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鄧川把寫著答案的草稿紙遞過去:到第三步要用替代法代入,用原來數字代入之后有誤差會影響結果。問:這是哪里的題? 余曉對著草稿紙想了一會兒:原來是這樣。聞言也沒藏私:這是徐老師給我出的題,我昨天找她分析試卷,她給我出了加強練習的。 這樣。 嗯嗯。余曉拿著圣女果和草稿紙轉過去,謝啦。 沒事。鄧川沒在意,心里默默感嘆:這位老師還蠻有水平的。等第一次月考完,她也可以去找她分析一下。 到第一節晚自習下課。鄧川便把開學以來的筆記大致按照知識的重難點和自己的薄弱點整理完畢,也算是檢驗和梳理了自己的學習進度。她一直認為,記筆記的重點不在于記憶,而是記筆記的過程。 她見自己桌面上的水杯已經空了,便站起身打算去飲水機接水。 正在做題的蔣夢見狀也拿起水杯:謝謝川川~ 鄧川接過來:要熱的還是涼的? 蔣夢看著她:溫的。一半熱一半涼。 吳傅武嘿嘿笑著遞過水杯:俺也一樣。 鄧川點點頭,拿著三個水杯轉身走了。 飲水機附近沒什么人。鄧川有條不紊地把三個水杯裝滿水,忽然肩膀被拍了一把,她轉過身一看,蘇眠咧著嘴沖著她笑。她也笑了。 蘇眠上高三把長發剪短了,她有一雙飛揚的鳳眼,現在瞧著卻一幅日系少年的模樣。她跟鄧川差不多高,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家里關系也密切。 你下午剛回來? 嗯。 感覺還行? 就那樣。 行吧,那我走了。 關系好的朋友,不需要額外敘舊。蘇眠幫鄧川把三個水壺在她懷里安置好,轉身走回隔壁班。 三個裝滿水的水壺有些重量,鄧川一手抓著一個,另一個抱在懷里,拿下巴支著。 下巴向下使力固定著水壺,頭不由自主地往下低,視線有些受阻。走廊教室都有同學進出,鄧川滿心的注意力全在水壺上。 肩膀被輕輕帶了一下。 小心點。女人聲音很溫和,指尖落在鄧川的肩頭,隔著衣服的布料,透過像一片雪花在掌心融化似的微涼。 聲音有些耳熟。 鄧川轉頭一看,徐薇比自己個子矮些,白凈的臉正好落在她目光的高度。她許是也已經洗過澡,換了一身衣服,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徐薇的手一觸即分,克制有禮的模樣。她微斂著眼皮,目光在鄧川臉上劃過,溫聲道:快上課了。進去吧。 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上課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鄧川以前從來沒發現,學校的鈴聲音量居然這么大,震得她有些心悸。 鄧川反應過來,抿嘴一笑:謝謝老師。 徐薇沖她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向著在走廊里拿著試卷等她的學生走去。 剛才發生的事情只算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鄧川回到座位上坐下,埋首進練習冊和課本。 她及其專注,忘記了時間,直到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鄧川算完最后一筆,沒有久留,收拾好桌面便準備先回宿舍。見她起身,蔣夢問她:我好餓,你餓不餓,要不要去吃夜宵? 鄧川猶豫了一下:不了,你們去吧。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風沙沙的吹著校道旁的銀杏樹。夜空高懸,星星沒有蹤跡。耳邊下課回宿舍的人聲沸騰,鄧川忽然想到,如果把人群的聲響劃歸環境,此時此刻的校園一定格外寂靜。 她也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洗漱完畢。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復盤今日。這是她一貫的習慣,睡前的大腦風暴有利于她更好的梳理和把握自己的行為和學習進度。 今日。久違的校園生活,熟悉又陌生的同學和老師。難得不平靜的心境。隱隱的燥意。 宿友們紛紛爬上床,風扇嗡嗡地吹著。 鄧川闔著眸子,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第3章 萬事開頭難。鄧川那晚是這么安慰自己的。好在接下來一連過了三天,她的狀態也恢復過來,生活又回到她熟悉的掌控范圍內。 鄧川翻開課程表查看,下節課又是徐薇的數學課。 每次上數學課,她總感覺徐薇在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她。她原本以為是錯覺。畢竟學生時代每個人都會有老師的目光如影隨形的感受。直到昨天吳傅武上完數學課在后面嘀嘀咕咕:為什么徐老師總往我們這邊看啊。