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17節
落云依偎在他寬闊的懷里道:“只怕來者不善,我離京的時候,陸靈秀來看我,曾跟我說他哥哥到了六皇子身邊做事。如今六皇子的親隨居然也來了,可見六皇子對此事的重視。若只是一般勾結貪墨的案子,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人家利劍已經出鞘,卻沒能割到血rou,如何會善罷甘休?而且……如此一來,為了避險,曹統領希望義軍招安的事情……不是又無望了?” 韓臨風知道她說的每一句都不是杞人憂天。 可眼下,他要暫且將這俗世紛擾放到一旁,先撿拾要緊的說:“我跟陸誓比……怎么樣?” ???落云的腦子還沉浸在憂國憂民的紛擾里,實在有些搞不清韓臨風要跟陸誓比什么? 她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要比哪方面?” 韓臨風垂著俊眸,臉不紅心不跳道:“自然是容姿談吐,哪個更入你眼?” 蘇落云當初看那裘振的首級上滿是劍傷,聽慶陽說這些都是世子親自刻上的時候,心里還納悶著為何劍劍深可入骨? 如今聽韓臨風居然又要跟京城來的陸公子比美,一時竟然有些語塞。 男子的妒意??!堪比蛇毒! 這男人平日看著文雅內斂,一副天下崩坍,獨我成竹在胸的樣子,沒想到心眼小得似針眼! 就算陸公子當真容貌超過此君,她也不敢說??! 不然昔日故人游歷北方一趟,豈不是要毀容而歸? 韓臨風看她愣神過后,又乍舌上下打量他,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 他忍不住頂住了她的額頭,故意繃臉問:“怎么?這么難回答?” 落云強忍住笑,故意皺起眉頭道:“我怕說了,你又要挑花人家的臉……哎呀,我錯了,我嫁的夫君是天下第一美,就是潘安在世也比不了……哎呀,別咯吱我了……饒命……哈哈哈……” 這人居然專挑她的癢癢rou下手,咯吱得她笑得喘不上氣兒來。 再說宗王妃本來因為王府來了巡使,又是審人,又是翻檢私庫而心煩意亂,好不容易等王爺回來了,他也是陰沉臉不說話。 宗王妃心里有些著急,干脆不等丫鬟叫人,自己拖著病軀去找兒子問個明白。 可還沒等進院子呢,就聽到院里房中傳來落云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韓臨風低笑說話的聲音。 人家小夫妻正在胡鬧,她這嫡母若進去沖撞一番,顯然不合時宜。 宗王妃卡在院墻外一時進退維谷,只能退出來,折返回去。 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跟身邊的婆子抱怨:“當老子的一副馬上要抄家滅門,如喪考妣的模樣,可是這小的又是樂呵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又不是新婚了,怎么還是這么粘人?真是愁得愁死,樂得樂死……哎呦,我的頭……” 這么走了一圈,王妃的頭愈加沉重了,只想趕緊回去躺著安歇。 不過第二日晨起后,落云卻收到了故人的書信。 落云看著那曾經熟悉的字體,心知這是陸誓所寫。不過她嫁的男人心眼不大,又知道她跟陸誓的前情,背著他看,顯然不妥。 于是沒有開封的信,就被落云親手交到了韓臨風的手里。 韓立風剛剛起床,正就著一碗醬菜飲著豬肝生滾粥,他一邊吃著飯,一邊拿起那信翻轉看了看,然后挑眉看向落云。 落云道:“給你看,是證一下信沒有開封,我一會便拿去燒了?!?/br> 韓臨風淡淡道:“既然寫給你的,看一看又何妨?” 落云發現,這位世子爺除了容貌略微不自信外,其他方面倒是自信得很。 既然如此,她便當著他的面打開了書信,這信里倒是沒有提起二人青梅竹馬的舊情,只是苦口婆心地勸說落云,既然不肯立于危樓,當知璞玉不可生于污泥的道理。 