分卷(39)
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傷害,已經足夠可悲;再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就更加諷刺可笑。 洛真垂了垂眸,心底里,對于那段往事,終究還是藏了些怨氣。 怨洛振庭、也怨裴儀。 她不是不能報復,只是就算報復了,又能怎么樣? 洛振庭是她的親生父親,也曾在她不記事的童年歲月里,給予過她一些微薄的父愛;而裴儀,同樣在她的少年時期,給過她一段溫暖的友情。 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是渴望什么。 遇見寧柔之前,她的人生一片灰暗,那一點點的父愛與友情帶來的光芒,足以讓她藏在心底,當成寶物來珍惜。 甚至于,在受到那樣的傷害后,她對自己的父親和朋友,僅只是覺得失望,寧愿一個人忍受痛苦,也狠不下心將真相公開。 就像一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小孩,她會將每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都放在心里,也總希望有一個人能一輩子在意、關心、愛護自己。 可到最后才發現,所有人對她的好,全都帶著利益和目的。 只有寧柔,對她沒有一點索求。 就連離開的時候,都沒有拿走一分錢,只帶走了一張照片。 她的照片。 洛真光是想到這件事,心就酸澀不已,可包裹在這酸澀滋味之下的,是一縷隱秘不可知的喜悅。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喜意。 寧柔真的很愛她,就像她也愛寧柔一樣。 只有真的愛一個人,才會做出這么傻的事 放著余額幾百萬的銀行卡不要,反而只拿了一張不值錢的老照片。 洛真仍沉浸在回憶中,尚未回過神,一滴水珠兒,便從空中砸下,穩穩落在她的手心。 她低下頭望了望,就只看見掌心有層稀薄的水痕,待抬眼朝寧柔看去,才發現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哭了。 無需問詢,她也知道寧柔的眼淚為誰而流。 她覺得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將全部的真相說出來,因為一旦說了,寧柔只會比現在哭的更厲害。 四周之內,沒有任何聲音,氣氛,莫名有些寂靜悲涼。 寧柔哭的時候,很安靜,喉嚨里的嗚咽聲,也全被忍了下去。 她的眼淚,流的不多,像斷線后被隨意放在桌沿的串珠,只有起風的時候,才會有一顆珠子墜地,斷斷續續的,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刻。 洛真雖然猜到寧柔會因為這件事流淚,但此時看著那雙通紅的眼睛,她的心,還是無意識的痛了痛。 她抿抿唇,嘴角含著淡然的笑,就好像,并不在意當年的事。 在寧柔開口之前,就伸出那只沒有擦藥的左手,迎著空氣中的木果香,用指尖在那濕紅的眼尾輕輕碰了碰。 哭什么? 都過去了,手腕上的傷口,早就不痛了。 洛真越是表現出淡漠,寧柔的心,就越疼。 她在洛真的相冊里,看到了無數張洛真與鋼琴的合照,但結婚三年,洛真卻從來沒有彈過家里的鋼琴。 她以為洛真忙于打理公司的事務,沒有時間花在自己的愛好上,卻沒想過,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洛真根本彈不了鋼琴。 她覺得難過,為了洛真。 生平頭一次,她體會到了恨是什么感覺。 她恨洛振庭,怎么能對洛真做出那么殘忍的事。 想到洛真剛剛的自嘲,她的眼睛更紅了些,兩只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握住了洛真那道受過傷的手腕。 你不蠢,一點都不蠢! 是洛振庭太壞了,他不配做你的父親! 洛振庭對寧柔,其實并不算多好。 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字都不認識的陌生女人,突然和洛真結了婚,嫁進了洛家。 對于寧柔,他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的。 寧柔性格雖然呆鈍,多少能感受到這種輕視。 她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因為對方是洛真的父親,每次提及,她都會帶著敬意稱一聲洛先生。 但現在,她覺得洛振庭不配得到自己的尊敬,也終于能理解,為什么洛真從來沒有叫過洛振庭一聲爸爸。 她的眼睛酸澀,眼淚看上去已經止住,就這么在淺白的朦朧月色中,委委屈屈地看向洛真。 有多可憐,就有多動人。 洛真的心guntang。 她能聽見寧柔語氣里對自己的在意與心疼,以及對洛振庭的恨意與不滿。 