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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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項堪稱最頂尖最新興的技術,仍然未完成它的使命。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最終關卡依舊擺在所有人面前,像只虎視眈眈的洪水猛獸,一步都不曾挪動過。 三十多個國家的科研人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運用了全世界最高級的設備和頭腦,還是無法運用靶向細胞這項被稱為最有可能的技術去治愈癌癥。這像是一塊烏云,籠罩在所有人頭頂,漸漸變成一種執念,一種能讓人撲在上面放棄所有東西的執念。 其中包括安庭的父親,一個因為一心撲在研究上面從而導致家庭破裂的科學院院士。 安庭從小就聽爸爸念叨癌癥、靶向、藥物等等詞匯,他對此充滿幻想。但現實是,家里的大事小情,爸爸一概不管,日復一日往實驗室跑。半夜三更他發燒是mama精疲力竭的照顧,上學放學吃飯睡覺也都是跟著mama身后。 mama也有自己的工作,可她依舊像個超人一樣把安庭養的白白凈凈,有禮好學。 但生活里的瑣事無孔不入,女人對丈夫的恨意越來越深,最終導致婚姻破裂,拎著行李箱的背影成了安庭對mama最深的記憶。 靶向基因工程是安庭的夢想,也是安庭心口的一道疤,這件事秦丞言知道。 幾年前,安庭偶然接觸到這項研究。但他那時候還在上高中,許多東西懵懵懂懂,只能不停請教秦丞言,兩人合力攻破了一個小計劃,誰料在慶祝時被母親發現...... 安庭永遠忘不了當時mama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那個失敗又令人厭惡的丈夫。 隨后安庭就把這些數據全部封存在電腦某個角落里落灰。 現如今重新提起,還是會害怕,怕mama如果知道會不會很失望,也怕自己也會像老爸一樣在同一件事上失敗一輩子。 他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學長,靶向細胞癌其實相當于一個廢課題,因為這事兒成功的幾率約等于0。不知多少優秀的科研人員都沒有實現過的東西,他們籍籍無名的小輩簡直屬于螳臂擋車。 可是......可是...... 那就第三個吧。 秦丞言將手放在刪除鍵上,毫不猶豫刪掉了其余兩個。 哥..... 安庭震驚地看著他。 別這樣看我,秦丞言嗓音有點啞,他向后靠了靠,眸子掩在陰影中顯得更加幽深,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想做,就盡最大努力去做。 別想結果,他聲音略沉,瞳孔的顏色是難得一見的漆黑,這導致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有種讓人深陷其中的錯覺。 別想結果,別想能不能成功。只要這件事是你真正想做的,那只要專注付出全力就好。剩下的事,未來會給你答案。 學長很少一次性說這么多話,連一旁聽嗨曲兒的喻平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安庭愣愣地看著他,手指慢慢蜷起,堅硬的指甲嵌入掌心,印出一道道紅印。 而且,秦丞言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一樣閉了閉眼,緩慢卻真切地說,我會陪你,哪怕只是往前很小一步。 樓下的小樹林被路過的風吹出一陣海浪聲,幾名女生的打鬧嬉笑跟著傳進耳廓。陽光灑滿書桌,把鍵盤上的手照成了淺淺的金色。 安庭一眨不??粗?,然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很大,震的骨頭都在鬧。 他從學長手里接回電腦,掩飾般的埋下頭,眼睛明明放在屏幕上,可離奇的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一定是天太熱了,他想。 第16章 坐公交 圖書館很靜,遠處有落筆沙沙的聲音。安庭蹙眉看著電腦屏幕,細白的手指停留在鼠標上已經很長時間了。 因為受傷,他自覺擔任起了小組中找尋資料的任務,其余需要打字動手的則暫時全部歸于秦丞言。 學長此刻正安靜坐在對面,搭在鍵盤上的半截小臂有規律的上下抬起,眉眼被陽光眷顧,落下的碎金色將側臉勾出了極為好看的弧度。他神情專注認真,很容易把人的視線吸引過去,然后同他一起沉迷其中。 安庭吸了口氣,感覺嗓子有點干。他擰開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視線重新落回屏幕上。