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氣運一無所知 第193節
前方那抹遙遠的白光,明明很微弱,卻在全黑的山洞中亮得刺眼,讓人想流淚。 幸北鉚足了勁往那邊跑,她念力場的邊緣已經摸到了出口,很快—— “轟隆隆——” 山體忽然猛地巨震,幸北的速度快得已經化作一道流星,但是山洞整個都在塌陷! 就像是離家還有一百米的時候下起暴雨,明明就差一點了,卻根本無法避免被淋濕透的結局。 而現在,她便面臨著這樣一個眼睜睜看著卻無法抗拒的結局,比被淋濕嚴重百倍,讓人絕望得想哭。 ——被活埋。 幸北將全部的念力全部凝結在頭頂上,可是依舊無用,她就好像在背著一座星球在奔跑,膝蓋一軟就要跪下去。 黎昭跑在她后面。 就在這時,幸北眼前猝然飛來一道白光! 不同于天光,是一道念力! 她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有其他精神體會偷襲,撤回了結界場,把所有念力都用來扛山,所以竟然直到對方到了近前才發現! 幸北緊急抽調念力防御,但對方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她的盔甲。 好強! 幸北心臟驟停。 ——是女皇! 她怎么可能沒死,她的精神體爆炸成碎片,她的身體都已經崩塌,難道剛才的一切依然都是幻境? 幸北根本沒機會想明白。 就像剛剛她刺入對方的心臟,女皇將自己化為一柄尖利無敵的刃,勢不可擋地直搗黃龍! 與此同時,幸北對外界最后一剎那的意識,感覺到她的人被整塊巨石砸倒,就像是天砸了下來,即將生生壓碎她的內臟,然而身后的黎昭猛地撲上來,用身體幫她扛下落向她身上的天。 幸北意識的巨震比這地動山搖還要劇烈,瘋狂混攪著,讓她的大腦仿佛被破壁機打散,思緒連不成線,更不知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哭了,嘩地一下,甚至不需要醞釀,好像心底有個巨大的水球被戳爆。 她已經站在無人能企及的高度,她已經是這世界上頂天立地、責任最大的人,之一。 她是要替全人類扛起將傾天幕的超級英雄。 但天塌下來,還是有人替她扛。 他痛得失去知覺,他要死了,代替她。他緊緊抱著她壓著她,用最后的意志努力弓起身體,想為她圈出一片安全的空間。 他們神魂交融,她能感受到他感受到的全部,聽到他所有的心聲。 他愿意替她死,因為是她給了他新的生命。 曾經,他為了大業,看著父母死去,看著隊友死去,自己恨不得替他們死了,恨不得隨他們去了,卻被理智阻止,因為他知道他身上肩負的東西,讓他沒資格死。 后來,他為了大業,把無辜的幸北拖入這一切。 那時的他未曾想到,她給了他活著的意義,也給了他赴死的意義。 每次訓練她,看著天賦絕頂的她很爭氣地飛速進步,逐漸變成他需要的救世工具,他心里的愧疚就像一個黑洞。 他很久以前就對自己發誓,要讓幸北足以取代他,取代他活著,這樣他就可以在某一天代替她死掉。他一定不會讓這個因為他才陷入一切的女孩死在他前面。 她心中充滿陽光快樂,她比他更值得活下去,她有能力走出他的死亡??墒侨绻催^來,她死了,他恐怕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哪怕在這么壯烈的時候,黎昭心里也充斥著理性的、價值最大化的計算。 但是幸北心湖里卻漫然漲起咸澀的潮水,讓她整個鼻腔后面都像是被海淹了。 胡說八道,哪有什么誰比誰更值得活下去呢。 無非是在他心里,比起自己,更想讓她活下去。 所以她才變得更“值得”。 裴躚曾對她說,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心中充滿愛、有能力散播愛的人,也永遠愛自己勝過愛別人。她當時深以為然,因為她好像也是這么個愛自己勝過愛別人的人。 可是她在黎昭神魂里看到的不是這樣的。 在他心里,她是比他更美好的人,他愛她勝過自己。 胡說八道,他是黎昭,是新聯邦的神明和信仰,是人類蒙在黑暗中時唯一的一抹燭光,他才更值得愛啊。 可是黎昭已經混沌的神念卻在此時堅定地反駁,不是,她才更可愛。 他的意識已經破碎不堪,像是癡呆患者,沒法進行正常的思維活動。