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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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想我沒?”耿一直和我一樣高,但骨架比我寬大,撲過來摟我肩膀。他蘇煙沒點,別在耳朵后面:“我今天得好好犒勞你,可算讓我爸媽順心一回了。對了,和你相親那姑娘看中你了,正找我要你聯系方式呢?!?/br> 我臉一黑,手肘撞他肋骨:“什么叫和我相親?!?/br> 話沒說完,一眾人的八卦聲已起。 “好啊你,背著我泡妞,是不是不把我當姐妹?!边@是李笑笑。 “哇不是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山你怎么不考慮考慮我呢?”這是前臺姑娘。 “你就算了吧。一年能換六個男朋友,少糟蹋人純情少男了?!边@是謝弈。 “唉,小年輕?!边@是老胡。 我百口莫辯,眉頭皺起來,但也懶得解釋什么。 議論未消,耿一直突然摘下墨鏡,盯著如花似玉的前臺,像餓狼見了rou。前臺臉一紅,低聲咳嗽了一聲??瓷先ハ袢麟娨晞±?,富二代對貌美前臺小妹一見鐘情的爛俗戲碼。 半天,這二愣子卻只盯著姑娘的手,張口問了句,“姐們兒,手套哪兒買的,保暖嗎?” 前臺一懵,笑僵在臉上:“……淘寶北極人,一百二一雙,挺暖和?!?/br> “不錯不錯。我過幾天騎摩托戴正好,謝了?!?/br> 話音剛落,稀稀落落響起竊笑。只有耿一直一無所覺,還在手機上下單。 我:“……”這二百五。 耿一直買完手套,一抬頭人卻愣了。 “我草,那不是?” 我順著看過去,裴雁來站在人群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又聽了多少閑話。他垂頭擺弄著手機,待眾人看過來,才不緊不慢抬頭。 他沒看我。 我莫名心虛,手在口袋里攥起,斑駁的掌心又癢又痛。 “班長哥?裴雁來?”耿一直抓了兩下頭發:“我!我耿一直!” 裴雁來臂彎里搭著一件外套,穿著深灰色的西裝站在那兒,身量高,比例優越,賞心悅目?!罢J得出來?!彼咽謾C塞進口袋,笑笑:“好久不見?!?/br> 狐疑的目光在門庭里四竄,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 “我靠,真的是你啊?!惫⒁恢弊呱锨叭ゴ妨艘幌滤募绨颍骸岸嗌倌隂]見了?你畢業之后就沒消息了,張小毛說你回國我還不信呢。怎么也不通知哥們兒一聲?” 裴雁來也有來有回給了他一下:“剛回來,工作交接忙,沒騰出空,怪我?!?/br> 老胡有些意外:“裴律,你們認識?” 耿一直情緒都掛在臉上,很興奮:“我們倆高中同學,還住過一個宿舍呢!對床!” “嚯?!焙螢樗祭呗曇?,聽不出情緒:“這么巧啊?!?/br> 耿一直大笑兩聲:“裴哥,我,還有小山,都是陵市一高畢業的,三年全在一個班,緣分深著呢?!边@孫子晃回我身邊,勾住我的脖子,聲音不大不?。骸澳阊疽姷脚岣缭趺匆矝]跟我說一聲,小氣不小氣?” 眾人的視線頓時轉投向我,各個神色微妙,氣氛無聲中走向尷尬。 高中同學?三年交情?那怎么久別重逢搞得還跟陌生人別無二致? 還用問么,有過節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 早知今日,我當年就該讓耿一直被那群傻叉打死。 我在心里暗罵,面上只能僵硬扯了扯嘴角,憋了半天說出來倆字兒。 “啊,是?!?/br> 驢頭不對馬嘴,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倆之前有點兒什么事兒——多半不是好的。 太尷尬了。 我用力甩開耿一直纏在我脖頸的手臂,干咳了兩聲,或許是因為缺氧,腦子轉得慢,還畫蛇添足地加一句:“好久不見?!?/br> ——九年零一百四十多天,這是我們之間第一個正式的招呼。 所里的同事一頭霧水,琢磨不清事情到底是什么奇怪走向。裴雁來的目光卻穿過一片紛亂的人聲,落在了我身上。 這道眼神和平日里有所不同,但我一時說不出是哪里不一樣。 他喉結輕滾,對我說:“好久不見,林小山?!?/br> 小指神經質地痙攣了三秒多。 他叫我的名字,像個過分的幻覺。 第5章 初窺 和說好的惠靈頓牛排天差地別。 耿一直開車帶我去了一家新開的韓國料理,老板是他某個遠房表叔的兒子,今年四十八,本命年。雖然是同輩人,但耿一直喊他叔都絲毫不違和。 好在我向來得過且過成習慣,倒也沒向他清算這次的貨不對板。 “輝哥,這個套餐?!惫⒁恢卑巡藛芜f回去,又用筷子撬開了一廳玻璃瓶裝的碳酸飲料。 輝哥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北方大漢,但氣質卻意外的文質彬彬,讓我想到一位只見過幾面的舊相識。 那人模糊的面孔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我恍如隔世地意識到,我和裴雁來確實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見過面了。 輝哥夾過菜單,拍了拍耿一直的肩膀,說:“馬上讓廚房做。今天客人多,照顧不周你別介意?!?