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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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迸嵫銇碚f:“那就不把它當證據?!?/br>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沒人和我解釋。 “小山,跟著裴律師多聽多看多做事?!崩虾Z重心長:“接下來就辛苦你了,雁來?!?/br> 雁來這個叫法實在太rou麻,聽完,我咖啡都喝不下去了。 裴雁來搖搖頭,笑說:“是我勞您費心,您別這么客氣?!?/br> 二人就李陽鳴案又聊了幾句,言簡意長,聽得我心驚,不敢插嘴。 案情討論結束,老胡終于又想起我。 “對了,小山?!崩虾拔遥骸罢门崧蓭熞苍?,上次那件事,你正式給他道個歉吧?!?/br> 是說手滑摔掉盒子那件舊賬。 我并不介意多說一次對不起,但裴雁來沖我擺手。按照裴雁來第一順位原則,我條件反射地閉上嘴。 裴雁來無奈一笑:“胡律,說真的,只是小事而已,我沒有放在心上。更何況,林助早就和我道過歉了?!?/br> 他給了我們,主要是老胡,一個漂亮的臺階下。 “是么,那就好?!崩虾次业哪抗獬炼?,其中深意我不欲深究:“這段時間小山給你打下手,沒添麻煩吧?” 裴雁來一貫持重:“沒有,您放心?!?/br> 老胡嘆了口氣:“他家里人是我的師弟,這孩子進所就在我手下,算我半個徒弟?!彼D了頓,又說:“小山吧,性子悶,話少,但是各方面能力還是很不錯的?!?/br> 他停了兩秒,繼續,“以后就勞煩裴律教育了?!?/br> 以后?勞煩裴律? 什么意思? 我很快意識到,老胡三言兩語,明里暗里都在推我去給裴雁來當助理。 這場面有點兒像托孤。很古怪。 我詫異地看向老胡,今天他雷打不動地穿一身黑色西裝,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人消瘦不少。我在余光里又瞥見裴雁來,他放下咖啡杯的動作頓了頓。 “您客氣了?!迸嵫銇沓聊肟?,應道。 兩秒后,咖啡杯落在實木的茶幾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遲疑再三,還是沒忍住叫了老胡一聲:“胡叔?!?/br> 老胡聽我這么喊他,沒說話。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里有無言的制止,于是我只能把話悉數吞回去。 老胡雖然年長,但在事務所里和裴雁來是同級。他明知我和他是有齟齬的舊相識,還把話攤開說到這個份上,是我沒想到的。此刻,他比高凱更像我的繼父,憂心我在新上司手下受委屈沒人護。我只覺得慚愧,所作所為對不起這樣熨帖的善意。 裴雁來垂著眼,只裝作沒看見我和老胡的眼神交流。 “胡律,您放心?!?/br> 他今天說了很多句這樣的話,也不覺得煩。 談話告一段落。 離開辦公室時,我端著三杯各剩一半的咖啡,兩只手都不空。不知道是不是礙于老胡的情面,裴雁來主動幫我開了門。 我思緒重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謝謝您?!钡鹊娇辞迮嵫銇淼哪?,我才后知后覺尷尬起來。 我從沒對裴雁來這么畢恭畢敬過。即便從前我將他奉上神壇,將他當作不可褻瀆的月亮,也從未這般謙恭。哪怕我和他之間只有高中同桌這一樁蒼白的舊事,也都顯得我太不識趣了。 裴雁來投過來的目光晦澀難明。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老胡詫異地看我們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問“怎么了”,裴雁來才回過神似的,一聲說不清意味的氣音從他牙關溢出。 這人將目光從我鎖骨處掃過,用手指虛虛拎了拎我的襯衫領口,給人一種近乎親密的錯覺。 “襯衫扣子扣錯了?!?/br> 我當即一愣,連忙低下頭檢查。剛找到罪魁禍首,手里的托盤失了平衡。 雞飛蛋打,我手忙腳亂。 陶瓷杯保住了,但是襯衫遭了殃。胸口白色的布料上,沾了一大灘濕漉漉的咖啡漬,相當狼狽。一些液體滲透衣服,濕濕嗒嗒地正從胸口的位置,緩緩順著腹肌向下流。我被瘆得發癢,但笑不出來。 當著上司和十一年白月光的面這么丟人,說是社死現場不為過吧。 老胡嚇了一跳:“你這小子,最近怎么總是粗手粗腳的?” 我余光看見他站起身,忙道:“沒事,您忙,我馬上處理?!?/br> 但沒等老胡有反應,裴雁來先有了動作。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被咖啡濡濕的胸口,這一眼里的情緒很沉,我看不懂??珊芸?,這變臉比翻書迅速的祖宗突然極深地吸了一口氣。 眉骨驟然壓低。在這張俊美沉靜的臉上,輪廓極其鋒利的眼顯得格外薄情,熟悉而可怖的獸性在深處復蘇。 他移開視線,我沒漏看這人眼中轉瞬即逝,卻極深極重的情緒。 