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看來,今天確實來得不太巧。 洛繁星心下微嘆口氣,向女人道了聲謝。 她正準備推車走人,身后卻再次響起女人的聲音,腳步頓時停了停。 對了,有一個女孩子沒去,現在還在三樓畫室呢。 女孩子是許一諾嗎? 洛繁星沒敢問,心臟跳得快了些,握著車把的手也無意識地松了松。 直到女人離開,她才將車重新放好,一個人去了三樓。 畫室共有五層,一樓是停車場,二樓是辦公區域,三樓是畫室,四樓和五樓則是宿舍。 許一諾只報了上課班,并沒有交食宿費,因此吃飯和住宿的問題都要自己解決。 洛繁星并不知道這些,很快就在三樓最后一間畫室里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或許是為了節省電費,房間的空調沒有打開,靠外墻的兩扇窗戶雖然大敞著,但屋子里仍舊很熱。 許一諾坐在靠門的位置,身上穿著兩人上次見面時的那件白色短袖校服,黑色的長發貼在背上,從后門望去,背影就顯得愈發纖弱。 她低著頭,手里的畫筆沒有停過,專注到幾乎已經入了神。 走廊上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洛繁星站在后門,連動都不敢動,更不要說出聲打招呼。 莫名的,她就覺得自己的到來是個錯誤。 如同兩人上一次相見,只是她單方面對許一諾造成困擾而已。 也許,許一諾根本不在乎她的道歉。 洛繁星有些煩悶,又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兩年前,因為不服志愿被洛振庭修改,出于報復心理,她剛入學就逃了整整二十天的課,最后成功在月末的總結大會上被教導主任請上了主席臺,和許一諾會了個師。 當然,許一諾是作為優秀新生代表上臺講話,而她,則是作為反面教材被當眾批評。 同樣的年級,同樣是女孩子,兩人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卻是天差地別。 洛繁星至今也忘不了當初許一諾上臺經過自己身旁時眼里露出的輕蔑與鄙夷。 像一只驕傲美麗的白天鵝,在俯視一只丑陋卑微的丑小鴨。 不就是上臺發個言,有什么可得意傲慢的? 洛繁星想不通,卻忍不住憤怒。 這種毫不遮掩的輕視厭惡眼神讓她羞愧難當,也讓她像著了魔一樣的將注意力轉移到許一諾身上。 世上真有那么優秀完美的人嗎? 顯然不可能。 許一諾一定也有缺點,也有不好的地方。 年少的自尊心作祟,她想找出許一諾所有的不完美,然后回以對方同樣的蔑視,再將對方的尊嚴狠狠踩在腳下。 只可惜,越是關注,就越是慚愧。 許一諾確實很好,好到讓她找不到丁點翻身的機會。 不僅學習成績優異,年年拿獎學金,畫畫也很有天分,總是被老師夸獎,長相和外形,也格外優越。 唯一能稱得上瑕疵的,只有那冷漠寡淡的性格。 許一諾在學校沒有朋友,從來不和其他女孩子結伴玩耍,上課之外的時間,全都花在了學習和畫畫上。 洛繁星偶爾想鼓起勇氣和她說上一兩句話,問她還記不記得自己,都很困難。 這次要不是陸小雨說她和褚寧之間有曖昧,她們兩個人至今可能仍是毫無交集。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 洛繁星心底悄聲感嘆許一諾的確有看不起自己的資格。 她正想離開,空氣里卻傳來一陣輕微的咚聲。 再下一刻,原本坐在桌前認真畫畫的女孩,已歪著腦袋伏在了桌上,手里的畫筆,也掉落在地。 似乎,是暈倒了。 洛繁星嚇了一跳,顧不上什么打擾不打擾,直接將門推開跑了過去。 許一諾確實是昏過去了。 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餓的,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額頭和臉頰覆著一層薄薄的汗珠,劉海全貼在皮膚上,看著很是可憐。 桌上的平板屏幕還亮著,上面是一副Q版雙人頭像草圖,看上去像兩個倚在一起的女孩子,畫風很可愛也很萌,地上掉的那支筆也不是畫筆,而是和平板配套的電子筆。 洛繁星雖然不學畫畫,但跟褚寧在一起半個月,多少也懂了些東西。 這平板上勾勒的圖畫,明顯不可能是畫室要求的作業。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許一諾在網上接單幫人畫畫賺錢。 許一諾是住讀生,平常很少回家,更準確點說,洛繁星暗地里觀察了她這么久,除了寒暑假,就沒見她回過一次家。 關于她的家庭情況,也從來沒聽其他人討論過。 之前倒是有傳言,說她在校外有個有錢男朋友,年紀很大,是個社會人士,還總來學校找她,常常是晚上接她去酒店,第二天早上再把她送回來。 