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也合該如此，距離天空最近的所在，是國王祭天的地方，這邏輯沒有問題。

    只是來不及多想，杜楠看到他們所在的地方終于也被海里的漩渦囊獲其中了，在漩渦的周轉之下，山峰最終被斬成數段，而他們所在的平臺則不知是由何種材質建造的，居然牢牢守住了完整一塊，整個平臺帶著下方的土以及上方的石柱、石壁，又加上藏在石柱凹痕處的杜楠等人，瞬間卷入了漩渦之內，直到他們距離漩渦的終點越來越近，他們再次看到那個界門了

    說來也怪，這一刻，杜楠也好，青哥兒也罷，所有人的心居然都是無比平靜的。

    過去！就這么過去！回到他們家人所在的那邊去屏住呼吸，緊緊抓牢手下的釘，他們就這樣卷入了界門！

    ***

    此時此刻，杜楠等人心系家人，而他們的家人也在緊張中擔心著他們。

    我怕是命里犯水?？粗＠锏乃綕q越高，杜嬰嬰半晌道了一句。

    閨女、女婿、孫子全都不在，大杏郎察覺不對背著當歸跑過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在山頂種地呢！

    連回去都不用了，大杏郎已經將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好，除了房子沒拿，可以說它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了，將儲物袋和阿鶴的雞掛滿自己的枝頭，又把當歸往身上一背，他開始跑路了。因著他帶東西帶的太全，小杏郎實在沒得拿，最后只能光溜溜的跟在他身后。

    其他人家也是大抵如此，也是得虧杜雨涵在雜貨鋪里上了好多儲物袋的貨，村里人原本很少人買的也是，對于基本不出門、野外生存能力又強、所有工具都能徒手自己造的真東界漁民來講，行李實在是個拖累的東西，直到這一刻。

    發現海水不對勁的時候，漁民們奔走相告，自然也告訴了在中央雜貨鋪開店的劉天龍，想著村民們轉移家當不方便，劉天龍就把店里的所有儲物袋都發出去了，不說一人一個，起碼一家至少一個，他讓大伙兒趕緊回家收拾東西。

    第一次領會儲物袋的優點就是在這種時刻，村民們劃著船，帶著全部家當，最后還捎帶上了劃船齊慢的劉天龍，齊齊向山頂奔去。

    最后一點人，這才發現九個孩子沒回來。

    也就是青哥兒等人自以為自己已經十八歲，算得上成人了，然而在真正的成年人眼里，他們還是毛頭小子。

    杜楠和青哥兒去給虎哥兒修船了。還好，從杜嬰嬰嘴里，他們得知了九個孩子的下落。

    嗯，虎哥兒他們的船壞了，不過在船壞了的地方發現了一塊記載有古真東國文字的石片，那片石片上寫的東西是我和杜楠很感興趣的文字，杜楠還問我要不要過去來著，只是因著接下來還要給村里的孩童上課，我沒有去，現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沒回來，應當是還在那片海域。因為杜楠出發前還和敦儀說過自己的去向，所以敦儀也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

    這群毛頭出門也不說一聲，若不是楠哥兒和家人說了一聲，我們現在怕不是得急死！以船老大為代表的家長罵了一聲。

    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只想著在山頂避一避就好，倘若山頂也被淹了，那也沒關系，他們大可以轉移到船上，在船上躲過這一劫。

    作為海民，他們大大小小的海上災難天氣經歷了不知多少，哪怕是還沒多少經歷的小孩子，也聽大人們講過不少災難天氣的故事，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竟是人人都不慫的。

    直到海水越漲越高。

    海里的水一波一波向上涌，很快的，人們就沒有陸地可以站立了，紛紛轉移到船上，巨大的浪頭中，再大的船都顯得無比渺小，他們開始完全憑借體力和經驗在這大浪中掌握平衡，保證自己的船不會翻，而漁民們的龍則游曳在船旁的海水中，龍鱗時不時在海水中明滅出沒，每每遇到不小心撞過來的龍，這些龍就負責將它們趕開。

    這個時候，大伙兒已經感覺不對了，然而就在此時，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天頂忽然破開好幾個洞，水柱自那些洞里傾注而下，仿佛數條粗壯的巨龍，鉆入了他們身下的海中！

    第147章 世仇

    坐在被狂風驟雨捶打的搖搖晃晃的船上，人們發現越來越多的龍浮到了水面上，它們一開始過來的時候還不忘貪吃的啃食海水中的魚因著這場大水的緣故，村民們養的魚全從養殖圈里出來了，游得到處都是，然而吃著吃著，它們就顧不上了比它們更大的龍居然也浮上來了。

    越來越多的龍浮上海面，由于它們的出現，想要在海上維持平衡便更加困難，這些龍太靠上了！龍疊龍的結果便是好些船竟是滑到了龍身上，還是不斷扭來扭去到處亂竄的龍身上，不少船便在這個過程中翻了船甚至破裂好在人們反應極快，船出了事便立刻棄船，男人背著老人，女人托著孩子，一家人踩著滑來滑去的龍身迅速往最近的村民船上轉移，而其他人也眼明手快的拋出繩索，也就是真東界人的身體強度實在強悍，換做一般人，怕是船翻了的同時，一家子就沒了。

