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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夾起一箸蒜蓉豆角送入口中細嚼慢咽后,才幽幽開口:“你干得蠢事當然忘不了?!?/br> 當年的蠢事,發生在高二下學期。 彼時盧默還是個沒成熟的男孩,在學業之余不忘繼續他的樂子:觀察他人與開玩笑。 他把班級里引他注意的人都玩笑了一番,才在百無聊賴之際注意到云知,他心里給云知編排的外號叫“透明人”。 據他觀察,云知在班級的存在感很低,上課認真聽講,課間寫作業或看書,除了和那個叫“陶以沫”的女生去上廁所外,全天屁股不離板凳,真的是靜默到毫無特色的高中女生,怪不得他都快忘記這號人物。 盧默真正注意到云知還起源于一件小事,他最愛的老師朱閱在數學競賽班竟然點名夸了云知,而順便貶了一下他的退步。自此云知就被盧默暗暗盯上。 得出“云知是多么無趣又靜默”的結論后,他開始好奇那張臉上會不會有別的情緒。于是有一天,盧默就把一只蚯蚓丟在云知桌上,便好整以暇起來,可對方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就把蚯蚓丟回他身上,害他“哇哇”直叫。 真正的蠢事還不是這個。 盧默有次碰巧在路上看到云知,便心血來潮地騎車跟在她后面,因此便碰巧知道她住在某個小巷平房,還碰巧得知她被“家暴”。 對于云知本人來說,說“家暴”太夸張了,他們村對女孩大多是簡單粗暴的態度,除了受風氣影響,她家還窮,所以能上學至今她已心滿意足。況且,自上高中后,雖然日常的謾罵仍不間斷,但方順琴已很少動手,也許正因為要壓抑火氣,云知挨罵的時間反倒更長。有時候她會想,與其如此,還不如被打一頓。 盧默偷聽到的那場“家暴”,其導火線是方順琴近來牌局不順,加上白天收拾房間時翻到云知的日記。雖然方順琴只上過幾年學,但日記里寫的“想離家遠點”,“他是很有教養又正直的男生”、“如果自己有漂亮的衣衫”等等是什么意思,她還是懂的。 所以云知一回家,方順琴早已擺好架勢在等她。 盧默本來要打道回府的,可一轉頭就被女人的怒吼給驚住了。 方順琴把日記丟在云知身上,云知反應過來是什么后立即怒目而視。 “你這什么眼神!”方順琴順利開火。 “這是我日記!” “你在給我喊一遍,試試!” 云知熄音了,眼淚靜靜地往外冒。 “哭什么,我還沒說啥,又開始裝可憐了!” 方順琴怒火旺起來,點著云知的頭,“今天你爸回來我要跟他說,他辛苦賺錢養的女兒就是白眼狼!不僅想飛,還想談對象了!” “我沒有”,云知是說她沒有想談對象,她自知她不配。 “還狡辯!犯錯的人還敢哭!還敢頂嘴!”方順琴接連掐兩下云知的胳膊。 長長的指甲時隔好久才又出動,一下子讓云知哭出聲來,她立馬咬唇忍住。 “很久沒打是吧,想著大了給你點臉面,沒想到你這么不要臉!” “那你打??!”云知也吼起來。 如果言語和表情可以吃人,云知覺得自己已被吞噬無數次,無法反駁的道德指責比打她一頓還痛。 方順琴被云知的態度氣得血液上涌,又掐了幾下,轉身去找衣架。 和每次一樣,云知在方順琴找工具時會因為害怕哭得最兇,這樣沒骨氣幾乎已成為條件反射。 可當真正棍棒下落后她反倒不發聲了。 門外盧默聽著屋內傳來的罵聲以及衣架有規律的“簌簌”聲,他這倍受寵愛的小少爺仿佛自己遭了酷刑,沒聽幾分鐘人就跑了。 第二日盧默見云知神色如常,晚上沒忍住又跑去蹲墻角,沒想到又聽到一場腥風血雨,因為在方順琴眼里云知一日未順服,這事就沒完,這一晚云明豐也加入了方順琴的暴怒陣營。 盧默不知道腦袋瓜在想什么,這一晚默默掏出包里的手機,開始錄音。 墻角一聽就六個晚上。除開前兩個晚上的打罵交替,之后三天是口頭謾罵,可到了第六天又是一番好打。 第六個晚上,起初都還好好的。 方順琴問歸來的云知:“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云知低頭站著,沒說話。 “問你話,看完沒?書呢?” 云知從床上找出《包法利夫人》遞過去,深吸一口氣回道:“看完了?!?/br> “說說感想?!?/br> 云知嘆口氣才道:“這本書主要講了艾瑪這個女子,她在婚后渴望愛并追求愛,但最后卻搞得積債難還,幾次被心上人拋棄,最終服毒自殺?!?/br> “故事你舅舅給我講得更細,我要聽的是感想!” 云知低頭靜默下來,她知道方順琴想聽什么。 方順琴見狀道:“你都讀高中了,連我聽完都有想法?!?/br> 云知還是沒說話,她在思考該怎么說。 沒等她思考完,方順琴忍不住站在高處指點起來,“就說艾瑪,她什么錯,是不是錯在她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把兄長說的道理轉述出來,方順琴感受到一股碾壓的自得。 云知很想點頭,但她抬頭看到眼方順琴的神色,話就拐回去了:“她的確有錯,錯在沒認清自己的處境,錯在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伞南M?,以及對愛的渴望沒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