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老鄧抬起手揉揉女兒的后腦勺。頭發留長了，扎在腦后，他很快就把這一束發弄亂，像之前他們在家里開玩笑那樣：好了好了。少來這一套，還當你是小孩呢，快下車，這里不能停久。

    鄧川抿著嘴巴點頭，然后甜甜蜜蜜地笑，笑得老鄧都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目光，因為他發現自己也很想笑，于是轉移話題般地說：別抱了啊，再抱你媽要吃醋了。

    鄧川笑著推開他，又黏黏糊糊地去親她媽湊上來的臉，下車之前還說：爸爸我愛你。

    老鄧翻白眼：快走吧你。

    鄧川蹦噠著下了車，然后一路往超市門口小跑，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來的開心。

    她個頭高，在人群之中格外明顯。老鄧一直看到她走進超市，才發動車子離去。

    。

    鄧川還是沒有消息。

    徐薇忐忑半個晚上。因為想著鄧川，她做什么都有些失神，效率極其低下。索性什么也不干，抱著桔子和周六在沙發上投影電影來看。

    好巧不巧，她在鄧川的網盤里找到的是一部恐怖片。還是毫無預兆的青春校園恐怖片，前頭歲月靜好，徐薇還沒看出來有些不對，中間劇情漸漸走歪，配樂突然恐怖起來，徐薇罕見地被劇里頭的哀嚎嚇了一大跳。抱在懷里的周六都被她猛然箍緊的手臂勒得叫了一聲。

    伴隨著周六和桔子的慌亂。徐薇立刻就把這該死的電影關掉了，甚至打定主意，要在鄧川回來的時候讓她把這些恐怖片通通刪掉。

    關掉電影之后家里重新變得安靜下來，安靜得讓徐薇又開始胡思亂想。鄧川一直沒有給她發消息，徐薇等待得有些黯然，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呢？

    出柜對她來說實在算是陰影。徐薇很害怕讓鄧川也重蹈覆轍，她是為了她才去這樣做的，如果鄧川真的因此受到了什么傷害

    過去的那些疼痛和失望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來。徐薇捏著周六的耳朵，開始覺得非常后悔，她想，她應該阻止鄧川的才對，她其實不在乎她們的感情是否公之于眾，是否被家人所認可，徐薇只是離不開她的小孩，她不在乎很多東西，只想要待在她身邊。

    而鄧川又要因為這些她不在乎的東西去面對怎樣的冷言冷語和指責？徐薇心知肚明，卻又不愿意再想下去，懊惱讓她的心變得非常沉重，直直地往下墜，又空落落地觸不到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家里仍舊安靜，手機也十分安靜，沒有什么別的消息。

    徐薇的后悔情緒積累著，漸漸達到了頂峰。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了一聲，她抓起來看，卻發現是導師給她發的信息，給她發來了p大秋季入學考試的安排。

    順利的，美好的前景更加凸現出徐薇此時此刻的無措。她幾乎有些思緒混亂了，盯著打開的表格，卻沮喪得只想哭。

    眼淚在眼眶里將墜未墜，徐薇還保留有最后的理智，她強忍著沒哭。周六和桔子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異樣，都默默地注視著她隱忍的側臉。

    好在這時，家里的大門響了一聲，門鎖里傳來開鎖的響動。徐薇猛地抬起頭，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匆忙地朝門邊跑過去。

    她的動作很快，就像鄧川回國那天晚上從小區門口奔向她那樣。

    鄧川剛打開門，始料未及地用一只手接住了撲到懷里的徐薇。她另一只手還拎著從超市里買的零食和水果，沉甸甸的。

    徐薇抓著她的衣角，貼她貼得很緊，把頭埋在她脖子里，很快就傳來輕輕的啜泣聲。

    鄧川嚇了一跳，反手關上門，把東西在地上放下，要去捧她的臉：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徐薇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卻倔強地不讓鄧川去看她的臉，兩人僵持一會，鄧川沒辦法，只能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安撫地摩挲她的背脊。

    好一會徐薇才抬起頭來，她的眼圈紅通通的，嘴唇被咬得有些發白，鄧川拿著紙巾幫她擦眼淚，又問了一句：怎么啦？她可能也意識到什么：擔心我??？沒事。我家里沒罵我，我爸媽都同意了，還讓我過幾天帶你到家里吃飯。

    她低下頭，親昵地用鼻尖去蹭徐薇濕漉漉的臉：我爸還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呀。

    聽到這里，徐薇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小小的，說話還帶著些鼻音：真的嗎？

    騙你干什么。鄧川更緊地抱著她，偏頭親她的臉，軟著聲音撒嬌，現在是真的我老婆啦。徐老師想跑也跑不了了，只能當我老婆。

    徐薇又想哭了，但是這次她忍住了，忍著喉嚨里頭的哽咽，開口說：你把你網盤里的恐怖片都刪掉。

    徐薇的聲音委屈得很。鄧川啊了一聲，抓起旁邊的平板看：你看了我網盤里的恐怖片??？我隨便存的，都還沒看呢看徐薇臉色不好，她飛快地全部勾選刪除：好了，刪掉了，對不起，不看了不看了，以后絕對不存恐怖片了。。