    杜嬰嬰帶著當歸和杏郎，如今正在船老大的船上，這種船應當是本地強度最強的船了，加上船老大的控船技術著實強悍，他們的船有驚無險的在海浪上搖擺著，他們這邊自然也有龍不斷上浮，不過有船老大以及他帶領的一眾船工們在，不等這些龍對船造成影響，他們就將那些龍揍飛了，一邊揍龍，他們一邊將周圍小船的村民接到大船上來，而這些村民在上船之后立刻加入了揍龍的行列，女人、孩子還有老人在船上幫忙救人，而男子則傾盡全力維持船的平衡與穩定，放眼望去，船上如今飄著的船基本只剩下船老大這樣的船了，能看到的大概有幾十艘，有幾艘船看著比船老大的還大還氣派，杜嬰嬰倒是不知道村里竟是有這許多大船。

    大娘，你躲到后頭來點吧，這風浪大，別把你掉下去了。一道聲音從杜嬰嬰身后傳來，扭頭一看，杜嬰嬰發現和她說話的人是青哥兒的娘杏花兒，懷里抱著一株杏花樹，杏花兒渾身濕漉漉的出現在她身后。

    是杜嬰嬰給她種的杏花樹，一早就開過口說給杏花兒種杏花樹，將杏花樹試種成功之后，第一株杏花樹杜嬰嬰就給了船老大家，杏花兒十分喜愛這棵杏花樹，你看，逃難都不忘把樹挖出來抗在身上。

    點點頭，杜嬰嬰便依言帶著大杏郎往后躲了躲，因著上次兔耳村水災的緣故，她之后在翩然海頗苦練了一番泳技，五十多歲的年紀還能學會泅水，杜嬰嬰自覺還可以，然而看到此時的巨浪，她不認為自己的泅水技術能派上多大用場。

    躲到后頭點之后，杜嬰嬰趕緊又查看了一下當歸的情況大杏郎把她裹得嚴實，雖然發絲被雨水打濕了不少，可是看著身上倒沒濕的太厲害。

    這水是怎么回事??？咱們這里之前有過這么大的水嗎？杜嬰嬰詢問起旁邊的杏花兒來。

    皺著眉，杏花兒搖了搖頭：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么大的水。這種程度的水，我總覺得

    她咬了咬嘴唇：我總覺得怎么這么像故事里真東國滅國的那場水啊

    別瞎想，那種程度的水可不是如今海里這些龍能折騰出來的，說不定一會兒就退下去了，你且和其他人去準備吃的，這里所有人都得保存體力，沒法休息的時候，絕對不能餓著。這次開口的是蓮花阿嬤，一語打斷杏花兒的猜測，她把她趕去和其他婦人一起去做飯了。

    給船上的婦人們都分配了活計，讓她們都忙碌起來，蓮花阿嬤站在了杜嬰嬰旁邊。

    看了一眼眉頭深深皺緊的老人，杜嬰嬰安撫她道：我那女婿，不是我夸他，他在這方面真的頗有幾分神通，之前兩次夢見了兩場大災，我們家能夠團團圓圓活到現在，都是他那兩次夢，昨天早上他離開之前還笑呵呵的，沒聽他說自己夢到什么，想必我們應該不會死，大概有驚無險。

    別說，她這話還真安撫到了蓮花阿嬤，朱子軒得了祝春牌到昆侖派問天宮學占卜一事這里所有人都知道，而她因著見識又比其他人多幾分，更知這背后代表的意義是什么，聽到杜嬰嬰這樣說，蓮花阿嬤便微微點了點頭。

    我看我們也別站在這里瞎想了，需要幫手的地方很多，我們也去幫忙吧杜嬰嬰正在這么說，忽然，更加驚人的一幕出現了看著前方的海面，杜嬰嬰愣在了原地。

    那里，原本是天上落下水柱的位置，之前那水柱只是看起來像龍從天空落到海里似的，如今，她rou眼瞅著，竟是真有龍從天空落下來了！

    白色的，紅色的，黑色的

    各種顏色的龍，從那落水的天眼里鉆出，長長的身體伴著水流，自天眼里沖了出來，一開始杜嬰嬰壓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哪有水會轉頭的？只墜落了一半而已，那些龍便紛紛從水流中分出，直向他們的方向飛來了。

    而海底則同時鉆出好些天龍來。

    和之前他們見過的那些天龍明顯不同，說不上來，然而如今海里的天龍很明顯分了三種，一種自然是真東界人自己養的龍；一種便是真東界海中的野龍；然后就是這些或者從天空落下，或者從海中鉆出的龍。