但是這個退化成嬰兒的精神體,竟然還固執地認準一點:幸北世界第一可愛。 不接受反駁,哪怕是她的反駁也不行。 幸北覺得她的世界在逐漸沉入無底的深海,酸澀又窒息的束縛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同時又有種令人驚恐的飛散感。 她真的覺得很不值,很心痛,很心酸。 雖然她已經快不知道不值、心痛、心酸究竟是什么,或者她這樣的感覺,自己已經忘記該如何描述出來。 她也快死了。 黎昭用身體替她扛下死亡的那一刻,沒有看到,她的精神體和女皇同歸于盡。 他問她愿不愿意為了新聯邦獻出生命。 她說愿意。 她是個負責的女人,答應了就會做到。 女皇殘破的精神體嘶嘶漏風,所以幸北那一瞬間知道,這是女皇最后的底牌。女皇本來可以躲起來休養生息,但一來可能被謹慎的幸北和黎昭乘勝追擊搜出來滅掉,二來女皇也有些意識不清的沖動,總之,女皇決定,拼著永恒的死亡,也要出其不意偷襲這兩個殺了她本體的仇人。 幸北或許可以拼盡全力躲一躲,但哪怕躲了也未必能逃生,還給了女皇一擊未中逃跑的機會。這么強大的異種若是今天跑了,必將后患無窮,為人類帶來無數戰爭和災禍。 所以她當時其實也沒什么別的選擇。 所以黎昭用生命護下的是一個已死之人。 幸北在死海里越沉越深,逐漸失去光明,她覺得這片海就好像精神力的溶液,她的念力懶洋洋飄在里面,溶解在里面。 她和黎昭神魂交融,此時則一同回歸更大的神魂池,再也不分彼此。 幸北只是很意外,她死了還能思考這么多東西。 以前被黎昭一言不合砍成兩半,當時的感覺都比現在更顛覆。 難道這就是回光返照?彌留之際走馬燈? 可是這感覺是不是太久了。 一旦察覺到不對,幸北立即覺得哪里都奇怪。 奇怪。 雖然她沒有經驗,但她殺死過那么多精神體,這不該是死亡的感覺。 幸北猛地睜開眼。 漆黑一片,睜不睜眼沒什么區別,但她的睜眼就像一個信號,喚醒她的身體知覺,她感覺到自己趴在地上,臉和身體都緊緊貼著粗糙全是碎石的地面,身上的重壓幾乎要把人內臟給擠出來。 以及,身后,耳側,有軟軟的毛茸茸的東西。 一顆頭,頭發,還有臉上不知什么器官。 “黎昭?” 幸北用力扭過頭,把嘴從親吻大地的姿勢移開,艱難地開口。 她肺里的空氣也都被擠得精光,呼吸都難,說話更難。 可是她好不容易叫出口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 幸北發現她昏迷中一定是哭過了,因為她的淚腺很通暢,忽地一下,眼淚就出來了。 “黎……黎昭?” 聲音已是哽咽。 她懂了。 正是因為他們心意相通,他們不分彼此。 她與女皇同歸于盡的時候,他和她神魂共振。他的靈魂碎片留在她的精神體中,不僅監控她,更在保護她。 所以最后,與女皇同歸于盡的是他。 潰散的是他。 死的是他。 她和他通感,所以陪著他體驗了臨死的感覺、死亡的感覺,以為死的是自己。 她好傻。這可是黎昭啊,他打定主意護著她,怎么可能讓她死在他眼前。 幸北咬牙蓄積全部力量,翻了個身,仰面將男人抱在懷里。 她抱著他,她看不到他,但她竟想象得出,他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仿佛沒有什么能觸動他的情緒。 但她知道他是有情緒的,他也會吐槽,他很毒舌,他經常在不理人的時候心里罵對方傻逼,他愛她超過他自己。 可是現在,這一切波動都沒有了。 他的神魂在過去的幾天里與她朝夕相伴緊密融合,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可是她現在感受不到他了。 本該有他的地方空曠死寂,明明他腦子里的活動也不多,就像他的人一樣惜字如金,可是他不在了,幸北只感到巨大的空寂和恐懼,好像自己靈魂缺了一塊。 幸北精神體劇烈地舞動起來。 不行。她要逃出去,她要帶他出去,她又不是醫師,不能給人判死刑,出去后一定還有辦法。 念力觸手瘋狂凝聚,猛地鑿入頭頂的整塊山石。 “砰!” “艸!” 饒是傷心至極的幸北也忍不住痛到用氣音罵出聲來。 天賦者的念力無法堅硬到鑿開礦石。伍奇當年就傲慢地下了定論。因為這是天賦者世界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