他找尋資料時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有關靶向治療的幾份權威實驗數據怎么找也沒有找到,網上只有零星的描述和一個最終試驗結果。 安庭犯了難,那幾份實驗數據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如果能找到加以研究,可以讓他們在實驗時少走很多彎路。 他想了想,用手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把對面那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然后將電腦屏幕轉了過去,避免打擾到一旁奮筆疾書的喻平,他壓低聲音跟學長說,這份2013年劍橋實驗室的靶向治療數據我找不到了,怎么辦啊哥? 男生皮膚白皙,因為桌子中間空間較大的原因,他微微前傾身體趴在桌上,衣領下敞,隱約可見精致的鎖骨和壓出痕跡肩胛。 秦丞言敲鍵盤的手停了停,看了他幾秒才開口問,你說什么? 沒聽清么? 安庭無法,只能繼續往前壓了壓身子,稍微提高了些音量說,哥,資料,我找不到了。 說完,還伸出蔥白的手指點了點屏幕上可憐兮兮的零星幾個數字。 他感覺自己說的很清晰了,可學長垂下的眼里依然茫然。 安庭嘆了口氣,重新坐了回來,打算拿出手機用微信發過去。誰料下一秒對面的人忽然起身,桌面上的身影隨著位置變化由遠及近,最終像層薄紗一樣覆在安庭身上。 后頸罩上一層異樣的溫熱,緊實的小臂擦著肩膀穿了過來。 安庭瞳孔一縮,身體直接僵住。 原來是秦丞言為了避免交談聲打擾別人,直接從他手里接過了電腦的控制權。只是學長用了最簡單的方式,附身,用雙臂將他環住,下巴幾乎貼在耳垂邊緣,呼出的熱氣如同按了慢放鍵,慢慢騰騰地撩過皮膚。 安庭感覺呼吸一下子亂了,他從未跟誰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霎時繃成了一座人體雕塑。 原來是找不到劍橋實驗室的資料了,秦丞言輕點鼠標,斂下的目光從懷中人臉上一掃而過。剛要翹起的嘴角堪堪壓下,內斂又鎮定地說,劍橋實驗室曾經出版過一本書,里面匯總了20082013所有的實驗室記錄。名字我發給你,你去檢索器找一找? 安庭僵著脖子,木木地點頭說好。 秦丞言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悠悠放開鼠標。 就在安庭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氣時,身后的人忽然又貼了過來。 秦丞言側身看著他,低聲問,很熱么?你臉好紅。 安庭鎮定地看著電腦:.......很熱,圖書館實在太熱了。 一旁剛被空調吹出雞皮疙瘩的喻平:....... 別這樣,我還在呢兄弟們。 秦丞言挑了一下眉,手臂緩慢收回。安庭這才感覺空氣爭先恐后地重新涌進了肺,他撐著椅背起身,我去查一下這本書圖書館里有沒有。 當然沒有。 那本書并未開放中文授權,只有全英版本,所以相對來說很小眾,小眾到只有市圖書館有。 秦丞言放下剛剛百度過的手機,視線轉向正在穿外套的喻平。 喻平:? 我們等下可能會去別的地方。秦丞言把白色紙袋放在他面前,這個給你。 喻平看著白色紙袋愣了愣,沒太明白學長是什么意思。 幾分鐘后安庭回來,有些無奈地攤開手說,那本書學校圖書館沒有,只有市圖書館有。哥,要去看看嗎? 秦丞言點頭,將筆記本收了起來。接著,他聽見安庭又問,喻平,你要不要一起去? 喻平張了張嘴,余光瞥到一抹冷淡的視線后立刻福至心靈地答道,我就不去了,我一會兒還要回去陪我女朋友。 好吧,那我倆先走了。 喻平揮手告別,白色紙袋被推到眼前。 秦學長朝他點了點頭,低聲說,回去跟你女朋友一起吃。 紅色落日的糕點奶香四溢,喻平捧著這份謝禮,樂顛兒樂顛兒點開女朋友微信打了幾個字過去 【林雪的抱抱熊:寶貝兒!我舍友真的被大灰狼盯!上!了!】 那兩人走出校門的時候,剛巧碰上一輛公交車晃晃悠悠停在校門前。里面擠了半天的學生魚貫而出,不少人原地甩著四肢放松筋骨。 秦丞言放在兜里的手松了一下,車鑰匙重新跌落回去。 他拉住朝停車場走的安庭說,我車壞了。 安庭:? 他拿出手機,那我叫輛車。 秦丞言按住他的手,叫車要等很久,我們坐公交吧。 安庭眨眨眼,瞳仁里透著茫然。 秦丞言鎮定地繼續找理由,公交直達,不堵車。 ....... 安庭沒忍住,唇角輕輕彎了彎。權當成學長出國這么久,想念學校的這些風情了。 他收起手機,往前推了一把秦丞言,笑聲散進風里,那快點呀哥,你快跑,要不抓進搶位置,我們可能會一路站過去。 然而等到兩人喘著氣投完硬幣時,公交車里早已滿滿登登了。 無數黑色腦瓜擠在一起,肩抵著肩,像層翻涌的浪。 秦丞言看著安庭把身體縮了又縮,忽然有些后悔。 他也是第一次坐公交,低估了周末A大的流量。 好在初秋的天氣不怎么悶熱,窗戶四仰八叉地開著,涼爽的風從兩邊穿過,帶走了空氣里各種粘膩的味道。 