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28節
最讓韓瑤擔心的是,自己就算嫁給了趙歸北,能不能逃過陛下的諭旨。 韓瑤并不知道欽差大人前兩日被人脫了衣服打劫的事情,這幾日,一直都是寢食不安,就算昨日新婚之夜,其實也沒有什么新婚燕爾濃情蜜意。 新娘子就是抱著新郎官,在他的懷里哭了一夜,給小趙將軍的心都要哭化了。 趙歸北看著韓瑤這樣,有些心疼,現在一看欽差空手而來,并沒有拿圣旨為難人,便想快點告訴韓瑤好消息,也讓她安心能吃點東西。 而這邊昨日因為兒子成婚,所以漁陽公主也從惠城過來,暫居在了北鎮王府里。 原是該等著新人敬一杯茶,不過漁陽卻早早叫人將世子妃給請了過來。 在落云來之前,公主還在喝落云給她配的補藥方子。 這藥方子似乎對了她的癥,自從喝了之后,小腹也暖暖的,月事來得順暢極了。 當初她負氣離開北鎮世子府的時候,落云還讓人包了一大包藥給她帶著。 漁陽原本是意思是想全扔了的,后來又想,她跟jian猾女子絕交,卻不必拿自己的身子置氣,所以那藥繼續喝著。 不過想著落云一會要過來,漁陽不想給她做臉。雖然藥湯還沒有喝完,卻還是命人端走了,再換了一碗蓮子火腿乳鴿羹來飲。 當看到落云給自己請安時,漁陽公主連眼皮子都未抬,只顧喝著杯中的羹。 待她跪了一會,公主才不緊不慢道:“我聽說有欽差來傳圣旨,才知我父王原本有意讓韓瑤那孩子去和親??墒瞧蛇@個時候,我兒子讓你們抓了現形,然后便是火急火燎地成親……是不是也太巧了?” 落云心知公主這是來算細賬了,所以只從容道:“小將軍幾次來王府偷見小姑子,我這個做嫂子的卻不查,的確是我的錯處。不過既然他們已經結為連理,再細說這些,對于他二人的名聲就都不太好?!?/br> 漁陽公主也是明白這道理,就算韓家人真的知道要和親的事情,可是趙歸北卻是心甘情愿地要娶韓瑤的,并非被人下圈套設計。 這jian商說得對,就算追責起來,歸北那孩子也要有明知故犯的嫌疑。 只是這么一想,漁陽公主愈加賭氣,看著蘇落云的眼神也愈加不善,嘴上也沒好氣道:“世子妃太多禮了,怎么一直不起?難道還要我下去扶你?” 蘇落云卻并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鄭重又給漁陽公主磕頭道:“公主您心里惱我,是應該的。人與人相交,憑借的原本就是心里一絲不造作的喜歡,只是韓瑤那孩子天性純真,性子溫順,最是聽話謙順。如今她有了這么大的造化,成為您的兒媳,自是莫大福澤。只希望您莫要因為我的緣故,而不喜那孩子……” 漁陽公主冷冷打斷了她的話:“韓瑤既然嫁給趙家,自然就是我趙家之人。我又不是從小在魚肆雜巷子里長大的商女刁婦,做不來遷怒兒媳婦的勾當!只是希望你以后莫要跟我家來往太多,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媳婦跟人學壞!” 蘇落云知道漁陽公主的性情,雖然脾氣大,但是不會背后算計人,她既然這么說,只要以后自己少見小姑子,小姑子也不至于被婆婆為難。 而且這屋子里……還有一股子明顯沒有消散的藥味。 第102章 聞聞那熟悉的藥味,蘇落云知道公主依然還在喝她給的藥。 既然藥能入口,公主對她的厭惡,應該還沒有到不可忍的地步。 落云與漁陽公主相交甚久,無論她身處低微時,還是后來做了世子妃,都跟公主時有接觸。 也算是了解公主的為人,她生來金枝玉葉,一生除了“情”字,并無其他坎坷。 這樣的貴人行事雖然有時也豪橫些,卻也還算講理,跟方二那種瘋魔亂拳不甚一樣。 所以聽了公主的話,落云也就替小姑子略略放心些,再次跟漁陽公主施禮之后,便轉身離去了。 漁陽公主原本以為這世子妃還要再跟她痛哭流涕一番,表達一下歉意。 可沒想到,這女jian商除了給小姑子說情,便再無其他。公主看她退下的背影,忍不住有些著惱。 漁陽公主起初負氣去了惠城,吃吃玩玩了幾日倒也好??