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14節
當曹佩兒換下血衣,擦干了臉,又收拾妥當,再拎提著重重的食盒子走出來時,并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 她吩咐營帳前的守備:“裘統領剛喝了藥,睡著了,不要讓人打擾他,讓他好好休息休息?!?/br> 那些侍衛點頭稱是的時候,曹佩便提著食盒子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不一會,一個廚娘模樣的婆子從曹佩兒的營帳里拎著小包裹,趁著眾人全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又拎替著砍柴刀,朝著林中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營帳后的灌木叢里了。 臨近下午時,前去送藥的小丫鬟發現了身首異處的裘振。 他的頭顱已經不翼而飛,整個床榻鮮血如泊,猶如殺豬屠案,嚇得那小丫鬟凄厲叫喊后,便昏厥了過去。 整個叛軍再次陷入了群龍無首的慌亂之中。剩余的殘兵敗將,再次起營一路北逃,潰散得不成樣子。 大魏兵馬如此一路乘勝追擊,輕而易舉地又收復了數城。趙棟給陛下呈送捷報,都寫得有些手腕子酸軟。 當大軍屢屢得勝的消息傳來,整個梁州的緊張氣氛也為之一散,八百里加急捷報頻傳。 而京城陛下御書房的龍案上,也是頗為熱鬧。 一方面是北方幾州的捷報頻傳,趙棟不斷向京城呈報著收復郡縣的捷報,讓陛下龍顏大悅 另一方面,居然有兩三封奏折,上書彈劾趙棟包庇韓臨風勾結曹盛叛黨,侵吞銀兩,中飽私囊。 奏折剛剛呈遞上來時,陛下先是拿起捷報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一眼彈劾的奏折,便命人宣兩位皇子入御書房面圣, 他先是讓太監宣讀了前線的捷報,還不等兩位皇子相賀,又拿著那彈劾趙棟的奏折,給了兩位皇子看。 九皇子看了幾眼之后,差點笑出聲來:這都是哪跟哪???雖然韓臨風那廝是扶不起的阿斗,可能見錢眼開,干出被反賊曹盛收買的勾當。 可是駙馬爺趙棟的為人,滿朝官員最是清楚,他挨不上這等臟污事情。 不過趙棟雖然不跟王家站隊,也不是瑞王陣營的人。 老九瑞王覺得自己犯不著給趙棟他們說情,又不知父王是何意思,便試探道:“既然前營的督軍巡使如此言詞鑿鑿,不妨細細查一查?!?/br> 陛下又問六皇子:“你的意思呢?” 六皇子看了這奏折的內容時,反映卻是跟九皇子截然相反,整個人的后脊梁都開始莫名竄冷汗。 他的腦子里,對韓臨風其人,一直有些模模糊糊,又說不清楚的懷疑。 如今再看這奏折,一個念頭再次猛然竄跳上來——如果當初劫獄之人就是韓臨風呢? 如果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呢? 若是這樣,便可以解釋,為何自己設置了重重阻礙,韓臨風還是能將糧食送到嘉勇州,以至于王昀沒有借口撤軍,損兵折將。 此人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 想到這,六皇子都顧不得擦額頭的冷汗,連忙跟父王秉承:“依著兒臣之見,這里定是牽扯著通敵的大案。這個韓臨風深藏不露,兒臣老早就懷疑他曾經營救過反賊曹盛,是反賊的同黨!” 可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九弟已經殿前失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六哥,你也太能順著桿子往上爬了吧?不就是人家趙將軍打了幾場勝仗,這長溪王家人就坐不住了,請托您好好打壓人家趙將軍?好歹他也是你的親姐夫,難道就這么不顧情誼,編排這樣的臟水往他的頭上潑?” 那個韓臨風是個什么狗德行,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他吃喝嫖賭倒是樣樣精通,可是勾結反賊,還在獄中營救曹盛? 可能耐死那小子了! 