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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駙馬黑化前 第74節

    兩人也不敢做聲,就在書案前默默跪著。

    太皇太后看完滿滿一頁文字,正欲示意宮女翻書時,抬眼卻瞥到了他們,這才命捧書宮女先退下。

    她用耐人尋味的眼神望著懷真,緩緩搖頭道:“懷真,事關國法,縱使哀家也幫不了你?!?/br>
    懷真伏跪在地泣涕如雨,哽咽難言。

    李晄滿眼憐惜,輕嘆了口氣道:“皇祖母,懷真不是來求您施救駙馬的。她、她、她……”他心頭澀痛,一時間竟也不忍心開口。

    這兩年來,他算是看著他們一點點走到一起的。

    起先他對謝珺是看瞧上眼的,還有種本能的排斥,官階低微不說,身份又有些尷尬,公主怎么著也得嫁世家嫡長子吧,哪能嫁個繼室所出的卑微幼子?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世仇。

    可懷真心如磐石,數年如一日的堅持著。他的態度慢慢也就軟化了,不帶偏見去看的話,竟發現謝珺也還不錯,勉強配得上他那個缺心眼的meimei。

    而且他們深愛對方,懷真的愛是張揚熱烈的,謝珺的愛卻是深沉內斂的。

    有時候看著他們含情脈脈坐在一起時,他就不由得幻想將來做舅舅的情形。等他們成婚時,他定然要準備一份豐厚的賀儀,讓所有賓客都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有一天莫名其妙就走到盡頭了。

    都說壞人姻緣會遭天譴,但愿不是一句空話。

    “皇祖母,求您為我解除婚約吧!”耳邊響起懷真令人心碎的聲音,李晄不禁轉頭,看到她滿面凄傷,頓時覺得既難過又無助。

    哪怕如今有了爵位有了實權,可還是幫不上她。

    太皇太后微微一驚,困惑道:“哀家記得,當日可是你非鬧著要跟人結親的,如今那孩子落難,你便要拋棄他,這太不近人情了。懷真,不要任性?!?/br>
    懷真面上珠淚漣漣,抽噎道:“只是情勢所迫……我對他、對他的心意永遠不變?!?/br>
    太皇太后招了招手,道:“過來說?!?/br>
    懷真起身繞過巨大的書案,在方才捧書宮女的位置跪下,努力斂住悲傷,打起精神道:“丹陽之戰中,三郎疏于職守貽誤軍機,罪名成立,依律當斬。所以我們的婚事……皇兄原本是要判義絕1,但他怕我日后再糾纏,所以讓我親自來求您老人家,收回當日賜婚的懿旨?!?/br>
    太皇太后不勝唏噓,嘆息道:“你可知何為八議2?”

    懷真點頭道:“一議親,二議故,三議賢,四議能,五議功,六議貴,七議勤,八議賓?!?/br>
    太皇太后道:“此八種人犯罪后,大罪必議,小罪必赦。謝家小郎既與你訂了婚,便是皇親。謝家先祖功在社稷,也算得上皇家故舊。他外祖父蕭老先生享譽文壇,稱得上有大德行的賢人君子。而他本人在雍州戰功赫赫,朝野之中無人不知。你算算,親、故、賢、功,無論拎出哪一個都夠脫罪了,何至于要用退婚去保?”

    道理沒錯,奈何掌握生殺大權的是個心胸狹隘刻薄寡恩的君王。他像是故意較勁,要讓她屈服,要讓她求饒,要讓她跪在面前承認他無上的威權。

    懷真搖頭,絕望道:“這是皇兄的意思,求皇祖母成全?!?/br>
    太皇太后心情極為沉重,“這……太難為人了,哀家真要做了,那可就晚節不保。就算民間尋常人家的老祖母,因為孫女婿落難,就為孫女強行解除婚約,也會遭鄰里非議的,何況皇家?陛下為何……唉!”

