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笑得特別惡心：“閨閣千金大多都是小家碧玉，能長成兄臺小夫人這樣的, 實屬罕見。你沒聽說過么？景玉宮娘娘可是美得跟天仙下凡一般, 就那樣，不也沒當上正宮皇后?！?/br>
    蕭銘修周身氣勢一變，一股冷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叫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就算那書生再遲鈍, 這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忙笑著往后退：“就是閑聊兩句罷了，大家都是男人，兄臺不會介意吧?！?/br>
    “呵?！笔掋懶掭p聲笑了。

    雖然他已經換了最普通的常服，可那衣服料子和腰帶上的玉扣都不是凡品，一看便知身家富貴。這書生一進來就往他身邊湊，話里話外往景玉宮引，若說沒點陰謀，那必是不可能的。

    普通老百姓，又有誰去關心什么景玉宮景云宮的？怕是連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蕭銘修也想知道他到底要說什么，便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問：“景玉宮娘娘是誰？在下怎么沒聽說過?！?/br>
    雖然他沒什么表情，卻問了書生最需要他問的話，書生便也不在意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努力把該辦的事辦好：“景玉宮娘娘你竟然不知？不就是圣上最寵愛的淑妃娘娘嗎？聽說她長的特別美，陛下為了她舍六宮不顧，心心念念獨寵她一個人呢?！?/br>
    蕭銘修：“……”

    你說的跟真的一樣，朕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事？

    他這會兒也大概明白這人到底所謂何事了，面上表情也松了松，只說：“哦，倒是聽說過，不過只知道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很有底蘊風采?！?/br>
    那書生被他噎了一句，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派活的人也沒叫給他這么多話題，一時間就有些怯場了。

    “哎，對對對，就是她，你知道嘛哈哈哈?！彼麑擂蔚睾^去了。

    蕭銘修瞇起眼睛看他，反問：“兄臺肯定有幾分家底，要不怎么對京中事如此熟悉？”

    書生一身儒衫破破爛爛的，補丁摞補丁，袖口都脫了線，看起來可真跟“幾分家底”搭不上邊。

    興許難得有人像蕭銘修這么夸他，書生反而有些興奮，主動說：“過獎過獎，不過是尋常出身，只是……因緣際會，跟京里的大官湊巧沾親帶故罷了?！?/br>
    蕭銘修瞇起眼睛，用那種好奇又有些羨慕的語氣問：“你運氣真好，是哪位大人??？”

    可能這輩子都沒這么好的運氣，書生顯得特別得意，笑道：“具體是誰在下可不能胡亂攀扯，不過他們家住在槐花胡同，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br>
    “槐花胡同啊……”蕭銘修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聽聞都是世家大族，你要出頭了，恭喜恭喜?！?/br>
    書生被他這么“羨慕”了一下，又兼之完成了任務，高高興興就走了。

    蕭銘修右手在身上的白玉佩上輕輕摸了一圈，沈雁來便湊上前來：“剛剛付大人打手勢，說人已經跟上了?！?/br>
    這不過是個小人物，哪怕他到處說謝婉凝“壞話”其實也不算特別大的事，他說的那些內容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只不過……有人對謝婉凝這個得寵的淑妃動了心思，就讓蕭銘修不太愉快了。

    蕭銘修突然冷冷出聲：“槐花胡同嗎？”

    盛京槐花胡同歷來便是勛貴世家的居所，普通的朝臣若沒幾代積累，根本就住不進去。

    他抬頭往窗外望去，此時正值午后艷陽天，陽光燦燦入窗來，照得滿室余暉。當年他能繼承大統，除了太后和王氏的全力支持，最大的助力其實是先帝。

    若是先帝不寫那封遺詔，無論太后如何努力，都將成枉然。

    當年先帝特地把他叫到龍床邊，深出瘦弱干枯的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哪怕重病在床，他的眼睛也依舊明亮如星辰，他定定看著這個未及弱冠的兒子，對他給予了全部的厚望。

    蕭銘修記得他對自己說：“槐花胡同……只能盤桓在盛京，不能再遠了?！?/br>
    那時候他似懂非懂，只跟著先帝的話，使勁點了點頭：“諾，兒臣謹記?！?/br>
    先帝爺便松開手，軟軟躺回床上，他望著昏黃的宮燈，眼睛里的神采漸漸消散干凈。

    “老六，你知道朕為何最終選了你嗎？”先帝緩緩開口。

    他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無盡的力量，在整個寢殿里回蕩不休。

    蕭銘修當時并沒有反應過來，即便是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可先帝就躺在那，笑著看向他，十分有耐心。

    這會兒他已經病了小一個月，整個人瘦了兩圈，面色蠟黃蠟黃的，眼睛下面泛著驚人的青白。

    蕭銘修心里有些難過，更多的是即將面對失去父親的無措，他幾乎哽咽道：“因為……兒臣夠聰明？”

    先帝爺輕聲笑笑，可下一刻便咳嗽起來，聲音嘶啞得如同颶風里相互撞擊的枯木，仿佛下一刻就能碎裂。

    “你知道的，你心里都清楚?！毕鹊蹱敽冒胩觳砰_了口。

    蕭銘修端了溫水給他潤口，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因為兒臣夠狠，也夠果決?！?/br>
    先帝終于放下心來。

    他緩慢地說：“大楚走到今日，已過兩百春秋，曾繁華鼎盛，也曾瀕臨滅國，可還是挺到了現在?！?/br>
    蕭銘修跪在床前，認真聽著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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