沒有溫度,是不容錯認的厭棄。 當頭一棒,幾欲將我擊得腦干發麻,手腳冰涼。 我認識裴雁來十一年,期間有九年毫無聯系。 可盡管是那糟糕的、莫名其妙的最后一面,他也從沒對我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一瞬間,我像是站在那夜巷子里的射擊場上。只不過上次他揭下面罩,是為了讓我看清他的臉,這次,卻是要將我摁死在上面。 手邊沒有餐巾紙,裴雁來扯開領帶,甩到我身上,剛好蓋住我左半邊被咖啡潤濕的胸口。 “不用還了?!彼f。 這話基本上和“滾遠一點”一個意思。 他摔門而去,發出很響亮的一聲“嘭”。失了分寸,不講風度,這很不“裴雁來”。 關門聲震耳,老胡懵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門。似乎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在短短一分鐘內極速失控,也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讓一向進退有度,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裴雁來失態至此。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被老胡無聲地拷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道關門聲像是魔鬼的嘶吼,鉆進耳朵,折磨我,拷問我,聒噪地令我半晌無法思考。 原來昨晚的夢是這么回事。 我一身狼藉,反倒恍然大悟。 裴雁來討厭我。 這可比他不喜歡我難以接受多了。 第20章 廢物利用 職場是很小又很神的一畝三分地。 小在出了屁大點事,上到合伙人下到保潔阿姨都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在這些八卦總會在口口相傳中逐漸改頭換面,到最后伏羲都能和雅典娜生八個孩子。 沒一個人能體面地穿好底褲。 自上回我和裴雁來是舊相識曝光之后,我再一次有幸進入辦公室八卦的中心。 被咖啡滲透的襯衫已經不能再穿,我婉拒了謝弈借我他的備用襯衫的好意,趁著午休去隔壁商場又買了一件。 出了商場的大門我就毫不猶豫把舊襯衫和領帶扔進了垃圾箱。 管他媽浪不浪費,洗不洗得干凈,我只知道看見它我就想起裴雁來的眼神,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回到鼎潤,辦公區很空,大家都去吃午飯了。我沒什么胃口,就去茶水間拿了瓶飲料。 剛巧碰到熱著蔬菜牛rou三明治的老胡,他最近飲食習慣變了風格,清淡健康了不少,人也清瘦了。 “早上怎么回事?” 我盯著空氣中某一點浮塵,左右言他:“沒怎么,手滑?!?/br> 老胡沒追問。他看了一眼手表,應該還有別的事忙,語速略快。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么舊恨,也不管是不是又添新仇,但是裴雁來這個人,年紀不大,本事不小。有背景,有野心,也有手腕。人品怎么樣我不好說,但招惹上他,不是件好事?!?/br> 老胡壓低聲音,說的都是掏心窩子話,半點兒沒藏:“我讓他帶你有我的考量,你只管好好做事,其他的都放放,明白嗎?” 老胡什么段位。當然看得出我和裴雁來之間的矛盾,我更被動。 他現在說這種話,不過是在提點我不要和裴雁來正面起沖突,讓我忍忍,退一步山高水遠、海闊天空。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擔心太多余。 我從來都沒法對裴雁來惡言相向。 誰叫我這么喜歡他呢。 老胡離開,我在茶水間看著瓶蓋里的“謝謝惠顧”愣神。 門外有響動??纯磿r間,大概是同事吃完飯回來了。 “他還沒回來呢?” “估計是買衣服去了吧,畢竟一身咖啡,怎么穿啊?!?/br> 我手一頓,竟然又是我的八卦。 “也是。你聽見裴律早上摔門的聲音了嗎?嘖嘖,林助是得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才能把那位氣成那樣?” “聽說…只是聽說啊。裴律和他高中的時候就不合。是他往裴律的咖啡杯里吐痰被發現了,裴律才發火的?!?/br> 喪盡天良?吐痰? “不會吧,我的天。那也不怪裴律這么溫柔紳士一人都氣得砸門了……但林小山也不像這么沒品的人?!?/br> “嗨,誰知道呢,我也是聽為思哥說的,瓜不保真,你別亂傳?!?/br> “咚”的一聲,飲料瓶被我重重地落在臺上。 兩人走進茶水間,看到我,頓時尷尬得臉紅,招呼都沒好意思打。只在離開前一個挨一個,小聲說了“對不起”。 早上鬧了這么一出,沒人說閑話才是奇怪。我沒下人面子的毛病,也不怨懟這兩位同事,但冤有頭債有主,何為思這傻逼我總要記上一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