墒侨兆泳昧?,身邊卻少了能說話的人。 惠城的官夫人雖多,但都是阿諛奉承的俗人,漁陽公主連跟她們打花牌的興致都沒有。 昨天因為兒子的成禮,趙棟倒是忙里抽空,陪了公主半宿。 雖然是中年夫妻,可是這小別也勝新婚,一時夫妻團聚的枕席邊,公主再也忍不住,說出了那日探營的委屈。 趙棟壓根不知自己酒后失言,可聽公主說起,又是隱約有些印象。 一時間,趙棟也是覺得有些對不住漁陽,可又沒法像年輕人那般軟語哄弄妻子,于是只揉頭xue皺眉道:“酒蒙子的話如放屁,你居然也往心里去!以后我不多飲了,你也忘了那些話?!?/br> 漁陽公主在駙馬爺這,向來是得些陽光雨露就能燦爛。他既然死不承認酒醉之言乃是心里話,公主也好受多了。 這夫妻既然和好,公主現在看著受了波及的蘇落云,其實也就不那么氣了。 若是方才落云再低聲下氣賠一賠不是,苦求她搬回梁州王府,公主說不定也就順坡下驢同意了。 沒想到死丫頭只顧著給小姑子說情,卻半點沒有請自己回去的意思! 公主如今消了氣,有心跟昔日小友重拾一點友誼,奈何沒有臺階,只能立在高臺之上,無奈四望。 這心里不由得悶氣——還jian商呢!這點子眼色都沒有! 再說沒眼色的蘇jian商,剛從公主的廳堂門里走出來,轉過屋角,正好看見那對小夫妻手拉著手一路走來。 韓瑤似乎沒有睡好,脂粉也沒蓋住黑眼圈,蔫巴巴的樣子。 而趙歸北則是一臉毫不掩飾的喜氣,一邊走一邊幫韓瑤扶好松動的發釵。 韓瑤還小聲說:“一會母親若是看我不順眼,你可得幫我……” 趙歸北趕緊道:“你這么乖巧,母親為何會不喜歡你?有我在,莫怕!” 蘇落云笑著看兩個新人,揚聲說:“快去吧,公主正等著你們二人奉茶呢!” 韓瑤沖著嫂子不好意思地一笑,便跟著趙歸北入了廳堂奉茶去了。 趙棟因為公務太忙,昨天半夜與公主歇宿了半宿,天不亮就走了,只囑咐公主代他喝了兒媳婦的新茶, 就像公主對落云所言,她雖然對這親事有一百個不滿意,可是看兒子著實歡喜,她也不忍心潑冷水。 公主在王府里住了那么長時間,知道韓瑤沒有她嫂子那么多的鬼心眼,老老實實的孩子倒也好相處。 若是她為難了韓瑤,兒子夾在中間也為難。他如今就在前線跟著他父親出生入死,漁陽公主也不想讓兒子分心,再出個好歹意外。 于是這奉茶的環節倒也順順利利,公主還很給新婦面子,讓自己的嬤嬤給韓瑤選了幾樣自己陪嫁時的頭面,賞賜給她。 看著兒子成婚,漁陽公主也忍不住感嘆歲月催人老。那時還在襁褓里睡得拳頭緊握的奶娃子,一轉眼的功夫也娶妻準備生子了…… 從此以后,只怕兒子也要顧著自己的小院子,不會再分出太多時間給她這個母親了。 想到這,漁陽公主的心里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不過她也知道,這大約是因為離開了京城的緣故?;莩橇褐莸牡亟缇瓦@么大,能談到一處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而能像女jian商那樣對她胃口的人,只此一家便再無其他分號了。 但愿這邊關的戰事早點結束吧,她回了京城,到處都是閨蜜摯友,便也不必再想跟女jian商這段不順暢的情誼了。 想到這,她眼望窗外,北地的夏花開得都格外的遲,稀疏地掛在枝頭。此時京城的夏花應該已經繁衍成錦,也不知父王和母后的身體怎樣…… 再說那欽差一路又風塵仆仆地回去,詳實稟明了自己這一段命運多舛的差事過程。 當講到驛站被鐵弗人劫持的時候,陛下也是震怒地一拍桌子,然后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直到太監奉茶,陛下喝了兩口才算壓制了怒火。 大魏心存議和之心,可是鐵弗蠻人卻如此無禮!其心可誅! 待聽到韓瑤居然好巧不巧趕在欽差到達之前,嫁給了趙棟之子時,陛下不由得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關于這趙歸北妻子的人選,其實王家人之前就已經籌謀甚久了。 