    嗯。徐薇伸手抱她，小小聲說：剛才沒有聽清，再喊一遍。

    嗯？

    徐薇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再喊一遍。

    老婆

    鄧川聲音里帶著笑，抱著她，輕輕搖晃，這次聽清了嗎？我再喊一遍好不好？

    沒等徐薇回答，她就黏黏糊糊地又喊了一遍。

    鄧川本以為徐薇會嫌棄她的rou麻，但徐薇只是抬起手，勾住她的脖子，湊到她嘴邊，咬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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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徐薇閉著眼睛， 呼吸輕輕的。她坐在鄧川腰上，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吻她， 像是要借此平復某種情緒。

    鄧川察覺到這一點， 乖乖地摟著她的背脊， 仰著臉，接住了徐薇的吻。

    是難耐的夏夜， 可徐薇的嘴唇卻冰涼，上面也許沾著她的眼淚，濕漉漉的， 鄧川的舌尖從那上面滑過，不一會就使得這雙唇變得濕熱。她的手也隨之向下滑，摟住徐薇的腰，一用力就要把她托起來。

    失重的感覺并不好受，可徐薇被她抱起來， 卻絲毫不驚慌。她像是已經順利地慢慢鎮定下來，手捧住了鄧川的臉， 睜開眼，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鼻尖和嘴唇， 手指在皮膚上似有若無地輕輕摩挲。

    漂亮的，向上揚的眼角， 睜開眼看人的時候總顯得格外專注。比尋常女孩要更顯英氣的鼻梁， 在接吻的時候要提防撞到彼此， 還有薄薄的，潤著水汽的唇，總是熱的，像是能融化掉些什么。

    徐薇看著看著就慢慢笑起來。鄧川的唇舌捕捉到她笑的弧度， 也睜開眼睛看她。用那種朦朧得擾人心神的眼神。徐薇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簾，鄧川撐起身子，兩個人的主動地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掉了個個兒。等到徐薇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下。好吧，她抬起手抱著小朋友的腦袋。家里很安靜，只有她們倆的呼吸聲在彼此耳邊響。

    這張沙發，她們又是在這張沙發上接吻。鄧川的吻技已經比當初第一次親她要純熟得多。徐薇摟著她的后腦勺，安撫她?？尚∨笥训暮粑€是漸漸變得混亂，像是一團找不到方向的毛線球，在地上亂滾，等著誰去牽引。又急了。還是一樣的心急。徐薇唇角翹起來，想，她還是在為她著迷。

    順理成章地，徐薇接下來的回應就顯得格外享受和滿足。她一向是驕傲的，知道自己的魅力，知道怎么讓人神魂顛倒，當然，也只有鄧川瞧得見她的這種本領。

    徐薇抬起手，捏了捏小朋友熱得燙手的耳朵。然后將她拉向自己。

    燥熱的夏夜又回來了。白亮的燈光讓一切都無所遁形，鄧川額頭上的汗珠亮晶晶的，順著她的鼻梁往下淌，滴到徐薇的臉上。她伸出手幫徐薇抹了一下。徐薇平復著呼吸，睜開眼睛。

    兩個人對望著，都笑起來。

    鄧川理著徐薇沾在臉上的發，聲音低得很溫柔：累了吧，我去給你放水。

    徐薇抓住她的手，撐起身子靠著她，鉆進她的懷里，不讓她走，她想再跟她說說話，不想一個人去面對那一缸碧水，縱然洗一個澡就能解暑，可徐薇要的不是解暑，她發現她也開始有點喜歡夏天，喜歡大汗淋漓之后的依偎。

    你剛才去哪了。她的聲音也低低的，有些喑啞，像她的呼吸一樣打在鄧川耳邊。

    去超市逛了逛。鄧川說，她想起被她擱置在門邊的那一袋子零食和水果，忍不住笑了。笑什么，她也不知道。

    徐薇幫她問出了口：笑什么？理智回籠之后，徐薇開始想起她之前的表現，帶著點羞惱捏住鄧川的臉：我在家里等你，你還有閑情逸致去逛超市。

    鄧川在她手底下沖著她更燦爛地笑：我想著出來一趟，總要給徐老師帶點什么回去，才去超市看看的。

    買了什么？

    鄧川如實相告：葡萄，橘子，梨，還有上次你說好吃的那款薯片，不過什么口味的我忘了，所以零零碎碎都買了一點。

    好吧。徐薇說，她勾住鄧川的脖子，聲音像她的動作一樣軟，原諒你了，現在抱我去洗澡。

    洗完澡要干什么？鄧川故意問。

    徐薇毫無殺傷力地瞪她一眼：看你網盤里不是恐怖片的電影。

    兩個人最終還是一起泡了澡，任憑清涼的水汽把一切都洗滌得清清爽爽。徐薇穿衣服的時候鄧川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躺在浴缸里問她：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吃飯？

