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抄了一條從這里回家的近路, 一瘸一拐地走在河邊。

    被夜色襯得黝藍的河面微波輕蕩, 上面稀稀落落飄著幾盞河燈, 大抵是為了自娛自樂，亦或是為了照明, 才會有這幾盞不怎么合時節的河燈出現。

    安曦忍不住在此駐足。

    鎮上放河燈，大多是用來祭奠或祈福。她有想去祈福的人嗎？原本應該是沒有的。

    她拋棄了現代生活，選擇來到這個世界去拯救林翊, 除了想去盡自己所能去幫助曾經喚起她生機的那道光，也有自己對現世已經無牽無掛的緣故。

    如今她在這鎮上生活也不過十多年，無論是對她事事關照的爹娘，還是生活淳樸的鎮民，她卻好像已經找到了新的生活羈絆。

    不過腳上還在隱隱作痛，她很快起身，打算繼續返回, 卻被身后驟然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

    “你怎么也在這里？”安曦看到突然出現的林翊，明明是大好的日子，頭卻忍不住隱隱作痛起來, 無論他想做什么, 就不能趕緊離開這個鎮子嗎？

    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

    “我看到你腳崴了?！绷竹凑驹谒砗? 手伸了一半，像是想扶住剛剛被他嚇到的她。

    “可我就算腳崴了，與你又有什么關系呢？”安曦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又往前幾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明明她都已經快要放下他了，可他為何還一直糾纏不清，他不是明確只把自己當成meimei了么？

    安曦見林翊沒回答她，忍不住想督促他趕快離開：“我倒是有些納悶，你不是想去找人嗎？為什么直到現在都滯留在這鎮上？”

    “難不成你要找的人就在鎮子上？可我也沒見你有什么行動，反倒整天游手好閑像個流氓一樣一直跟在我附近?！闭f著說著，安曦的話里難免夾帶幾分火氣，“難不成你的腦子到現在都沒有好？”

    “我來背你回去?！?/br>
    林翊沒回答她的問題，卻也是實在沒什么理由去解釋自己不離開的緣由，他又不能把自己在懷疑她的猜想明明確確地就這么擺出來。

    他有時也在懷疑，自己魔化那段時間聽到安曦沒死的消息到底會不會只是他的一場幻覺，可這猜想往往剛起個頭，便被他毫不留情否絕了。

    安曦已經死去的現實比這種漫無真相的謠言還要讓他心冷無數倍。

    他不想再去思考大腦里憑空出現個陌生聲音的合理性，他只是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一切，然后繼續去尋找安曦的蹤跡，就像自己在魔淵里十多年所做的那樣。

    畢竟，他還從未見過安曦的尸身，不是么？

    夜晚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他也時常在夜半驚醒，然后便是空坐上一整晚。

    在魔化前，他曾做過無數次噩夢。有夢到過他找了她數年，最終相逢卻只能捧起一堆早已腐爛的枯骨；有夢到過安曦的亡魂入夢，孤零零的女孩淚珠一滴一滴砸落在他心上，問他為何不去救她……大概這也是他自愿沉溺于魔化狀態，始終不愿醒來的原因吧。

    林翊注視著安曦，萬般滋味難以言說。

    你到底、究竟是不是她？

    面前的女孩一臉焦躁，林翊最終卻只是又重復了一遍：“我來背你回去?！?/br>
    安曦想避開林翊，可他始終不遠不近跟在她旁邊，她因著腳不舒服，就連想快走幾步擺脫掉他都沒可能。

    安曦腮幫子鼓起，狠狠瞪了林翊幾眼。

    白來的苦力不用白不用，更何況再這樣拒絕下去就顯得太過刻意，安曦無法，只能同意了林翊的請求。

    安曦才剛一點頭，林翊立馬就在安曦前彎下身子，等著她靠過來。

    女孩的雙臂環過他的脖頸，熟練得就好像做過無數次一般。

    他雙臂朝后攬住她的身子，防止她滑落，隨后一個用力起身，便把安曦背了起來。

    安曦選的這條近路平日里人員往來極少，也因此并沒有人發現僻靜小路上的這一幕。

    遠處夜市上已經亮起了燈火點點，伴隨著幾聲鑼鼓，多了幾分節日的氣息。

    安曦就算是被背在背上，卻也特意和林翊拉遠了距離。兩人的接觸明明少得可憐，可林翊卻再次感知到了久違的熟悉感。

    在魔淵的時候，他背過安曦很長時間。安曦為了給他摘藥，身子損傷了不少，他那時還在納罕她一個魔族怎么可能會崴腳，卻也依舊乖乖地背起了她。

    在那般困境之中，唯一一個從來沒有放棄他的，大概就只有她了，可惜那時，他卻一心只想著早早離開魔淵，重新回到修仙界?，F在想起來，他竟希望那段時間再長、再長，永遠不要結束才好。

    背上的女孩明明像安曦，卻又不像安曦，她再也不會為了避免自己無聊，就算無事可說，也要絞盡腦汁想著法子與他逗樂。

    喉結滑動，林翊心底莫名生出了一股恐慌。

    如果她真是安曦的話，至今都不肯承認的原因還能是什么？

    只能是她已經不想再見他了吧？在安曦看來，那便是自己拋棄了她，并且所托非人，害得她忍受錐心徹骨之痛。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

    大概是昨晚那一背給了林翊幾絲恍惚要確認下來的錯覺，他第二日早早就來到了紙鳶店前，想著再多觀察上幾遍。

    紙鳶節已經結束，但這并不意味著放紙鳶的人就少了。春耕結束，無論是氣候還是風力都正適宜，大家都閑著無事，正是放紙鳶的好時機。紙鳶節只是一個大家團聚起來眾樂的日子，而平日里若有人想放幾下紙鳶放松一下，也是沒人攔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