在第四次被踩到腳后,安庭終于擰起了眉。他四周都擠滿了人,感覺身體像是壓縮進罐頭里的一坨午餐rou,只能任由外力來回揉捏。 這感覺令人憋悶極了,思緒一下子回到了跟傅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擠不完的公交,吃不完的青菜食堂,需要無時無刻維護的自尊心,還有令人作嘔的腳踏兩只船。如同陷在暗無天日的泥沼池里,往下看是漆黑的淤泥,往上看是沉甸甸的烏云密布。 安庭抓在書包帶子上的手逐漸收緊,面色發白,打算右邊那人在踩自己一次就立刻舉手要求下車。 可那人的腳再也沒有機會踩過來了,因為下一秒安庭的小臂被一股大力抓著,毫無阻礙地帶到了最靠近后門的位置。 他后背抵在窗戶上,身體周圍被人強硬地圈出了一塊小小的安全地帶。再沒有一個人能靠近,不少人不耐煩地朝這邊扔白眼,但礙于始作俑者過于冰冷的側臉,還是選擇閉嘴去擠別人。 安庭愣愣地仰起頭,因為身高的關系,學長需要小幅度躬背才能跟他保持視線平行。 兩人距離極近,安庭能看見學長根根分明的睫毛、被汗水洇濕的碎發和眸底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而且空氣中不知從何時起,早已飄滿了一股清淡好聞的檸檬香,是安庭最喜歡的那種味道。 對不起。秦丞言忽然說,下次再也不坐了。 公交車仍然晃晃悠悠往前挪,溫度依舊燥熱難耐,身邊的人數并沒有變少,狹窄的空間如同幾秒前一樣逼仄。 但現在,安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忽然特別想笑。 也不是有多好玩兒,也不是有多開心。就是一種類似于重感冒剛好,睜眼看見第一縷陽光時突如其來的放松感。 他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可以永遠相信秦丞言。 安庭看了他好長時間,看學長繃緊的唇和被人撞來撞去依然平直穩定的肩。然后他忽然埋住臉,在秦丞言圈出的懷抱中笑了出來。肩膀不停抖動,顫顫巍巍的,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愉快的游玩體驗。 半晌后,他才重新抬起頭,用笑意未散的語調輕聲說,哥,我們下次繼續坐吧,好不好? 第17章 他比你配 男生仰起臉,眸底瑩瑩潤潤,像在擁擠不堪的公交中漾開的一汪清泉。 秦丞言喉結微滾,握在安庭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他默了幾秒才緩緩點頭,說好。 市圖書館比想象中人要多,兩人順利借到全英版本的實驗資料。里面果然比網絡上記載的東西要多很多,也列出好幾種安庭之前不太熟悉的研究方式。 有壓力么?秦丞言指了指書上一些生僻的專業術語問。 沒有。安庭眨眨眼,之前經常幫我mama的朋友翻譯一些藥學上面的全英材料,所以我沒有什么問題。 秦丞言挑了挑眉,被安庭語氣里的小小驕傲感染了,唇邊悄悄彎起,那我去辦借閱。 兩人辦理好借閱手續便離開了圖書館,出門前秦丞言拿出手機叫車,安庭在旁邊打趣問道,哥,我們不坐公交了嗎? 秦丞言握電話的手一滯。 .......小孩兒長大了,都會調侃人了。 在返回學校的路上,安庭發現郵箱里收到了一封信的郵件。點開一看,是學校分配的實驗室下來了。這一次參賽的小組較多,實驗室緊缺,所以只能兩到三組共用一個,同時也方便監測老師進行旁觀。 安庭這組人最少,所以搭配了一個人數較多的組,兩組人共用一個實驗室。 在查看那組組員名單時,他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余尾鳶,種子2號組組長。 他們將在未來兩個月里,作為競爭對手在同一個實驗室相處。 不過安庭并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畢竟對他來說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iGEM比賽才是最重要的。無論是余尾鳶或者別的誰,都無法撼動他全力以赴的心情。 倒是副駕駛的學長轉過身晃了晃手機,2號實驗室,要不要去看看? 安庭朝他點點頭,當然。 雖然理論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科研最終還是得落實在一次次的實驗研究上。 因為之前來過,兩人輕車熟路上了樓。推開門之前,安庭還在低聲跟秦丞言討論著實驗步驟。 A大很注重學生的實cao水平,加上有些校級項目都需要教授在校內的實驗室完成。所以在A大配有國內頂尖的實驗器材和先進的實驗設備,安庭面兒上雖然依舊溫和,但眸底亮閃閃地透露著雀躍,連上樓時的步子都輕快許多。 畢竟大學時一直都是老師教學讓他們照著做,鮮少有自己擬定課題自己動手實cao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