自從知道了女兒漁陽喝了落紅花水,恐怕再生不了孩子后,皇后便幾次找上自己,說是王家有幾個年齡相當的侄女,正好許配給趙歸北親上加親。 這明顯是怕漁陽公主無后,以后失了扶持,便要再塞給趙歸北一個王家的侄女。 可是在魏惠帝看來,趙棟乃是自己的女婿,是難得沒有被王家掌控的武將。 他并不喜這親上加親的提議,又不好拒絕王皇后,干脆便將趙歸北這個未成婚的公子派往了北地。 沒想到趙歸北居然在北地成婚,還娶了北鎮王的女兒…… 魏惠帝心里一時衡量了半晌,沒有說話。 不過并不是羞惱著沒了和親的女子,而是估量著北鎮王那個偏宗冷門子跟趙棟這樣的虎將結為親家,合適不合適。 魏惠帝權衡了一下,這樣的結親雖然不妥,但應該也不會生出什么亂子來。 趙棟自從娶了漁陽,就被閑養多年,如今若不是朝中沒有可堪一用的武將,也絕不會派他上陣。 大約這邊關危機解除之后,他還要卸了趙棟的兵權,再閑養起來。 若是那樣,閑云野鶴的將軍兒子娶了被廢皇族的后裔,倒也無足輕重…… 想想那北鎮王韓毅年輕的時候也曾入京,跟他的兒子韓臨風一樣,都是沉迷吃喝,胸無大志之輩。 再想想北鎮王府幾代的聯姻,娶進門的不是貪官之女,就是商賈瞎子。只怕給北鎮父子一對鋒利虎爪,他們也不知如何去用。 想到這,魏惠帝略略放了心。 這時,一旁的臣子小心問道:“陛下,鐵弗人如此猖獗,居然敢偷襲驛站……您看這和親的事宜,還要不要進行了?” 魏惠帝又咳嗽了幾聲,撩起層層褶皺的眼皮,寡淡問道:“那邊境的鐵弗人,還把持著二十州里多少地盤?” 下面的臣子答道:“最近鐵面軍不斷攻城陷陣,據最新的戰報,鐵弗人已經被打得退到了黑水河以北,二十州里,被鐵弗人實際掌控的只剩下不到七州……” 魏惠帝半閉著眼,緩緩道:“鐵面軍?不過月余的功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路子匪軍,卻已經將如狼似虎的鐵弗人打得節節敗退……朕且問你,如果那股子匪軍徹底平定了二十州,就此羽翼豐滿,如叛賊裘振一樣,轉而攻打大魏的城池,依著我大魏如今的兵力,又能堅持多久?” 那幾個臣子面面相覷,一時語塞,不再說話。 魏惠帝悵然一聲道:“人要上些年歲才懂得,最怕的就是年老體弱,可周圍環侍之人卻是身強體壯,兼懷狼子野心。鐵弗人固然貪婪可恨,不過他們想要滅我大魏,絕非一朝一夕能成??墒悄切└吲e收復失地的鐵面軍,不光對鐵弗人攻城陷陣,對我大魏子民也施用攻心之術。這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誅!” 這話說完,幾位臣子忙連連稱是。 說到這,魏惠帝道:“與鐵弗人議和,刻不容緩,既然北鎮王府已經嫁女,就只能再另外選一個宗室女子。若是能就此與鐵弗人握手言和,才好與之聯手,先剿滅了這股野火蠻生的鐵面軍!” 雖然給鐵弗人的議和書已經發出去了,不過詔書上的和親公主,只有封號并無姓名。 無論嫁出去的是哪個宗親,只要她姓韓,是如花的未婚女子就足夠了,反正都要隱去名姓被賞賜封號,被當成皇帝的親女嫁過去。 就像韓臨風預料的那樣,這個節骨眼,陛下壓根懶得分心思去琢磨個偏門宗親是不是搞了名堂。 聽陛下這么一說,諸位臣子這才恍然明白陛下的心事,魏惠帝現在就是將威脅皇權的勢力分了等級,挑揀最要緊的先剪除后患。 此時能站在書房的臣子,都是會揣度圣心之人,于是連連稱是,不再贅言。 而此時皇后的宮闈里,一直稱病不甚見人的皇后,正跟探病的六皇子說著話。 “你父親這幾日的飯量又減了……” 聽了母親的話,六皇子詫異地抬了抬眼。年歲大的人,若突然減了飯量,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再想象父皇最近又瘦削許多的身子骨,六皇子不由得緊聲道:“那父皇的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