北鎮王府這次隱情重大,陸誓希望她及早脫身,不然遲早要要受北鎮王府的拖累,就算世子不肯放人,也暫且想法子借口省親回轉京城,到時候,他自會想法子護她周全。 落云看完之后,只覺得有些慶幸——幸好世子沒有看信,不然這滿紙勸人離合的話,豈不是又要得罪了心眼小的男人? 可是她還沒等松一口氣,那信紙就被兩根長指一下子給夾走了。 韓臨風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然后慢慢移開信紙,道:“他這是勸人和離?活膩了是不是?” 落云趕緊奪了信:“我就說不看,你非要看,現在又要鬧人……不過,他這么說,豈不是這勾結反賊的案子還沒有結?” 若不是案情重大,陸誓絕不回冒失給已婚的她寫出這樣的示警信。 韓臨風垂眸道:“恒山王之前就一直懷疑著我,恐怕這次是下定決心斬草除根。這案子是不錯的契機,他自然要善加利用?!?/br> 身為大魏朝的皇子,若是想冤枉死一個邊關糧官,哪怕他是宗親子弟,也易如反掌。 所以那銀子是不是反賊的都不重要,只要北鎮王府與叛賊連在一處,就足以讓六皇子大作文章了。 落云沉默了一會,握住他的手堅毅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托人賣了鋪子,再雇一艘海船,天下不光只大魏一處國土,天涯海角,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處?!?/br> 她說得甚是認真,韓臨風的心里一暖,忍不住摟住了這個可愛的小女人。 這次她第一個反應雖然也是逃之夭夭,可除了寶貝黃金枕頭之外,她還想著要帶著他一起逃了…… 這簡直比加官進爵還要令人欣慰。 不過,韓臨風并不想逃,天下固然很大,可是他何錯之有?只因為他的血脈里流淌著圣德先帝的血液,就要一輩子畏畏縮縮,為世人嘲笑嗎? 想到這,他緩緩道:“若是逃了,你的弟弟該如何?他也已經定親,必定牽累九族,你能保證所有你在乎的人都能安然上船,心甘情愿地與你遠走高飛嗎?” 落云被問得一滯。因為方才她竟然完全沒有想到弟弟,一心只想著眼前男人的安危。 韓臨風忍不住低頭親吻著呆愣楞的小娘子,然后說道:“若是癡傻的肥羊野兔,自然是任人宰割,可是圍捕生出了尖利的牙齒,鋒利的爪牙的野獸,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人手刀劍夠不夠了……我不能一直為野兔羔羊,只是以后的每一步,必定要腥風血雨,前路漫漫?!?/br> 落云安靜地聽著,有些落寞道:“可是你的糧草營里不過五百來人,如何成為讓人畏懼的野獸?” 第94章 聽了落云的話,韓臨風道:“若是加上投誠的義軍,再加上源源不斷匯聚而來的各路義士呢?” 落云猛吸了一口冷氣:“你要……造反?” 韓臨風失笑擰了擰她的鼻子,然后淡淡道:“這天下本就是韓家的,我要造誰的反?北地馬上就要有一場大戰,只怕到時候,趙棟一人也獨力難撐……我看看能不能盡量說服趙將軍,給我的糧草營擴些軍號,變相安置了投奔的義軍,這樣在鐵弗人來襲時,才可多些勝算。若是他不肯……我再另外想辦法,若是這次難關不能度過,我也要想法子來保護你們的周全?!?/br> 就在昨晚,韓臨風安排在鐵弗境內的暗探傳來消息:鐵弗的三路大軍已經在鐵崁山一帶集結。 鐵弗各個部落以前時有紛爭,可是隨著鐵弗王骨扇統一諸部落,鐵弗的實力也壯大了不少。 大魏邊境,原本只跟鐵弗人為戰的義軍,在裘振的指揮下,突然攻打大魏,攻城陷陣,簡直讓吃了義軍不少苦頭的鐵弗人喜出望外。 隨著大魏和義軍的戰局平定,鐵弗人自然是要坐收漁翁之利,開始不斷出兵征討義軍占領的州縣。 失了裘振的義軍,如今內外交困,風雨飄搖中急需一個出路,所以韓臨風才向趙棟提議,招安義軍。 可是眼下六皇子要拿勾結叛軍的事情大作文章,只怕趙棟也會明哲保身,不會向陛下諫言此事了,韓臨風覺得自己應該另外找尋出路了。 