/br> 耿一直揮揮手:“咱倆誰跟誰,別跟我見外?!?/br> 輝哥去了后廚,耿一直把可樂倒進我的杯子,自顧自和我碰了一杯,說:“我分手了?!?/br> 聽到這個消息,說實話我還是挺意外的。 那姑娘是搞藝術的,瘦瘦高高的黑長直美女,有主見但不獨斷,有個性但不尖銳,總之很優秀。有時候我覺得,耿一直這個缺根筋的二百五配不上人家文青。 兩人相識于一次陰差陽錯的英雄救美,曖昧了有段時間,戀愛剛一周。按理說應該是熱火的檔口,我沒想到兩人會突然分手。 我喝了口可樂,太甜了,不喜歡:“怎么回事?” 耿一直回:“性格不合適?!?/br> 這孫子,糊弄我呢。 “……”我瞥他一眼:“說實話?!?/br> 耿一直沉默了兩秒,才說:“我媽不同意?!?/br> 我拿不準,遲疑兩秒,問:“……我替你和周小培相親那事兒暴露了?” 耿一直他媽雖然不是親的,可對他很上心。 但這位女士守舊得要命,階級觀念十分嚴重,一定要耿一直娶位門當戶對的富家千金,所以耿一直沒敢告訴她自己戀愛的消息。 他媽給他安排了相親,他就哭爹喊娘地求我頂上,說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我的恩。 我朋友不多,交心的也就他一個,看他這副慘樣多少心軟,最后還是替他掛帥上陣。好在相親對象周小培聽了實話之后也不生氣,反而幫我們一起瞞過了耿一直他媽,說對他兒子沒什么感覺,一拍兩散最合適。 就是沒想到,耿一直人美心善的相親對象居然看上了我這塊木頭。 耿一直搖搖頭:“不是,和相親那事沒關系。就是被我媽抓了個現行,好家伙那火發的……我到現在都不敢回想?!?/br> 我看他臉色不怎么好,一時笑不出來:“你沒頂???” 耿一直嘆了口氣:“哪兒的話。人小姑娘也是爹媽從小寵著長大的,怎么受得了我媽這一陣夾槍帶棒的輸出啊。她心里委屈,我又被我媽關了幾天,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和平分手了?!?/br> 我聽了這一出豪門大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反抗一下?” 這場感情的結局太平淡,像萬萬千千對情侶那樣。我明知這才是常態,心里卻不太是滋味,總覺得愛這玩意兒不該因為沒了氧氣而喪失燃燒的能力。 服務員端上來幾份韓式小菜,耿一直伸手接過,給人說了句謝謝,把醬黃豆的小碟擺在我面前,說:“算了,可能還是不夠喜歡吧?!?/br> 他說完這句話,又岔開話題問我:“你二十七八還孤寡一個人,不考慮考慮周小培?她最近老向我打聽你。你要是不喜歡她,那就說說理想型,哥們兒幫你物色物色?!?/br> 我聽到他這句話,吞進去的黃豆卡在嗓子眼,差點兒沒被嗆死:“你是我媽么,催我婚?!?/br> 耿一直故作深沉:“別白白浪費這張面若好女的臉成不成。這么多年,你就真沒個喜歡的?” “注意措辭?!蔽冶凰@張賤嘴氣了一下,張口就想否認,但不知道怎么,話纏在舌尖卻變了個模樣:“我沒說我沒有?!?/br> 耿一直原本就是想奚落我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當即連筷子都拿不穩了,噼里啪啦掉在了桌上。 “不是,禿哥,你他媽有情況?……還是不是兄弟?漂不漂亮?” 這么多年,我半分心思都沒往外漏過,最近卻被重逢刺激得腦子發昏,亂了陣腳。 我一邊暗罵裴雁來是個狐貍精,一邊悶著頭瞪著碗底:“是,大美人?!?/br> 他顯然還想問什么,我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冷言冷語威脅:“再問,我就把周小培的事告訴你后媽?!?/br> “……行,你狠,我不問了?!?/br> 大美人不是我為了糊弄耿一直而信口胡扯的說辭。 我又仔細想了想,即便最開始我并不是為色所迷,對裴雁來一見鐘情,但這人長得過分好看實在加分。 最開始的一年我和裴雁來不在一個班。 直到高二選文理,打散重新分班,全年級這么多人,裴雁來竟然成了我的同班同學。只可惜我對他印象深刻,他卻對我鮮有關注,格外客氣。 裴雁來成績頂尖,腦子聰明,做了班長。矜而不驕,不難相處,但不可隨意褻玩這幾個字刻在rou里,人緣很好,就是沒見過誰能和他走得很近。 你看,他無論怎樣都是天上的皎月,我雖然不至于暗淡無光,但最多也只能算是雨夜不清不楚閃著的星,壓根不在一個維度上。 我不是熱衷于社交的人,平時悶聲打不出一個屁,除了會和耿一直私底下插科打諢,其他時間大多數都是在位置上補覺。 我晚間睡眠不算好,常常夜半驚醒,夢里有一些不可名狀的恐懼擠壓著我的胸腔。小時候我甚至傻逼地以為是克蘇魯的召喚,可后來才明白,這是我家暴的親爹留給我的陰影。 所以,我和裴雁來的交集起初并不多。 可非要說的話,我喜歡上他這件事,大抵可以歸咎于兩個不怎么浪漫的巧合。 這兩件事中多有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在暗中發揮作用,所以每每想起,我都會矯情地覺得這大概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想玩兒我的時候不會分時辰。 我只能莽莽撞撞地一個猛子扎進去,變成什么人、又或者說哪種感情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