謠言傳的神乎其神,洛繁星差點也信了。 可很快她就發現,這件事是假的,而且假的不能再假。 因為住讀生在外面過夜需要請假,身為學生會副主席的陸小雨翻遍了所有的假條,都沒有找到許一諾的那一份。 不知道是什么人,這么無聊,編這些東西來污蔑一個女孩子的清白。 洛繁星很氣憤,對許一諾的不滿,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淡去。 此時看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她竟有些難過。 畫室裝了監控,值班的老師很快就發現有學生暈倒。 沒過一會兒,醫生就到了。 洛繁星有些擔憂,聽到醫生說只是中暑,這才稍稍放下心。 許一諾吃了藥,沒這么快醒過來,仍是閉著眼睛趴在桌上。 老師怕她再出事,走之前總算把空調打開了。 這一睡,就是一個小時。 許一諾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洛繁星撐著下巴打盹的場面。 平板和筆,都被放到了一遍,多出來的,是一杯溫涼的奶茶。 白色香濃的奶蓋漂浮在奶茶上方,看著格外誘人。 她還沒反應過來,肚子就咕咕地叫了叫。 房間很安靜,一點小聲音都很明顯。 洛繁星一秒從睡意中清醒,兩人面面相覷,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很顯然,許一諾是餓了。 你沒吃午飯嗎? 何止是午飯,昨天的晚飯也沒吃。 被人看出窘境,許一諾眼底泛出慍色,神情依舊驕傲如孔雀,說話的語氣也非常不耐。 關你什么事? 跟你說了,我跟褚寧沒有關系。 你還來干什么? 話音剛落,她就從位子上站起來,將奶茶重新放回了洛繁星面前。 如果沒有其他事,請你離開,不要打擾我畫畫。 毫不留情地拒絕、冷硬直接的驅趕,讓洛繁星足足愣了好幾分鐘才回過神。 我、我是來為上次的事道歉的。 你不要生氣,之前是我誤會了你。 至于奶茶,是請你喝的。 悅耳動聽的少女嗓音,聽上去十分真誠。 許一諾擰了擰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聲音仍是冰冷。 不用了。 褚寧今天不在畫室,你可以走了。 又是一聲驅逐。 洛繁星覺得喪氣,下意識低聲辯解了一句。 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我今天不是來找他的。 我是來找你的。 許一諾聞聲一滯,雙唇緊緊抿了抿。 她沒再猶豫,終于將奶茶拿了回來,同時下了最后一道逐客令。 我原諒你那天晚上對我的誤會,也接受你的奶茶,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還有,以后如果沒有重要的事,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洛繁星杵在原地,神色很是難堪。 她沒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抱著書包走了出去。 畫室里,許一諾盯著手里的奶茶,久久都沒有回神。 肚子,還是很餓。 下午交完單拿到錢才可以吃飯。 許一諾將奶茶放到一邊,打開平板繼續畫畫,才過去十五分鐘,門外又傳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不會又是洛繁星吧? 她放下畫筆,抬頭朝門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進來的,就是她猜到的那個女孩。 洛繁星手里提著兩份盒飯,許是不好意思,臉色竟有些紅。 沒等許一諾開口趕她離開,就抿著唇輕輕笑了笑。 模樣瞧著,倒沒了在學校的那股子忤逆勁兒,反而乖巧了許多。 吃飯,應該算很重要的事吧? 能不能幫我畫張畫? 我用盒飯跟你交換。 許一諾鎖著眉,兩手交疊放在平板上,指尖微微蜷曲,瞳孔中帶著鋒利的寒芒,視線始終盯在洛繁星身上。 像是好奇,又像是困惑。 半天過后,方才冷冷出聲。 你想畫什么? 洛繁星見她松口,眼底涌出一絲愉悅的喜色,隨后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 畫我自己。 *** 酒店里,洛真因為過敏癥狀太嚴重仍一個人待在房間。 房間的窗簾是合上的,屋子里一片陰暗,唯一用來照明的,只有床頭的小臺燈。 黃色的燈光籠罩在床頭,又讓她想起了當初寧柔蜷在沙發上等自己回家的場景。 她不愿回想,卻控制不住的沉溺在這份溫念又美好的回憶中。 她曾眷戀的家的感覺,自從寧柔離開后,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怎么想,都想不到兩個人為什么會走到這個地步。