我抬頭差點跟她對視都要嚇死了。 鄧川若有所思。 吳傅武的同桌激動地拍桌:我也是!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有點困,差點打瞌睡一抬頭,她就看著我!我去,立刻就給我嚇醒了。 他說得搞笑,鄧川卻不知為何松了口氣,端起水杯喝水。 上課鈴響起,徐薇抱著書和電腦進來,她還是那幅模樣,神色平淡,嚴謹的黑褲子白襯衫,今天天氣轉冷,她加了一件灰色的薄針織衫。視覺上看上去便柔和許多。 上課上至一半,余曉忽然驚叫起來,一只大黃蜂落在她的本子上,她慌慌張張地一陣抖動,黃蜂卻好似翅膀受了傷,顫顫巍巍地就要從本子掉在她的身上。 周圍一陣sao動,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只黃蜂,生怕它回光返照飛到自己這邊來。鄧川剛從桌洞里抽出紙巾,徐薇便快步走到了她們面前。 她行云流水地接過鄧川遞給余曉的紙巾,快準穩地捏住了黃蜂,包在紙巾里握住,然后溫聲安撫驚魂未定的余曉:好了,沒事了。 轉過身,往講臺上走:我們繼續上課。 鄧川有點呆,徐薇走過來又走回去,身上那股清香淡淡的一晃,就像她的臉,秀雅,卻又恬然。 這么年輕的臉,為什么總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呢?學校里年輕的老師不是沒有,她們因為跟學生年紀相近,共同語言更多,相處也總是更親近。 不過,按徐薇的長相和性格,鄧川想象不出她跟學生相處親近的樣子。她忽然想起蘇眠以前曾在聊天中跟自己提過一個詞:邊界感。 她想,徐薇大抵跟自己一樣,都是注重邊界感的人。 高三課業繁重,鄧川對自己要求嚴格,每天早晨特意早起六點半到教室,那時教室無人且清靜,方便她背誦和英文朗讀。家里人對她有出國方面的安排,考上頂尖大學,本科期間對外交流,畢業后直接出國讀碩士再回國報定向選調計劃。她自己也很拎得清,絲毫沒有被勉強的意思。 秋天的清晨,光亮度受天氣影響很大。有時天氣不好,天空灰白晦暗,天色蒙蒙亮,望去十分沉悶。而等到天氣好的時候,六點半的天早早就亮起來,映著道旁黃燦燦的銀杏,鄧川便能望見天邊翻涌著魚鱗狀的,絢爛的早霞。 時光便在她日復一日的仰望中悄然而逝。 鄧川。 鄧川手上習慣性地轉著筆默背單詞,聞言不僅被打斷,連筆也甩到了地上。 蔣夢笑著走過來,輕聲問:嚇到了?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鄧川俯身撿筆,沒說什么,只應了聲嗯。又問:你今天怎么也這么早? 蔣夢嘆了口氣:我們宿舍有人打呼,一晚上沒睡好,干脆不睡了。反正也差不了多久。 鄧川笑了一聲,招呼她:快坐下吧。 漸漸地,蔣夢也開始每天早晨差不多六點半到教室。 她們兩個有默契,一個人背誦的時候,另一個人便不會出聲。教室格外空曠,每個人桌面上都摞著整齊的書本和試卷,卻只有她們兩個人挨得格外近。 當蔣夢從龐大的知識網和題量中抬頭的時候,便能看見女孩沉靜的側臉。鄧川學習時極專心,眸光沉凝,嘴唇抿成一條線,眉頭有時會微微地皺起,須臾,又輕輕舒展。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很快就迎來高三上學期的第一次月考。 鄧川并不擔心考試,相反,她還有些躍躍欲試。按她的理解,考試是對她這一段時間內學習成果,知識掌握程度的展示。即便她的狀態一直尚佳,成績也很穩定。但面臨高三關鍵時期,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現在水平如何。 明天要考試。鄧川上完下午的課,趕著去宿舍洗完澡,往食堂走。 徐薇今天穿了一件杏色的薄風衣。黑發襯著秀麗的臉,有風拂過,衣袂飄揚。 鄧川沒出聲,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路上有年輕老師跟徐薇打招呼:薇姐。今天這么晚啊。 徐薇朝著對方點點頭:布置考場,晚了點。 你那篇報告寫了嗎?年輕老師親熱地湊上來,挽著徐薇的胳膊:我要完蛋了我還沒寫呢。 我寫完了。 那你晚上回去借我參考參考吧,徐薇聞言有些猶豫,但架不住秦姝軟磨硬泡,神色松動幾分。 求求你了薇姐!我真的寫不完了,我教案還沒寫完,過幾天就要集體檢查了 想著只是個應付差事的活動報告,再加上秦姝這人實在纏得緊。徐薇還是應下來:放在我辦公桌左上角。 謝謝薇姐!秦姝看樣子還想把臉湊上來貼貼,徐薇抬手推開她的臉:可以了。 鄧川瞧著別扭的兩人,忽然不知道哪兒來的心思。加快腳步從她們面前走了過去。 徐薇望著她的身影,小朋友束了個高馬尾,走起路來一搖一晃,她個兒高,步子邁得有些大卻仍顯從容。再加之她鼻梁挺直,薄唇緊抿,一眼望去,顯得格外英氣勃發。 她忽然想到,鄧川在身后跟了她們多久? 看什么呢?秦姝湊過來,問。 