    發現這些龍出現的第一時間，男人們立刻從海里跳了出來，濕漉漉地落在甲板上，一個個露出不解的神色。

    船老大也是如此，倒是村長，見到這些龍之后，忽然臉色一變。

    是他們，他們過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船老大皺眉道。

    嘴巴抿得緊緊的，村長嘆了口氣：所有人都出來吧，女人、老人、孩子也出來，把武器抓上，接下來這場仗，人人都得參與。

    打不過，就是死。

    打得過，就是少死幾個人。

    大伙兒爭取多活幾個。

    不止船老大，船上人人都大驚，多年的海上生活，村民們自有一套在海上不同船上之時傳遞消息的辦法，村長的話被第一時間傳了出去，而所有船上人們的反應幾乎都是一樣的。

    船老大大驚：大爺爺，這是怎么回事？他們到底是誰？那些龍這場水莫非是那些龍弄出來的？

    村長沉重的點了點頭。

    和咱們平日里見的龍不同，這些龍是有智慧、有記憶的龍，說他們是人也不為過，龍里的人。

    真東國的國王死了，死前抓了九百九十九頭天龍拉棺，最終引起了天龍之怒，一場毀天滅地的仗打到最后，真東國被海水淹了，就剩下咱們這么一塊地方，咱們這些人的祖先，而海里剩下的就是他們的祖先。

    咱們人不多，他們的龍也不多，雙方各據一地，平日倒也互不干涉，日子平靜到幾乎讓人以為他們已經離開了，然而每隔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每當他們積聚夠力量，就會出現一次，掀起大風大浪，想要將咱們這些仇人的子孫徹底滅殺干凈。

    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在臨走前和我講過這件事，他還和我講了對方引起的種種可怕天象，只是這么些年都沒有遇到故事里的事，我也覺得他們是不是不在了，本想臨死前才把這件事告訴你，看來，是我想錯了，他們還在，只是在尋找最合適的機會而已。

    盯著前方乘風破浪，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龍群，村長面色越來越沉。

    船老大更是驚訝：這么重要的事，大爺爺你怎么從來也不提？

    干癟的嘴角向下一咧，村長這個時候居然笑了：我小時候也不明白為何爺爺死前才和我說這種事，現在我卻是明白了，這是不愿意將仇恨的種子繼續種在子孫后代心中??！

    可是又不能不說，這么些人，總得有個人知道這件事，萬一將來遇到，也讓大伙兒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說到底，我們是人，對于他們來說這本身就是罪，就像倘若他們殺了我，你怕是要提點后代子子孫孫都要為我復仇似的，這事無解，遇不到就算了，遇到了說到這里，村長手上握拳的力氣越來越大，青筋條條暴起，他沉聲道：他們要戰，我們便應戰！祖宗們留下來的好事，咱們承了，留下來的壞事，咱們自然也得擔著，只是躺平了任由對方殺卻也做不到。

    說完這句話，村長指著敦儀、杜嬰嬰還有劉天龍等人，又朝著前方的巨龍吼一聲：這是你們與我們真東國人的恩怨，這幾個人卻不是咱們這里的，你們不可誤殺！

    說罷，只見老者猛地將身上濕漉漉的上衣撕開，露出肌rou虬結的上半身，拿起一根骨叉，他暴喝一聲：，孩子們，抄家伙，準備戰斗了！

    看著平時和氣的老爺子瞬間進入戰斗狀態，斗氣勃發判若兩人的樣子，杜嬰嬰驚呆了。而在他的號召下，船上的男子也好，女子也好，無論老少，竟都是戰意盎然的模樣，就連平日里性格溫柔的杏花兒都抄了一把骨叉沖出來，杜嬰嬰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站在她身邊的蓮花婆婆沒有動，老人只是皺著眉，低聲說著：國王不是壞人，我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是為我們這些人送了那么多好東西的過往絕對不是壞人

    然而她的話卻沒有被眾人聽到。

    拿起各種武器，在對面的天龍群逼近他們所在的船身前之時，船上的人動了。

    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孩童，但凡可以走動的，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和家園，拿起各種能當做武器使用的東西，他們喊著，咆哮著，越過杜嬰嬰，越過蓮花阿嬤，沖了出去。

    人與龍，竟是瞬間戰斗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法術，這里的人們使用的是純粹rou體的力量，而這些過來報仇的天龍顯然也不是平日里他們遇見最多的那些野龍，拳至龍身，龍身反撞回去，龍被拳頭砸到海中再次昂起頭來，而人被龍掀下身子也會再次爬起來，重新抓住龍身的一部分，繼續戰斗。

    驚濤駭浪之中，人與龍進行著殊死搏斗。

    杜嬰嬰愣住了她的嘴巴張了又張，然而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才好。

    一方是想要報仇，另一方雖然知道，可是也不想就此死去，沒有辦法判斷對錯，他們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戰斗而已。

    她什么也沒法說。

    可是阿鳳，阿鷹看著自己的丈夫孩子和龍血博的樣子，蓮花阿嬤再也站不住了，再也不去想國王的事，抄起一把骨叉，不等杜嬰嬰阻止，她也跳下了船。

    這這都是什么事??！杜嬰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個時候，她覺得她最應該做的事是拉架，可是她沒有拉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