六哥不去上茶樓說書,都可惜了這張能編的嘴! 六皇子恒山王怎么能允許弟弟在父王前這般污蔑自己?當下氣得也是臉色漲紅:“你懂個屁!” 魏惠帝也不信這話,不過他更看不慣兩兄弟在御書房里像三歲小兒一般吵嘴。 所以他沉下臉道:“你們倆都大了,也各自立府成家了。難道還需得朕像小時那般,罰你們抄寫皇家訓誡?” 兩個皇子一聽,紛紛誠惶誠恐地向父王請罪。 魏惠帝見二人不再斗嘴,便道:“有人寫密信,檢舉說遷西糧草營有反賊曹盛進獻的銀子,還有人說,曾經看到了曹盛出現在梁州。無風不起浪,朕會派人查明此事……不過趙棟此番前往北地,能旗開得勝,扭轉頹勢,實在是功勞甚大,這個時候去查趙棟包庇屬下,有些不合適吧?” 六皇子神情一凜,心知父王還是聽進了老九的話,提醒自己莫要為了勾心斗角,打壓功臣。 現在趙棟的捷報頻傳,陛下心頭正喜,自然不好這個時候掃他的興致。 六皇子只能連連稱是,開口道:”既然是告發遷西糧草營,那自然是韓臨風的錯處,這事還請父王交給兒臣來辦,兒臣心里有數,一定不會牽連趙將軍,影響了前線的大計?!?/br> 魏惠帝看老六懂了自己的意思,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道:“算起來,若是當年圣德先帝沒有被俘,他韓臨風才是正統的皇家子嗣……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本該就是北鎮這一支……你查案子的時候,注意分寸,顧忌些皇家顏面,盡量低調些。朕不希望落得同宗相殘的名聲……” 他這話,并非要寬容了韓臨風,而是示意兒子,若真有此事,當斬草除根,卻不可大動干戈。 畢竟要讓一個人消失,暴斃的方式有很多種,如何保全皇家的顏面,就看老六自己的把握了。 做這類事情,老六還是比老九擅長些。 六皇子自然對父王的話心領神會。 當出了父王的書房,六皇子立刻揮手叫來人:“此番陛下派人去巡查遷西糧草營,可不能叫韓臨風有湮滅證據的機會,快去飛鴿傳書,從今日起,韓臨風的左右,都要安排上眼線,嚴密追查他的一舉一動?!?/br> 來人得令,立刻前去布置去了。 此時一陣涼風襲來,六皇子眼望宮宇一角有些昏暗的天空,他在費力回想著自己一直忽略的那人的樣子,卻發現,不過只隔了數月,卻有些想不起韓臨風的樣貌。 那人的眉眼總是掩蓋在厚厚水粉下,讓人看不真切…… 再說梁州城里的女眷,一直迫切等著前線傳遞而來的消息。漁陽公主等得心焦的時候,就有些想求菩薩拜神。 于是她約了落云一起前往寺廟祈求平安符。 落云知道,自從遷西糧草營打了個漂亮的防守戰之后,韓臨風就跟隨趙棟入營,協同一起追攆叛軍去了。 人在陣前,自然不能像以前似的隨時傳遞書信。這幾夜,她也睡不好覺,心懸著陣前的情形。 所以公主一提議,她便欣然同意,備下馬車,去梁州附近的廟庵里求個心安。 可是剛出門等公主的功夫,那巷子口便過來個要飯婆子,要湊到門前說話。 侍衛立刻攔住了她:“站??!這是北鎮王府,不容閑雜人等靠近?!?/br> 那女乞丐臉上都是臟污,也看不清年齡,可是一開口,聽說話的聲音倒像是不大:“我是來找北鎮世子韓臨風的!” 她說話中氣十足,帶著一莽勁兒。 正要上馬車的蘇落云聽見了,不由得轉頭打量著這個女乞丐:“你是何人?找世子何事?” 那女乞丐看到了蘇落云,眼睛不由得一亮:“我在惠城見過你,你是韓臨風的老婆!” 蘇落云仔細看看,并不認得她??墒蔷驮谶@時,被韓臨風留下來保護王府安全的慶陽卻往前走了一步。 那女乞丐看到慶陽,登時歡喜地叫了出來:“慶大哥,是我,我是曹佩兒!” 曹佩兒并不知道慶陽的身份,只知道他姓慶。當初一路護送著自己和爹娘南歸的人。 看到他,曹佩兒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找對地方里。 慶陽也是一愣,終于在曹佩兒滿臉的臟污里認出了她:“你……怎么來了這里?” 一旁的落云卻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個女子竟然是曹佩兒?她是叛軍頭領之女,一會不能讓公主看見! 想到這,她當即吩咐慶陽將曹佩兒帶走,不要入王府,先租個院子安置了她。 慶陽心領神會。 