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09節
可韓臨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復明的親親娘子,在落水恢復視力的那一刻,在他和裘振那廝之間……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裘振!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在男兒自尊受到深深折辱的同時,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難道自己的樣子真比裘振差? 以至于他都想多拽些人來問問,他與叛軍裘公孰美? 此時,他跟落云在同一府邸,只是不同房間罷了。 慶陽和兩個小廝伺候了世子洗澡,便舉著三五件從馬車衣箱子里取來的衣服,任憑主子挑選。 世子爺平日絕對不是如此挑剔之人,就算在京城里涂脂抹粉的日子里,也不過在衣服里挑選最花的來穿。 他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在銅鏡前已經足足挑選了半天衣服。而且世子爺恍如被硝石管子炸蒙了一般,居然皺眉問:“沒有顏色鮮艷些的衣服?” 慶陽在一旁都有些聽傻了,連忙小心翼翼道:“不是您吩咐說,以后再不愿穿那些艷俗的衣裳,讓我們都挑揀出來扔了嗎?” 韓臨風揚起下巴想想,似乎是有這么一節。他又不甚滿意地脫下袍子,準備換穿另一件時,慶陽總算是領悟到了小主子挑剔的關節,趕緊舉著一件白袍子道:“要想俏,一身孝!您若是拿不定要穿哪件,不如就穿白的,您每次一身白衣玉冠,街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就都走不動道!” 韓臨風聽了這話,眉頭略微舒展了一下,終于拿起那件白衣服穿上了。 待手巧的丫鬟替韓臨風梳了個利落的發髻,韓臨風還不甚滿意地照了照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曬黑了……” 慶陽歪著腦袋看了看:“還行啊,陽剛堅毅,比白臉的面瓜要好!” 韓臨風慢條斯理地摸著臉頰,若有所思道:“那個裘振似乎就挺白……長得好嗎?” 慶陽可不知道自己主子跟世子妃剛剛發生了一起官司。 慶大侍衛只是一時想到被裘振勾魂的曹佩兒,又想到自己被男狐貍精害得沒有辦成護送的差事,頗有感慨道:“哎,還真別說,他那一雙桃花眼可怪勾魂的,若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著了他的道兒,可真是看一眼,誤終身??!” 他的話音未落,銅鏡里世子的臉驟然又黑了幾分。 他慢慢回頭看著自己的侍衛,不緊不慢道:“你也瞎了?得空去找郎中看看眼睛吧!” 慶陽莫名被主子罵眼瞎,一時間只能莫名其妙地傻笑。 待換了衣,扶正了發冠,韓臨風確定臉上再無血跡污漬,這才舉步朝著蘇落云的屋子邁步走去。 在落云失明的時候,他的模樣丑俊無足輕重,韓臨風也無需擔憂他家阿云的喜好。 可是萬萬沒想到,阿云的眼睛復明,最入眼的卻不是他! 難道真如慶陽所言,那混蛋的桃花眼,在女人的面前更勾魂些? 偏巧自己因為打斗,外加油脂血跡潑面,竟然以如此不堪的樣貌出現在剛剛復明的阿云面前。 兩廂對比,阿云的心里會不會有些nongnong的失望? 韓臨風活了這么大,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為樣貌忐忑,不甚自信的時候。 等走在花園小路,被夜風一吹,人倒是清醒了些,他自嘲一笑,又想:她就算是看不順眼,后悔了又能怎樣?反正已經是韓家新婦,還能叫她有時間想別人?下次再有機會,他拼死也要劃了裘振那張招搖蠱惑良家的臉!看看男狐精還能魅惑誰! 如此盤算著,他心里倒是稍微暢意了些。 待來到落云暫居的門前時,順著光影可以看到屋子的那人正在對鏡梳著長發,看上去也是梳洗完畢的樣子。 他知道阿云今晚受了驚,所以腳下特意重了些,發出聲響,另外還敲了敲房門,讓屋子里的人有些準備。 