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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嚦嚦,竟還有幾分含嬌帶嗔的埋怨,連同那個“家?”字,聽在斛律驍耳中既甜又澀又癢, 千萬只螞蟻在爬一般。掩飾地輕咳一聲,命店家?:“把這些都包起?來吧?!?/br> 一下子買了?數百張假面,十七十九提也提不住,人群中又走來兩名侍衛,同十九將那些假面搬回車上,連謝窈那張也未放過。她心中著惱,他到?底帶了?多少暗衛。 聲音也就?冷冰冰的:“我還想去看看別的?!?/br> 于是未曾乘車,二?人又在大市上轉了?許久,漸到?了?通商里地界。謝窈停在一處賣燈的鋪子前,與如今常見的燈托形制的燈不同,這家?鋪子的燈以?木條做框架,罩以?絹紗,紗上繪字畫,中心置白燭,燭火點燃時則紗上畫面如走馬聯翩而動,燈馳影轉,時聞清脆的鈴鐺聲。精致絕倫。 一排排燈馳騁不休地轉動著,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也有周穆王拜見西王母,或是繪幾筆丹青題幾句詩,字畫雖不精巧,但勝在新奇。謝窈好奇地問店家?:“這是《西京雜記》里所說的青玉五枝燈么?不過我記得,那個燈高七尺五寸,這些倒是做的小巧?!?/br> 店家?笑著搖頭:“夫人說得文雅,我不怎么聽得懂,這是我們從長安運過來的,那兒的匠人說這燈轉起?來像走馬,所以?叫做走馬燈?!?/br> 謝窈微微頷首,她其實頗喜歡這燈,可惜并不能?帶走,一時微覺遺憾。斛律驍提過一盞推至她面前:“我看這盞好?!?/br> “就?要這盞好么?” 他笑晏晏地,含笑凝望。謝窈卻是神情微滯,唇角僵硬一牽。 燈上繪著叢葛草,題了?三句詩: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 然而《葛覃》的最后半句是“害浣害否,歸寧父母”,寫女子浣洗好衣物?打算歸寧,他今日提前歸府,又送這盞燈給她,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纖手無意識在一排旋轉不休的燈上滑過,她捧過其中一盞,遞給他:“我想要這一盞,送給殿下?!?/br> 那燈上繪著一個麗人,一輪明?月,似是嫦娥奔月。斛律驍神情漸冷:“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眼波盈盈,朱唇微啟:“朱城九門門九開,愿逐明?月入君懷。殿下不要就?算了??!?/br> 這一聲真如綸音玉詔,他立刻應:“要,怎么不要?”眼中熠熠如有星火。 除了?那把用來殺他的匕首,這是她兩世以?來第一次主?動送他禮物?,焉能?不喜。 燈火流離下他眼里的溫柔甜蜜藏也藏不住,謝窈這才覺方才那詩說得有多曖.昧,眼神閃躲,作勢撩了?一下發?絲別過臉假意繼續看燈。 二?人身邊,十七見春蕪眼睛都似黏在燈上了?,撓撓頭,鼓起?勇氣?悄悄地問她:“你想要嗎?我也可以?給你買一個?!?/br> 春蕪跟著主?子在關雎院里住著,吃穿用度一應皆是府中備好,是而其實月錢也沒有,十七當她想買卻沒錢買,是故有此一問。 春蕪很奇怪地瞪他一眼,他給她買?這像什么話。正欲答言,瞅見七八名行人唰地從袖中抽出把雪色晃晃的尖刀沖著女郎就?要砍下,“啊”地尖叫:“有刺客!” 長街上頓時亂作一團,行人紛紛尖叫著逃竄,斛律驍驟地將謝窈一推:“保護夫人!”順手抄起?一盞燈籠即朝那人擲了?過去。十七十九亦拔出劍來與刺客廝殺扭打。 青霜持劍護在驚魂未定的謝窈同春蕪身前,護送她們后撤。 周圍的人群開始四散逃竄,裹挾著她們離廝殺地越來越遠,卻再無半個刺客追過來,顯然目標并非是她。謝窈心突突跳著,往后一望,果然瞧見其疾裹在慌亂后撤的人潮里神色焦灼地望著她們,霎時明?了?。 她假意擔憂對青霜道:“那伙人的目標不是我,你快去保護殿下!” 青霜不為所動:“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夫人,其余一概不知?!?/br> 話雖如此,她視線依舊緊張地望著那方,背對于她。謝窈同春蕪對視一眼,同時發?力將她狠狠往前一推,青霜始料未及,竟被?推了?個趔趄,險些跌倒。待起?身回首,兩人卻已手拉手裹在人海浪潮里逃得遠了?,忙轉身去追! 那側的廝殺開始帶倒道旁燈架,火舌在地面如草蛇游走,所有人都在張皇逃竄,一重又一重的人墻隔在她們之間,二?人轉瞬即被?人海吞噬。 謝窈一輩子也沒跑得這般快過,和?春蕪手拉著手,被?趕上來的其疾往人海中一拉,借著人群作掩轉入條行人寥寥的小巷,往事先安排好的接頭點趕去。 謝窈畏懼青霜追來,頻頻回頭去瞧。不妨撞在個清瘦的胸膛上,竟是撞進了?行人懷里。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墜,卻被?對方扶住,一抬頭,墜入汪清澈如星河的幽深眸子里,原本疾亂的心跳一點一滴平靜下來。 若刀裁成的眉,深邃的目,風儀端簡,神清如冰玉。分明?是陌生人,意外有種熟悉之感。謝窈一時怔在原地,胸脯猶在驚慌不定地起?伏。 對方很快將她放開,后退兩步,斂袖行禮:“夫人?!?/br> 這聲音并不陌生,謝窈三魂七魄重新歸體,試探性地問:“你是……封郎君?” 她竟還記得自己。 封述薄唇微動,心湖如有波瀾被?春風輕柔掀起?,漸成澎湃之勢。正欲答言,在前引路的其疾與斷后的春蕪俱已趕了?過來,瞧見他身側立著的、煞神一般的封季良,春蕪嚇得一哆嗦,忙求道:“封參軍,奴知你心善,你就?放過我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