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真的有這么好嗎? 好到能夠讓寧柔放棄富足優渥、衣食無憂的美好生活,來過現在這種苦日子。 越想,就越覺得有問題。 失神之際,手機鈴聲響了。 洛真拿起來看了看,是鄭邦打過來的,立刻接了。 洛小姐,我們已經找到寧女士懷孕期間租住的那間房子了。 就在槐桑村村尾,屋主也在,她這邊有不少關于寧女士的音像記錄。 如果方便的話,我建議您親自過來一趟。 第十六章 音像記錄? 洛真聽見這四個字瞬間愣在了原地,一雙冷眸里映出些許驚意。 鄭邦的辦事效率,毋庸置疑。 連他都說要親自去一趟槐桑村,可想而知那份音像記錄里肯定藏著無法用言語說清的秘密。 顧不得身上皮膚傳來的陣陣痛意,她迅速換好衣服離開了酒店。 正午十二點,正是溫度最高的時候。 烈日似火般烘烤著柏油馬路,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全都少了很多。 洛真站在路口等了會,好半天才叫到車。 槐桑村是垣鄉縣下屬的一個小鄉村,位置很偏僻,但風景很好,周圍不僅有山又有水,環境也很安靜,是個很適合放松心情的地方。 從縣里到村里,距離本不是很遠,但因為中間有一段倚山的盤山小路,車速就慢了許多。 洛真在車子里坐了整整一個小時,才在路邊草地里看到了那塊刻有槐桑村三個字的石標。 而鄭邦,早就在村口的老樹下等著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個戴眼鏡的白凈小伙,看上去二十歲左右,文文弱弱的,懷里還抱著兩臺電腦。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除了空氣比縣里新鮮,溫度也沒有垣鄉那么高。 洛真剛下車,就感受到了一股微涼的夏風拂面而來。 想到寧柔就是在這里度過了孕期的十個月,她的心思不自覺飄遠。 直到鄭邦的聲音響起,才蹙著眉稍稍回過了神。 洛小姐,這位是我的助理,小余,除了音像記錄的事,他也有事情要向您報告。 洛真聞聲抬眸,還沒來得及應聲,余白就主動出聲解釋了一句。 是關于寧女士的。 看來,是查到了不少東西。 寧柔,到底隱瞞了自己多少事? 洛真雙唇緊抿,眉宇間泛出隱忍的慍色。 她和寧柔,從相識到結婚再到離婚,一起經歷了三年的風雨。 好笑的是,寧柔將她的一切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對寧柔的過去,卻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她不想問,也不是她不感興趣,而是寧柔從來都不肯說。 每次兩人聊到這個話題,寧柔總是想方設法地敷衍推脫,要不就是說自己忘記了,要不就是說頭痛想不起來。 次數多了,她就不問了。 雖然暗地里也找了私家偵探調查,但同樣是什么都查不出來,不管是在現實生活,還是在網絡上,都沒有丁點寧柔存在過的痕跡 就好像,她是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 如此隱瞞自己的過往,多半是因為曾經有過不好的遭遇。 洛真想關心,卻又無法關心,只能盡量不去想,也不去提。 此時聽見余白的話,她的心莫名涌出些不安,呼吸也跟著滯了滯。 南方的農村,很多村民都有養狗看家的習慣,槐桑村靠近山林,山路兩旁到處都是灌木叢林,很是適合野貓棲身躲藏,因此野貓也非常多。 三人一路朝村尾走去,路上時時都能聽見狗吠聲和貓叫聲。 一連經過七|八戶人家,幾乎每家院子里都趴著一條大狗,無一例外,全是四肢修長、毛發黑亮、看見陌生人就目露兇光的土獵犬。 寧柔,是很怕狗的。 洛真臉色無意識地白了白,眉頭擰得更緊。 鄭邦猜到她在想什么,立刻將自己調查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槐桑村的村民家家戶戶都養狗,寧女士過來的時候,村尾張家的兒媳婦也懷著身孕,家里老人怕狗嚇到孕婦,就把狗送走了,所以寧女士才會租下他們的房子。 原來是這樣。 洛真點點頭,心口放松了些許。 大概走了十分鐘,三人終于來到村尾最后一戶人家。 鄭邦提前打點過,看到他來,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趕緊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邊走,還邊念叨著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