徐薇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盯得秦姝直發毛,挽著她的手也不自在的松開:薇姐怎么啦? 徐薇收回目光,輕甩了下手,兀自往前走,淡聲道:沒看什么,你沒什么事了的話,趕緊回去寫報告吧。 兩天的月考很快過去。緊接著是周末,老師們加班加點批卷,計劃在周一就公布成績。 周日晚上,徐薇錄完班級成績單,吩咐各科代表把試卷發下去。 她從辦公室走出來,準備去教室看看學生狀態如何。沿途走廊的燈壞了,離下一盞燈還有些距離。月光很亮,襯得這段路格外昏暗。 她有意加快腳步。卻不料瞥見角落里有兩個交疊的人影。藍白色的校服。 瞧著身形應該是兩個女生。 她沒當回事。學生剛剛公布月考成績,情緒低落找朋友在角落里談心是常事,她也是學生時代過來的,能夠理解。 只是 鄧川,我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你了。我知道,我不該說出口。我原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但是我 晦暗中,耳邊聽到熟悉的名字。徐薇一驚,這才注意到,高個兒領口扣子扣得端正,布角平整。脖頸處一小塊皮膚,很顯眼的白。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洗衣液香。 徐薇釘在原地,貿然走過去肯定會被發覺,她停下腳步,悄悄退到一邊。 鄧川被蔣夢堵在墻角。少女柔軟溫熱的身體緊貼著她,她能感受到對方起伏的曲線。蔣夢比她低半個頭左右,她靠在她的鎖骨上緊張地調整呼吸,有些濕熱,還有些癢。 鄧川克制住自己想伸手去摸的沖動。 因著鄧川神色平靜,氣氛不見曖昧,反倒有些凝滯。 她甚至還抬起手抵住了蔣夢的肩膀,將她稍稍推開一絲距離。 蔣夢的行為在鄧川預料之外,但事情的走向她已經能猜到幾分。她并不意外。從小到大,因為她的長相和性格,異性很難對她產生好感之外的旖旎之意,就算是起了心思,也沒有能征服的自信。所以到最后,大家都處成朋友,對她示好的反而是同性居多。 蘇眠曾笑稱她這一款堪稱姬圈天菜,女孩子都喜歡她這種看上去有顏有距離的,再等她年紀再大一點,就更吸引小姑娘了。 鄧川不太懂。她從沒有過喜歡的人,自然也沒有喜歡的人的性別這個概念。類型就更不懂了。她只是有時候會單純的這么一想:喜歡的人是男生女生,這好像不重要。是什么樣子,也不重要。 蘇眠聽畢便會揮舞著手臂慷慨陳詞她中心內容為男人不值得的演講。然后欠兮兮地湊過來:你這么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呀?說真的,從小到大你簡直可以去應聘活佛代言人了,你到底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自己會喜歡什么樣的人?或者說,未來會跟她一起走下去的人,是什么樣子的呢? 鄧川有些走神。 蔣夢用著一種非常輕柔的語氣,叫她的名字。 鄧川。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高一入學那天,你坐在我旁邊,隔著一條過道。我起初,沒怎么在意你。有很多女孩子來我們班偷偷看你,在窗戶邊故意走來走去,我還在心里悄悄嫌她們煩,覺得她們淺薄 直到有一次,我的書掉了。你幫我撿起來,聲音特別溫柔。我就是從那時開始注意你的。 她說話的聲音輕得像一個嘆息。 越靠近你,越發現你的好。你那么好。當你的同學,朋友,很榮幸,也很幸福。我有時候會覺得,足夠了,已經離你很近了,但有時候,卻覺得離你很遠。就像現在這樣。 蔣夢望著她。鄧川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在自己的臉上撫摸,周遭一片昏暗,這昏暗卻又顯得如此濕潤,柔情。 鄧川,我喜歡你。我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你了。我知道,我不該說出口。我原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但是我聽到你出車禍我很害怕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 所以,我在心里下定決心,等我再次見到你。我一定要把我的心意告訴你。 你知道嗎?我每天早上會偷偷看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那么好,可惜就是不喜歡我。 昏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蔣夢的眼淚滴在鄧川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