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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薛晗提高聲音喝道,“送你們爺去更衣?!?/br> 蔣正還要再說話,見薛晗狹長雙目含怒看過來,登時不敢再言,一跺腳出了水榭。 薛晗遣散眾人,讓各自去領罰,水榭中一時只剩了殷殷。 鶯兒將裝著鹿角爪的紅木盒子扔到殷殷跟前:“還不快些?!?/br> 心知薛晗根本容不得她辯駁,殷殷拾起鹿角爪,膝行至楠木箏前,斂袖抬腕。 “請問薛夫人是否在此處?”水榭外忽地傳來問話之聲。 殷殷動作一頓,薛晗亦隨之看去,鶯兒問:“何事?” 那人稟道:“邱長隨請薛夫人到鐘萃園一敘?!?/br> 薛晗聽聞鐘萃園之名,知是沈還要提處置茯苓之事的話了,也顧不得晚些還要去赴宴,更顧不上這頭的小事,忙道:“還請邱大人稍待,妾身馬上到?!?/br> 那人領命回去回話,薛晗吩咐道:“好生練上一個時辰,等你們爺高興了,自有你的好處?!?/br> 殷殷抬眼,撞進她怒意未消的雙眸中。 薛晗帶著鶯兒前往鐘萃園,小苔方才未在水榭里頭伺候,僥幸未受薛晗苛責,忙進來扶殷殷,殷殷抬手阻道:“別多生事端,夫人要罰,我一個婢子又哪敢不聽?” “可姑娘不是尋常婢子啊?!毙√η埔娔锹菇亲?,直犯哆嗦。 “無妨?!币笠筇?,卻再次被人阻斷。 竹簾被人揭起,來人一身玄色勁裝,腳上那雙云錦朝靴上以金線暗織八寶圖,昭示著來人非比尋常的尊貴身份。 殷殷頓住動作,卻不敢抬眼去瞧他,只得僵著身子裝作不知,連手都忘了垂下。 “還不肯起?” 沈還垂下眼簾,見她挺直的脊背,不由笑道:“架子大到要本官親自來扶你?” 這話里的戲謔顯而易見,殷殷收回手,不卑不亢地道:“夫人處置內院之事,做奴婢的斷沒有忤逆的道理,還請大人見諒?!?/br> 小苔原本不知他的身份,現下聽兩人對話,又打量了幾眼他的裝束,猜出是致青園那位貴客,忙道:“沈大人既讓您起來,您就趕緊起吧?!?/br> “起了怕薛夫人罰你,不起也不怕我治你不敬之罪?”沈還頗覺好笑,掀袍在一側石凳上坐了下來。 殷殷思慮再三,老實道:“大人是明理之人,不會因這等小事便仗勢欺人?!?/br> 實話是,他雖也仗勢欺過她,但也答應過保她的命,得罪他應該不至于丟掉性命這般嚴重,但得罪薛晗,恐怕真有性命之憂。 沈還失笑:“還不如個小丫鬟懂事?!?/br> 小苔聞言,連忙將殷殷扶起。 “你先出去?!?/br> 雖然不妥,但小苔不敢招惹貴客,聽令出了水榭,只是見方才還在外頭的護衛不知為何突然全無蹤影,又想起方才二人略顯微妙的對話,沒忍住又回頭看了殷殷一眼。 水榭臨池,四面通風,雖有竹簾遮擋,但臨水一面的簾子并未放下,殷殷在此處已停留得太久,身上浸了寒意,下意識地往圓柱后靠了靠,遮住了湖面上吹來的涼風。 沈還看過來,只垂眸盯著她的手,淡聲道:“給我瞧瞧?!?/br> 這話自帶三分熟稔,殷殷遲疑須臾,終究還是老老實實遞出雙手。 畢竟是外男,先前還那般戲弄過她,她心里頗不是滋味,手指蜷曲著,并不肯讓他看完全。 沈還徑直捉過她手腕。 殷殷被這動作驚駭到,抬眼去瞧他。 他卻并不在意,只垂眸注視著這雙瓷白勝雪的手。 沈還將她五指攤開來,粗粗掃了一遍,見十指皆還完好如初,心內莫名松了口氣,又仔細打量了一眼,掌心并不如之前所見的手背那般細嫩光滑,反倒有幾處薄繭,想來也非完全不沾陽春水。 這動作實在過于親昵,殷殷立在他身前半尺處,耳根逐漸燒起來,面色都窘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手,沈還略阻了一阻,見她模樣實在窘迫,放開她手,揶揄道:“算你走運?!?/br> 殷殷迅疾抽回手,藏進袖中,才道:“虧得邱長隨恰巧遣人來找夫人,托邱長隨的福?!?/br> 沈還哂道:“難道不該謝本官?” 殷殷抬眼看過來,方才自他這般巧合地出現時就浮起的那個念頭越發被放大,到眼下他說出這話,可以斷定方才傳話之人也是他遣過來的,心里那個念頭幾乎已經板上釘釘地要被證實,可她萬不愿這是真的,躲一個蔣正便已很難,若是眼前這位權勢滔天的天子近臣,她又如何能躲得過? 殷殷佯裝不懂:“也謝大人,若非大人碰巧出現在此,奴也難逃此劫?!?/br> 見她裝傻,沈還偏不讓她如愿,徑直道:“腿傷好些了么?” 殷殷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勞大人掛念,尚未痊愈?!?/br> “讓我看看?!?/br> 他面色無異,似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但殷殷心內驚懼,傷在腿上,如何能給他看? “我不是蔣正?!?/br> 不如蔣正色令智昏,能輕易糊弄。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要讓她當真如此做,亦是不能。 他不催促,只沉默著看向被風吹皺的湖面,大有她今日不照做便走不出這水榭的意思。 殷殷不說話,他便執起一只青花纏枝蓮紋茶杯,卻并不斟茶,只把玩著空杯,待倦乏了,又往水榭外頭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