    徐薇低下頭系睡袍的帶子，聲音很?。簺]有。

    空氣中頓時安靜下來。

    鄧川站起身，邁出浴缸。水面嘩啦一聲響，讓徐薇的心抖了一下。她罕見的有些心虛，不太敢去看鄧川的眼神。

    唉。等了半天，一只溫暖的手掌落在她頭頂輕輕摩挲。小朋友已經動作很快地裹上了衣服：本來還想給徐老師吹頭發的。但因為徐老師沒有乖乖吃晚飯，現在頭發只能自己吹了。

    徐薇心里有點失望，面上又不好表露出來，只抿著唇應了一聲，轉頭去拿吹風機。

    你想吃什么？偏偏鄧川還跟在她后頭，湊過來喋喋不休地問，不吃飯為什么不說，還陪我這么久。她的手不老實地落在徐薇的腿上，腿軟不軟？萬一暈倒怎么辦？

    她的口吻像哄小孩，偏偏還沒完沒了，說得徐薇心里又軟又煩，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索性站住了，抓著她的手不動，鄧川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回話，半晌，卻聽見徐薇說：我不要一個人吹頭發。

    嗯？

    徐薇的聲音小小的，卻很固執：你給我吹。

    鄧川沉默著，伸手抱住她，在她后頸蹭蹭，獨屬于徐薇的香味浸染著她。徐薇沒有回頭，她的心因為鄧川貼近的呼吸而懸掛在空中，她也沉默著，清楚地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些什么，這不像她，可她就是說出了口。

    隨著呼吸，鄧川的聲音也傳過來，很輕，就像她落在她耳邊的吻：唉。她的音色原本清亮，卻因為沾染了浴室中的水汽變得柔和起來。

    薇薇。她說，我喜歡你的任性。

    鄧川給徐薇吹了頭發，又給她煮了素面，家里只有普通的掛面和雞蛋。調味也只是簡單的醬油和鹽。但是徐薇說好吃，鄧川也就相信自己的廚藝真的因為在英國一年有了進步。

    兩個人總算躺在床上，把燈關掉，徐薇鉆進鄧川懷里，久違地一起看電影，電影的內容兩個人其實都沒有怎么關注。她們在光影的間隙說些別的話，這套房子這個月就要退租，鄧川的簡歷，去北京的住宿，通勤和三餐。周六和桔子要怎么辦，兩個人把彼此的積蓄公開出來，鄧川把這些年來攢的金庫都交到徐薇手里。

    老婆本都給你了。鄧川咬著徐薇的耳朵小聲說。

    徐薇嗯了一聲：我收下了。

    過了幾天，等到周六，老鄧和唐麗鵑特意都在家休息，讓鄧川帶著徐薇到家里吃頓飯。老鄧人豁達不死板，想通之后就是徹底釋懷。不僅準備親自下廚，大清早就去菜場買菜，還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通。

    唐麗鵑愛美，更是對著鏡子糾結了一早上到底該穿些什么。

    等到中午時分鄧川終于領著徐薇登門。唐麗鵑開門之后只顧著去接鄧川手里的東西，三個人都緊張，緊張之余唐麗鵑連徐薇長什么樣都沒仔細看，只一味地讓她換拖鞋，坐到沙發上吃水果。

    她們一進門就聽見老鄧在打電話：鄧川的女朋友今天要到家里來我就不去了。你們要是釣到什么大魚記得跟我說一聲啊，家里有客人，正好用得上。

    鄧川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就流露出笑意來。

    吃飯的時候，客廳的電視開著，里頭放的是午間新聞。唐麗鵑怕氣氛尷尬，也怕徐薇不自在，就順著新聞多說了幾句，沒想到，話題倒是一下子就打開了。

    徐薇跟老鄧聊央行的政策，又聊最近幾年的行業調控。徐薇對數字敏感，從數據分析出發，很多角度都讓老鄧很有啟發。老鄧喜歡聰明人，鄧川近幾年又在外頭讀書，很少有跟他談論這些的機會。聊著聊著，老鄧再看徐薇，除了是女兒的女朋友之外，還更像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看氣氛正好，鄧川沉默著，悶頭給他們剝蝦，不讓別人沾手。老鄧，唐麗鵑，徐薇，每個人都有份，盤子里剩下最后一個，她給了徐薇。

    徐薇面上不顯，還在認真聽老鄧高談闊論，手底下不動聲色地摸了摸鄧川的腿。兩個人悄悄地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有些溫柔彌漫。

    唐麗鵑都看在眼里，徐薇對鄧川表現得溫柔，鄧川也學會了照顧人，像是平白無故長大好些歲數。兩個人在一塊，倒是看不出什么年齡差。

    一家人氣氛和諧，唐麗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變得柔和。她盯著徐薇的臉，漸漸地就移不開目光。剛才進門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徐薇長得一等一的好看，唇色瑩潤，神態得體，細長的手指把頭發往后撥，露出一只戴著精巧耳墜的耳朵，好看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