等落云陪著公主從廟庵回來后,慶陽也將曹佩兒那邊的消息告知給了她。 當聽說曹佩兒居然將裘振的腦袋割掉,用石灰粉裹著帶在身邊時,落云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那曹姑娘當時拿的包裹里……是那個東西。 慶陽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當初這位曹姑娘犯花癡病的時候,曹先生還曾問他可曾娶妻,有沒有意做他的女婿?他指望著將曹佩兒快些嫁人,止了她的花癡念頭! 幸好慶陽老家定了親,連連擺手拒絕,不然的話,娶個如此手黑心狠的女人……真的隨時隨地要在睡夢里掉腦袋??! 那人頭已經被慶陽再次用石灰包裹,裝到了一個木匣子里。沒想到,落云卻表示要看看。 慶陽再次驚異地看著世子妃,小心道:“您……不怕?” 蘇落云道:“現在臨風身在陣前,我們不能給他拖后腿。我復明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裘振,若人頭是假的,我也能辨出來?” 慶陽懂了,世子妃這是怕曹佩兒有詐,才要親自求證。 于是他拿來了木匣子,又再三提醒了世子妃,這人頭可怕后,才開了匣子。 ……嗯…… 匣子開的那一刻,的確是有沖擊力,記憶里俊美邪魅的男人,竟然臉上滿是扭曲傷疤……加上沾滿了石灰,臉上灰白,的確可怖極了。 落云努力穩住心神,定睛看他的眼角還有下巴,她記得當初在惠城看時,這兩處地方是有痦子的。 這么一找,果真如此,看來此人確鑿是裘振無疑。 落云又仔細看了一會,這才捂住鼻子,示意慶陽關上匣子,然后道:“趕緊將這人頭給世子送去,如今前線打得焦灼,可叛軍那邊始終沒有傳出裘振遇刺的消息,若是世子知道了,應該大有裨益。 慶陽如今看這些后宅女子,心里滿是懼意——別看一個個平日都是柔柔弱弱的,可是表象的柔弱下,說不定是想象不到的狠茬子! 第92章 慶陽端著木匣子往外走,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回老家時候,一定要多幫襯善待自己的娘子,不然腦袋丟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過那曹佩兒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在鬧著要見世子無果之后,便轉而要見世子妃。 蘇落云選了個下午,帶著自己貼身的丫鬟和侍衛,只做散步,不顯山不露水地入了曹佩兒暫居的巷子,與她見了一面。 曹佩兒大口吃著落云帶來的飯菜,心滿意足打了飽嗝道:“還是王府的飯菜精細,營寨里的大鍋可做不出這等美食?” 說完之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落云,疑惑道:“你的眼睛好了?” 落云微微一笑道:“多謝曹姑娘的關心,我的眼睛大好了?!?/br> 曹佩兒還在上下打量著她,想到自己的姻緣落得這樣的下場,而對面的這位卻是樣樣順心周全,這一下,心里頓時酸楚。 她面露刁鉆神色,酸溜溜妒羨道:“你的命可真好!我聽說你出身不高,卻能嫁入宗親皇家,得了那么個俊美的丈夫,還真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落云并沒有被她激怒,依舊平和道:“曹姑娘要我來,所為何事?” 曹佩兒撇嘴笑了笑:“我納了那么大的投名狀,自然討賞。那些懸賞上不是說,裘振的一顆人頭能得白銀五百兩嗎?總不能給你的夫君得了功勞,我卻兩手空空吧?” 聽到這,落云微微一笑,從懷里掏出了兩張銀票子,遞給了曹佩兒:“這是可以在各地通兌的銀票八百兩,就給姑娘拿去花用,買些衣服簪花吧?!?/br> 曹佩兒半信半疑地接過來,然后低聲道:“你這么有錢?銀票子都隨身帶?” 落云柔柔道:“原就是我給姑娘準備的。隨后會有人送你去尋父母,我尋思你身上若無錢銀,不太方便。另外我還讓人給你買了從里到外的衣裳,也不知大小合不合適。等到了那里,姑娘若還需要什么,只管跟人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