    懷真叩頭,言辭懇切道:“身后若有惡名,孫女愿一起承擔。天氣太冷了,三郎身上有傷,他得回家去休養,牢獄之中呆久了,恐留下病根?!?/br>
    **lijia

    承慶元年冬,洛陽滴水成冰。

    臘月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為過年做準備,侯門公府也不例外。

    但護國公府卻是一片愁云慘霧,前不久謝家三郎因觸犯軍令,差點把命丟在北軍獄,這才沒幾天,謝家大郎和二郎又相繼被貶職,雙雙離開臺省,去少府和太常任屬官了。

    這一日,公府門前卻突然來了貴客,是公車司馬令陸琨和新任北宮衛士令蕭祁,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竟是韓王李晄。

    陸琨和蕭祁是謝珺的故交,他們登門自然是探望謝珺。而李晄則與懷真長公主交好,他上門來,想必也是探望差一步成為他妹夫的人。

    雖然朝廷尚未下明詔,但謝家下人們心中都明白,三郎的駙馬怕是徹底沒指望了。

    由于大郎和二郎皆不在府上,迎接貴客的便只能是謝家大娘子梅英。

    這是繼弟弟們仕途受挫后第一次有貴客登臨,梅英不敢馬虎,親自將客人迎到前廳落座,殷勤招待。

    王世寧在揚州起兵后,謝家人人自危。原本寄望著幼弟尚公主后能勉強與皇家建立起聯系,或許能讓家門免遭不幸,哪想到最終只是一場空。

    一想到這些,梅英就恨得牙癢癢。

    這種情況下她本就忙得焦頭爛額,既要應付外間的流言蜚語,又要照管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原想著西院那個女人總該照料好自己兒子吧,結果她兒子被送回來的當天,她就帶著一幫貼身婢媼跑去鳳凰寺靜修了,竟絲毫不顧母子親情。

    她整日忙里忙外,與謝珺本就沒有多少情分,自然無暇顧及停云齋那邊,為了不被外人瞧出疏漏,背后議論她苛待異母弟弟,只得一面先設法拖住客人,一面派心腹去查探,等接到暗號后才親自領著眾人過去。

    **

    李晄體質不太好,原本就生得單薄,過竹林時受到地面落雪的寒意侵襲,不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身后的隨從忙擁過去噓寒問暖。

    他淡淡望了眼梅英,語氣有些尖酸,“讓病弱之人住這種地方,不太好吧?本王府上寬敞,有的是房間,大娘子若不介意,今日我便將人帶回去了?!?/br>
    梅英極為尷尬,陸琨忙打圓場道:“七殿下說話就這樣,大娘子莫要見怪?!?/br>
    蕭祁也跟著幫腔,心里卻頗為痛快。

    他因為姓蕭,這些年來府上走動沒少受謝梅英的冷眼,如今看她這吃癟的樣子,實在是狠狠出了口惡氣。

    等上了石橋,李晄又開始嘆氣,“橋這么窄,也太危險了吧!”

    謝梅英硬著頭皮道:“殿下說得是,改天便讓工匠加寬?!?/br>
    待過了橋,看見冰面上那堆亂石上的建筑時,李晄的臉色又冷了下來,回望著眾人道:“大冬天的,住這種地方,不得出人命?”

    蕭祁忍不住竊笑出聲,他都抱怨過無數次了,讓謝珺換一處地方住,可謝珺就是充耳不聞,說住慣了也挺好。

    陸琨頭疼不已,只得再次上前化解,一面安撫李晄,一面請梅英留步。

    梅英既懊惱又委屈,停云齋又不是她給謝珺選的住處,是父親在世時的安排,謝珺若不樂意大可以換,她又沒攔著。如今倒好,全都怪起她來了。

    她再刻薄,也沒短過庶母和幼弟的供養。

    若蕭氏爭氣點,能為她分擔一些府上的瑣事雜務,她也不至于困窘至此。

    可是一個世家名門出來的閨秀,卻二十年如一日的避世,除了吃齋念佛就是怨天尤人,最可恨的是這種時候跑出去躲清閑。她惡狠狠地想著,最好死在外面,永遠別再回來給她添堵。

    **

    目送著謝梅英一行人消失在對岸竹林時,眾人這才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李晄身后那個低眉順眼的小黃門總算長長松了口氣,抬起頭活動著脖頸道:“你方才怎么那么多話?謝家大娘子的眼睛那么精明,她一看你這邊我就心慌,生怕給她瞧出破綻?!?/br>
    李晄望了眼蕭祁和陸琨,哼道:“你們看,這小沒良心的。我說出了她的心里話,她不感激就算了,開口就教訓人?!?/br>
    兩人不由哈哈大笑,懷真羞惱地跺腳,“都這份上了,你們還笑我?”

