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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粟麥運到,丁層云請他先行回京,高源說她們既然暫且還不走,他便再照應一陣,丁層云堅持請他先走:“欠的人情已夠多了,如今諸事已了,萬不能再往下欠了。請您回去幫忙給六爺帶句話,就說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往后天涯路遠,還請不必掛懷?!?/br> 高源只好照辦。 在殷殷的堅持下,四人在山上繼續待了兩個月。 之后殷殷才開始帶著小苔下山去到鎮上買藥、住店,路引出示過幾回,沒有出過任何岔子,才真正放下心來,開始安排雇船離開的事宜。船只一路暢通無堵出了渡口,直奔吉武,為張蘊和延醫。 大夫已白發長髯,凝神診脈,又將張蘊和偶爾犯病時所吐的血塊拿出來仔細驗看了許久,全程不慌不忙,神態悠然。 殷殷在一旁看著,覺著大夫應該是成竹在胸,此行頗有希望。 后來大夫說是極為少見的病癥,他若非多活了些歲數,以往見過同樣的癥狀,恐怕也難以確診,以前未曾診出病根實屬正常。但不幸的是因此小病積大病,外加憂思日篤,身子骨也不如往年康健,所以這回病情來勢洶洶,難以壓制,還說此前的大夫能將這病緩解成這樣已是不易,否則恐怕撐不到今日。 他說得篤定,殷殷心下感激楊紹,若非他盡心,恐怕也不會有今日的千里求醫了。 大夫走后,她看向榻上病容慘淡的婦人,很凄然地笑了一下。 憂思日篤,憂的自然是她的歸宿。從娘親執意將她帶離京師起,她便注定不可能再擁有一樁還算過得去的姻緣,她與京中那些芝蘭玉樹的子弟自此成了云泥之別,但若將她獨自留下,還未進門的那位絕不是個善茬,她當時尚算年幼,日子必然過得艱難。 兩相權衡,娘親只能強硬地要回嫁妝,將她帶走,想將嫁妝留給她作日后的立身之本,找位人品極佳前途大好的窮困書生也算不錯。因此后來看病將嫁妝花了半數以后,娘親連就醫都不肯,若非后來病情嚴重,時?;杳?,家中開始由她做主,恐怕那些嫁妝還真花不完,足夠她風調雨順地過上好些年。 思的則自然是她的父親。高傲與自尊不允許娘親留下,但娘親對他的愛意有多深,她其實連預估都不敢,怕作為女兒,卻生了不該有的嫉妒心思。 殷殷沉默了許久,不愿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不管如何,等娘親這病治好了,往后的日子大有盼頭。 她起身行至庭院中,忽然聽見外頭的喧鬧聲,風掀起棉簾一角,殷殷心跳滯了一拍,未及提步,邱平已大步到了她跟前,同她拱手道:“好久不見,姑娘別來無恙?” 殷殷一時有些發懵,此前耐心多等了兩個多月,又多番試探都無任何動靜,令她篤定沈還早就忘了她,興許早就去哪兒摟著新的鶯燕快活去了,這才敢帶娘親過來求醫,誰知竟掉進了他這一出按捺多日,只為一擊即中的守株待兔的圈套。 “姑娘請?!鼻衿阶鍪謩菡埶庾?。 殷殷看向環在身側的緹騎和邱平扣在刀柄上的右手,只能照做,邊走邊懇求道:“邱大人能否發發善心,將我娘留在此處就醫?這位大夫醫術高明,想能對癥下藥,我娘這身子實在禁不起折騰了?!?/br> 她言辭切切,邱平卻只冷笑了一聲,請她上馬車:“姑娘當日詭計多端,把我們兄弟當猴耍了百日,如今也委屈委屈您,這些事還是不必您cao心了?!?/br> 車廂落鎖前,邱平似也覺得方才這話太過冷硬,又同她解釋道:“勞您也體諒體諒我,您這次若再逃了,我可就不止被大人罵酒囊飯袋了,恐怕連腦袋都要被摘了?!?/br> 殷殷這回是真被當作階下囚押回京師的,丁點兒自由也無,路上時??扌Σ坏?,不知那三個多月到底把邱平折騰成了什么樣,值得他這樣防備自個兒。 - 馬車入京后徑直駛入待霜園儀門,殷殷被帶至書房,雙眼才終于重新恢復了光明。 光線倏地變強,殷殷下意識地閉上眼,好一陣后才重新睜開雙目,終于能看清眼前之人。 沈還靠坐在她跟前的太師椅上,斜支著一條腿,半闔雙目,似在閉目養神,也似等她已經有一陣了。 過了半年有余,他依然沒什么變化,圓袍一絲褶皺也無,粉底皂靴纖塵不染,眉目冷峻,周身清寒。 檐下的雀鳴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邱平也不例外,愣了一下才說:“大人這雀兒如今馴得是越發好了?!?/br> 花了這么多精力和心血,不馴好怎么行,沈還擺手讓他退下:“領賞去吧?!?/br> 殷殷垂眸看向他,遲疑片刻,緩緩跪拜下去。 他不出聲,她只能仔細端詳著他的神情,好辨別他如今是否還在震怒。畢竟高源曾帶回消息說,他當日大發雷霆,各處關津的主管官員盡皆不敢含糊,親自駐扎在關卡處嚴陣以待,生怕人是從自個兒那處關卡跑掉的,被懸在頭頂的利劍落下取了性命。 但沈還壓根兒沒有搭理她,只重新闔上雙目,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起來。 說來好笑,前日快馬來報,說人終于找到了,目前已在入京的路上,他竟史無前例地幾乎兩夜未合眼,守到現在。 眼下人真到了跟前,沒有出分毫岔子,心終于安定下來,他反倒生了幾分困頓。 外頭細雨稀疏,空氣里泛著寒意,殷殷穿得并不算厚,難免覺得冷,膝蓋也有些難受,只好悄悄挪移了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