待落云問時誰的時候,韓臨風已經推門而入了。 此時明月半掛,燈光如豆,在迷離夜色的映襯下,只見一白衣玉冠的高大俊美男子眸光灼灼,濃眉如劍,寬胸窄腰,單手負背立在門前。 這一幕如畫,終于映在了落云的眼中,有那么一刻,落云的腦子里空白一片,只是呆看著他的臉。 與她一樣屏住呼吸的還有韓臨風。 他一直緊盯著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卻又發現自己讀不懂那姑娘眼中的凝滯是失望,還是其他的什么。 如此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只是夜風徐來,從門口鉆入,吹得滿屋輕紗幔帳起舞,一片清涼。 最后到底是韓臨風心也漸漸變涼,率先敗下陣,冷著嗓音道:“怎么?沒有裘振長得好,讓你失望了?” 眼前的男子雖然俊美非凡,可是對于落云來說卻恍如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當他不說話時,落云甚至都不敢認他。 直到熟悉的低沉聲音響起,她才發現自己方才一直秉著呼吸,此時倒是可以長松一口氣了。 這么俊美清朗的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夫君? 落云自認為并非以貌取人之輩,可是突然發現她的丈夫俊美如斯……真的有突然被千兩黃金絆了個跟頭的感覺——這滿地撲懷的金貴,不知該如何擁有了。 不過在韓臨風看來,她的局促倒像是對自己的樣貌無聲的抗議。 韓臨風自然知道甲之蜜糖乙之毒藥的道理。 他雖然得了許多女子的夸贊,可也有人不能接受他略帶異域血脈的長相。 男女之情,大多起于色。無論男女,若是相貌不合自己的心意,只怕越看越生厭煩。 她都不愿意給自己生孩子了,若是心里厭棄自己,豈不是又要想法子懷揣著黃金枕頭逃離自己…… 一時間,男人英俊的面龐愈加緊繃,嘴角也抿成一條線。 而落云在起初看得發呆后回過神來,見他站在門前不進,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丑媳婦不敢見公婆?怎么還不進來?” 她不知道這一個“丑”字當真是開刃的尖刀,一下子就扎在了世子爺的七寸上,讓他一口氣憋在那,都喘不上來氣了。 落云發現自己為了舒緩氣氛的玩笑話說出去后,氣氛反而更加僵持了。 她忍不住站了起來,腳踏碎蓮走過去,緩緩伸手摸向他的胳膊。 當熟悉的觸覺傳來,再加上嗅聞道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落云也才有種落地的感覺,確定俊美如斯的男人果真是她的夫君。 韓臨風垂眸看著貓兒一般依偎過來的女子,語氣不善道:“不嫌我丑了?怎么眼巴巴地靠過來?” 落云猜著他還計較著自己將裘振錯認成他的事情,只能攬著他的腰身道:“誰能想到你在樓下不過須臾的時間,就被熏成了塊黑炭,若是你的臉兒干干凈凈,我一準使勁往你這邊游?!?/br> 聽了她說這話。男人寒冰般的臉總算是稍有融化,又慢慢試探:“那裘振到底比我年輕些,模樣也著實不錯,尤其是那眼兒,怪勾人的……” 落云現在眼睛可不瞎,看著韓臨風的表情不善,帶了七分刺探,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決定好好捋一捋順毛的驢子,于是恭維道:“那個爛桃花眼,也就初時看著好,若有了比較,便是五流貨色。再說了你待我這般好,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就算你貌丑如鐘馗,我也不能厭棄你??!” 韓臨風發現這死妮子真是蹬鼻子上臉了!他就算再不順她的眼,也不是鐘馗般的相貌吧? 他冷哼一聲,一下子就將她打橫抱起來:“你敢厭棄?當我白白擔了這么多年紈绔子弟的名頭嗎?你可是我奉了圣旨強搶回來的民女,你看過哪個權貴惡霸能輕易放走到嘴的肥rou?” 他說話時,高挺的鼻尖緊緊挨著她的,那一雙匯聚星河的深眸,不含半點雜質,如矩似火般,專注地看著自己。 便是心硬如冰的女子,在這般專注眼神的注視下,也會化為陽春柔水,癱軟在他寬實的懷中。 