寧柔在生氣、在憤怒,那么真實,沒有一點虛假。 相識八年,她從來沒有看過寧柔發火的模樣,今晚,是第一次見。 是為了她。 寧柔為了她,露出了柔弱溫順性格中從來沒有表現過的一面。 沒有任何緣由,她忽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多么幸運,她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寧柔。 多么幸運,她能在失去寧柔以后,再把寧柔找回來。 她從來不相信什么緣分,她覺得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此刻,她不得不感謝老天 讓寧柔來到了她身邊。 她的指尖,仍停在那微紅的眼尾上,看著,那紅通通的眼眶里并沒有眼淚,但她的手指,只是微微用了一點力氣,一顆圓滾滾的淚珠兒,便又順著眼角落了出來。 摁一下,便能擠出一滴淚。 和那天縮在她懷里犯病,卻寧愿閉上眼睛,也不肯流淚的寧寶寶,一模一樣。 又倔,又可愛。 叫人忍不住心疼。 她的右手,被寧柔握住,便只能將左手從寧柔臉上松開,一路往下,輕悄悄圈住那道藏在白色睡裙里的勾人細腰,將人往自己身前帶了帶,而后,單手將人抱在自己懷里。 很輕柔的動作,沒有一點超越界限的情/欲感。 只是想哄哄寧柔而已。 沒有言語的安慰,她將手從寧柔的腰上松開,學著寧柔以前安撫她的方法,用手心,在寧柔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溫柔地撫著。 夜空中,銀月高懸。 越過窗簾的縫隙,月色籠罩著的,是兩道緊緊依偎的身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懷里的身體漸漸平靜,洛真才終于舍得將人放開。 寧柔仍低著頭,仍沒有將她的手腕松開。 她知道,寧柔這是心疼她受過的傷,也心疼她,從今往后,再也不能彈鋼琴。 她感受了腕上指尖傳來的悲傷。 這讓她的心也涌出些痛,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寧柔。 空氣之中,一片靜謐。 寧柔的心情,仍很沉重。 在她沒有注意到了時候,洛真的手,已經握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些針孔,最早可以追溯到她四五歲的時候。 月色暗淡,她的手臂白而無暇,根本看不到上面有任何傷痕。 但洛真的手,早已記住所有針眼的位置。 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 現在,該你說了。 告訴我,這些針孔,到底是怎么來的? 仍是溫柔的、誘哄的、充滿蠱惑意味的詢問。 寧柔的心防,此刻最是薄弱。 根本無法抵御這樣的語氣。 她垂著頭,嘴唇微微松開,第一次沒有逃避,回答了洛真的問題。 嗯打針。 每天都打,所以、所以有針眼。 她的聲音沒有波瀾,就好像對于打針這件事,早已習以為常。 但洛真,卻是聽得頭皮發麻。 寧柔不會騙人,寧柔更不會騙她。 寧柔說是每天都要打針,那就是每天都要打針。 可一個健康的人,為什么會被要求每天打針? 莫名的,她心口便生出一股徹骨的寒意。 再開口時,聲音也帶著微微的顫意。 她不敢問,卻不得不繼續問下去。 這么多針眼,一天,要打幾針? 她的語氣里,只有好奇,沒有別的更深層次的查詢探究跡象。 寧柔沒有防備,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有的時候多,有的時候少。 說不準的。 多,怎么定義多? 少,怎么定義少? 洛真想接著問,又怕問的太具體,會讓寧柔懷疑,便問了另一個問題。 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哦,那打的,都是什么針? 仍是很隨意的、漫不經心的口氣,不會惹來丁點懷疑。 寧柔也果真沒有懷疑。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有些難了。 她思考了會,才搖了搖頭,軟著聲給出答案。 太多了。 什么都有。 我不認字的。 不知道打的是什么針。 太多了,什么都有 洛真聽到這兩句話,只覺得渾身發涼,手腳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十幾秒后清醒過來,再一次強迫自己問了下去。 一個都不知道? 寧柔還是搖頭。 她確實不知道,那些漢字,她連看都不敢看,又怎么有能力去辨認呢? 她本想說不知道,腦海里,卻浮起一些模糊的畫面,是一堆白色透明的試管,上面貼著她不認識的英文標簽,同一時刻,耳邊響起的,還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聲音 激素水平不達標,要繼續打針調整。 