    幾人正說笑著,停云齋的仆人們已經出來相迎了,書童阿楷也在其中,望見眾人喜不自勝。

    蕭祁道:“這位是韓王殿下,你們快來拜見?!?/br>
    先前大娘子差人來瞧了一圈,說是有貴客至,誰也沒想到會是王爺,一時間都受寵若驚,忙上前跪下參拜。

    李晄神色淡淡地,抬手道:“都起來吧!你們家郎君呢?”

    他問罷還不忘朝懷真眨了眨眼,臉上就差寫上‘不用謝我’四個字。懷真緊張地交握著雙手,根本無暇看他,卻聽他又冒出一句,“怎么不來迎接本王?”

    陸琨和蕭祁忍俊不禁,只覺得這對兄妹可真是倆活寶。

    懷真愕然,抬起頭怒瞪著他。

    仆人們還未來得及起身,一時間也懵了,為首之人忙解釋道:“郎君傷勢尚未痊愈,還請殿下見諒?!?/br>
    李晄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舉步道:“還不帶路?”

    仆人們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前領路。

    眾人沿著一道彎彎曲曲的石階走上去,便看到了停云齋的全貌。

    懷真望著四周的布局和景致,心中不由感嘆,這還真是一塊寶地,就像是從畫中搬出來的。

    她望著嶙峋巨石間的一株古梅出神時,李晄忍不住拽了一把,伏在她耳畔悄聲道:“你是來看人的,不是來觀景的,真是個小呆子?!?/br>
    懷真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

    阿楷將眾人領到中廳,兩名仆婦過來上茶。

    懷真圍在爐火前烤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樓梯口。

    隨從們都被安置在隔壁,于是這邊就剩下懷真一個‘下人’,其他人竟都視而不見,仿佛習以為常。

    阿楷心下犯嘀咕,忙鞠了個躬道:“諸位稍候,小的去樓上催一下?!?/br>
    他一跑上樓,立刻直奔謝珺的房間,看到他正站在窗前,由阿柯侍候穿衣。

    “郎君,樓下有個人很古怪?!彼麎旱吐曇舻溃骸懊髅魇莻€小黃門的打扮,卻跟七殿下和兩位大人平起平坐,七殿下還時不時與他竊竊私語,想必這個人大有來頭,您得小心一……”

    謝珺微微一震,身軀忽然止不住顫抖起來。

    阿楷忙要過去關窗戶,他卻出聲阻止道:“我不冷?!闭f罷摸索著解開身上衣袍扔到了一旁。

    阿柯瞪了眼阿楷,小聲道:“都怪你?!?/br>
    原以為郎君要鬧脾氣,沒想到他卻轉過身來,聲音激動地微微發顫,“快,快換一件,就、就找……”

    他一時間也說不清楚,索性摸索著走到衣柜旁自己去挑。

    阿柯和阿楷齊齊圍了上去,追問他想要什么衣服,他沉默不語,像是有些神游物外,可兩手卻一件件撥弄比劃著,并未停下來。

    他記得她夸他穿武官制服好看,但哪能在家穿朝服,不得給人笑死?他便摸索著挑了一套形制頗為相像的常服。

    “郎君,”阿柯垮下臉道:“這太單薄了,您還是選點厚實的吧!”

    “我不冷,”他反復道:“我不冷,我又不冷??煨┌?,她來看我了,等急了會生氣的?!?/br>
    “誰???”阿柯和阿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痛苦尚可隱藏,但幸福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想藏。

    “公主來看我了?!彼恼Z聲變得無比柔和,嘴角也漾著絲絲甜蜜,面上掛了半日的凜冽之色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公主?”兩人面面相覷。

    更衣時,阿柯忍不住好奇問道:“公主什么樣子的?”

    他們雖然從未見過公主,但見過主人思念公主的樣子。他以前空閑時間幾乎都在家里消磨,可自打戀慕公主以后,據宋家將說一有空就往公主府跑。

    實在想象不出來主人追女孩子是什么樣,應該不會像平日那樣一副古板老學究的樣子吧?

    阿楷正蹲在下身幫謝珺著靴,聽了這話便搖頭道:“我方才并未留意,就約摸瞧了一眼,臉怪好看的,穿……”

    謝珺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神色嚴肅道:“放尊重點,不許妄議?!?/br>
    阿楷只得噤聲,暗中吐了吐舌頭,想著他這樣怕公主,日后成婚了定然是要受欺負的。

    阿柯正幫他系腰帶,實在心癢,沒忍住又蹦出一句,“公主還會嫁給郎君嗎?”

    謝珺神色一黯,嘆了口氣,搖頭道:“怕是不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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