落云一時間也蕩漾了心神,摟著男人脖頸低低說道:“請這位爺憐惜,我怕……” 世子爺沒想到這小妖精竟然玩起這等嬌柔無力反抗的把戲! 偏偏他還很吃這套,恍惚間當真是擄掠了個嬌軟無力的美嬌娥。 方才在酒樓那一場殊死搏殺本就讓人血脈泵張得無法平復,如今又被她如此撩撥,若不能化為禽獸還配叫男人嗎? 韓臨風的長腿用力往后一踢,那房門頓時緊合。 下一刻,小嬌娥就被扔在了床榻上,只能翻倒在錦被里,看著眼前的男人慢慢脫著衣衫。 當斯文儒雅的白袍落地,男人露出健碩的胸肌,還有糾結的腹部,落云忍不住狠狠吞咽了下口水。 她眼瞎的時候,到底是囫圇吞下了多少美味的人參果??!原來男人好看到了極致,也可被稱為人間絕色,叫人饞涎欲滴…… 這一刻,她也終于理解了方二的瘋狂。 若能吃上這一口鮮嫩的……當真是可以拋棄女兒家的矜持,奮力爭取一下…… 可惜不等她奮力,那鮮美的大人參果已經自動撲到床上來了。 待與他纏綿熱吻一會,落云便急急喊道:“哎呀,還沒有熄燈呢!” 韓臨風垂著眼眸道:“以前是你怕我看你,才要熄燈?,F在你也能看得見,不算吃虧,我們各占各的便宜,為何還要熄燈?” 若論起胡說八道來,落云便是再修煉出一張嘴,也說不過韓臨風的。 最后,那床頭小桌上的蠟燭終究是沒有熄滅。 在昏暗曖昧的室內,閃動跳躍,隨著那男女纏綿聲音,偶爾發出燈花落下的聲響…… 落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也眼睛剛剛復明,就要有被用瞎了的危險。 以至于第二日天明醒來時,她睜開眼前還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睜開。 因為清晨時分,室內已經透入了晨曦微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見正摟著自己沉睡的男人。他的睫毛可真濃密,當緊緊閉合時,仿若黑扇,彎翹迷人。 此時那被子堪堪在他的腰際,昨夜燭光孟浪,落云算是徹底開眼了。 雖然她早不是新婚,可萬沒想到加上這視覺上的沖擊,竟然如此蕩人心魄……愈加情動…… 她的臉頰騰地一紅,不敢再想下去,不然世子爺好不容易摘下去的好色帽子,就要輪得她戴一戴了。 昨夜他前后廝殺了兩場,都很耗費心血,落云不忍心叫他,便想讓他多睡一會。 奈何這府宅子不一會就鬧騰了起來,壓根不讓人睡。 韓臨風不久就被門外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原來趙棟將軍因為要去惠城附近的軍營巡查,昨夜在軍營得知了公主在惠城的天寶酒樓遇襲的消息, 當下他立刻領著一支隊伍,一路飛騎來到了惠城里。 公主昨夜其實還算鎮定,對付那幾個黑衣人頂數她最彪悍起勁兒??陕犝f駙馬爺來了。那是鞋也不穿,頭發也不挽,只白著一張臉,一路垂淚飛奔,然后一頭栽入趙棟的懷里。 “你可來了,我……我差點就再看不見你!”說完,便學了昨日宗王妃的樣子,岔了音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趙棟平素雖然不太嬌慣著自己的公主妻子,可是看她素白著臉,抖著肩膀哭,頓時有些心疼。只是抱孩子般一把將她抱起:“這地多涼,你怎么也不穿鞋?忘了上次病得半個月都沒得起床?不叫你來,你偏來!怎么樣,差點就給人喂了刀口!” 漁陽看著夫君皺眉數落自己,很是受用,只老老實實地蜷縮在她懷里,做了小鳥依人狀。 跟著趙棟一起來的,還有北鎮王爺。 他見到宗王妃時,她還沒有起身,因為昨夜受了驚嚇,再加上落水,宗王妃身嬌體弱,發起了高燒。 北鎮王虎著臉命人將兒子與兒媳婦都叫到了宗王妃的跟前,然后叫落云和韓臨風跪下,斥責他們不顧時節,非要這個節骨眼來惠城游玩,結果差點闖下彌天大禍。 若是漁陽公主在惠城出了意外,北鎮王府的一家老小都不夠給公主陪葬的! 落云和韓臨風清楚,那個裘振搞這么一出,目標就是他們,所以王爺這頓罵,他們挨得不冤枉,自然是跪下老實受教。 可是宗王妃卻一點也聽不下去了。 北鎮王雖然痛斥的是兒子兒媳,可她又沒有燒糊涂,當然清楚他指桑罵槐,罵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