緊接著,她看見男人從一堆試管中挑出一支,遞給了旁邊的助手。 那試管上的標簽,只寫著四個大寫的英文字母。 她的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口里,已經將那四個字母,念了出來 EPIB。 作者有話要說:藥都是瞎編的,生孩子的原因也都是瞎編的,如果有學醫的小可愛,千萬別較真,別生氣,都是編的編的編的!一句冒犯我先說了! 感謝在20210821 23:01:14~20210822 16:27: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是蘢啊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見4個;哦呵呵2個;wine、五九兔、lionab、深陷七五、一只大哈皮、歐家屯、落日笛風、于耶、謝漪大人、每天都在做夢、6666、jing、許佳琪女友、拾肆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柒88瓶;妮妮豬豬包79瓶;樓外聽雨閣中書32瓶;甜橘、北行25瓶;twehorns 20瓶;是蘢啊18瓶;退、wine、司徒虞10瓶;一模一樣的煙火9瓶;ddddd、四公子、糖伽羅、是金智秀的老婆呀、xwq、戴門的壽喜鍋5瓶;煬楊啊、分母為一3瓶;餓貨喵2瓶;rou醬豁稀泥、楚墨清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二更) EPIB? 洛真愣了愣,兩道細眉微微擰著,里面鎖著的,全是困惑。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幾個字母。 聽上去,像是某種復雜藥物的簡寫。 她的心臟,跳的飛快。 連帶著被寧柔握住的那只手,也無法控制的傳出一陣顫意。 寧柔感受到這震顫,悄悄抬起了頭,還沒出聲詢問,那顫動便立刻停止,瞬間消失不見。 一切都那么正常。 剛剛掌心下的戰栗,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關于那些藥,洛真并未再繼續追問。 這種適時停止的問詢,讓她覺得洛真只是出于好奇心才會問她針眼的事。 因為早在五年前,洛真就不止一次問過她這個問題,但每一回,都被她敷衍了過去。 她其實也想說,但她不能說。 像今晚這樣,就很好。 她并沒有透露出任何能讓洛真發現真相的信息,但又解答了洛真的困惑。 她想,以后洛真不會再纏著問她這個了。 這讓她感到放松。 就在她以為交換秘密的話題結束時,洛真的指尖,卻在她手臂上溫柔地撫了撫。 疼不疼? 兩人的身體,靠的很近,上半身幾乎貼在一起,中間只隔了兩件薄薄的睡衣。 洛真說話的時候,寧柔頸側,有隱約的熱氣起浮。 她不想洛真擔心,下意識就要搖頭,可下一秒,洛真的五指彎曲,那冰涼的手心,便再度覆在了她的小臂上。 握得有些緊,她能感受到洛真手指傳來的力氣。 這是一種無聲的暗示,暗示她不要說謊,暗示她要乖乖的說實話。 她是這樣理解的,也是這樣做的。 原本的搖頭,變成了先點頭,再搖頭。 她看向洛真,朦朦的淡白月色下,她的眼睛仍是紅的,看上去,愈發清澈、透亮、純真。 她沒有說謊。 剛開始有些疼的,后來,就不疼了。 習慣了疼痛,就會忽略疼痛。 洛真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心,很亂。 這是她第一次觸及寧柔的過去,僅只了解了一點點,就讓她覺得震驚又可怕。 她想要知道更多,但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 掌心下的手臂,瘦的驚人,幾乎摸不到什么rou。 兩人初遇的時候,寧柔就很瘦,結婚三年,人才胖了一些。 五年分別,如今,寧柔比初見的時候,還要瘦了。 她的心,有些疼。 既為和自己結婚之前的寧柔;也為和自己結婚之后的寧柔。 氣氛突然沉寂下來,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洛真將左手伸出去,任由寧柔將自己的袖子撩起,替自己的手臂上藥。 沒有人說話,屋子里靜悄悄的。 寧柔半垂著頭,兩頰有些散落的碎發,洛真垂眸的時候,正好能看見一道白皙的額頭,以及一點挺翹的鼻尖。 每一個地方,都是她喜歡的模樣。 想到那些針眼,她的心又涌出些痛意。 下意識的,就將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 以后,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 房間很安靜。 洛真的聲音不大,寧柔卻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