不過韓臨風顯然料錯了上將軍趙棟對他的喜愛情誼。 就在巡使查驗了遷西糧草營之后,趙棟也詢問了那贓銀的真實情況。 確定并非曹盛捐助的銀子后,趙棟轉身就給陛下呈遞了奏折,大包大攬,將罪責主動攬了過來,直言此番乃是他下令韓臨風協助自己誘敵。 若世子因自己之故,遭受jian人讒言,那么豈不是寒了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心腸? 很明顯,趙棟愛才心切,不忍心韓臨風給卷入這場無妄之災,這才為韓臨風出言求情。 陛下原來就不信。他的想法是查一查緣由,若那韓臨風真與曹盛之流有勾結,那么也只查辦一人,不可影響北地的戰局。 畢竟朝中能打仗的將軍原本就不多,零星幾個也都是如王昀一般的繡花枕頭貨色。 而那二位巡使呈遞上來的奏折內容也不盡相同。 王瑁的奏折只寫遷西糧草營確實有大量私銀,卻語焉不詳,沒有寫出銀子出處。重點控訴世子兵營人數明顯逾矩,而且之前被俘的許多叛軍也被糧草營收編,趙棟如此疏與管束下屬,只怕將來要養虎為患。 至于孟興學的奏折卻是中規中矩,將糧草營錢銀的出處細細陳明出來,里面的賬目流水都可逐一考證。 這份奏折的內容,倒是跟趙棟將軍的陳述一樣,只說了并無韓臨風勾結叛黨的證據。 陛下看了看三份奏折,微微冷笑了兩聲。 看來,王家人還是惦記著軍權,想要借此扳下一局??! 待陛下將王瑁的奏折給六皇子看時,六皇子也是氣得心里暗暗直罵。 他明明吩咐過,此事不必牽涉趙棟,只查明韓臨風一人之罪即可。 可是王瑁的這份奏折里分明夾帶了私貨,還是要攀附趙棟,爭奪兵權,拖他下馬! 現在邊關局勢愈加緊張,鐵弗人的大軍迫境,軍費又是一筆不菲支出。而因為受先前的水災影響,大魏境內的流民日益增多。 陛下現在渴望能早些結束邊關紛爭。那趙棟剛剛收復了嘉勇州,又一路追擊殘余的叛軍,眼看勝利在望。 這時候想將他搞下來,談何容易? 長溪王家一貫掌權,現在被迫讓出兵權,就好似守財奴失了珍寶,簡直要化身瘋狗,胡亂攀咬! 六皇子支使不動這些王家人,也是氣得肚皮發炸,在陛下面前又發作不得。 “……依著兒臣之見,這里原也沒有上將軍的什么錯處,不過韓臨風這個人貪墨成性,不堪大用,不妨先罷免了他督運之職,再徹查他之錯處……” 魏惠帝瞟了他一眼:“算起來,這韓臨風雖然只是個糧官,可是在趙棟將軍的指揮有方下,也立下了赫赫戰功。趙棟上呈的請賞名單里,就有韓臨風和糧草營許多將士名姓。你是讓朕無緣無故去罰一個有功之臣?不知韓臨風這樣的閑人如何得罪你了,朕看你對他意見似乎頗大啊?!?/br> 在魏惠帝看來,若是北鎮王府通敵,這事兒絕對不能縱容。 可是韓臨風這樣一個酒囊飯袋,在女婿趙棟的指揮下,總算建了些功業,也算是讓一把爛泥能勉強掛在墻上,給韓家列祖列宗張臉了。 明明在證據確鑿,毫無疑義的情況下,卻要嚴懲一個有功之臣,難道當他昏聵,是賞罰不分的昏君嗎? 聽父王這么一問,六皇子連忙出言解釋:“兒臣跟他這樣的人有何恩怨……只是兒臣覺得……” 可惜沒等他說完,魏惠帝就擺手打斷道:“朕一直希望你的性格多像朕些,不要總是錙銖必較,如婦人心腸!” 這話點的甚重。六皇子心里一驚,因為他知道那“婦人”指的應該是自己的母后。 九弟的子嗣生息艱難。之前那瑞王妃在母后的寢宮里,因為嗅聞了摻了藥的香氣,差點流胎。 大約父王也應該聽那瓊貴妃背后哭訴了。 母親的手段一向狠厲,為父王詬病。 現在自己攀咬著韓臨風不放,顯然被父王認定是夾帶了私怨,學了他的皇后母親的狠毒心眼。 六皇子也知道這次自己手里并無什么韓臨風通敵的證據。 王家人的奏折不識大體在前,自己再死咬不放,大約又要遭了父王的厭棄。 于是六皇子不再多言,退出了書房。 待出了書房,他才暗自咬了咬牙:這次先暫且放過那韓臨風,容得以后再慢慢收拾那人! 于是這場差點淹沒北鎮王府的滔天大禍,竟然就這么有驚無險地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