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71節
偏偏方二非要在漁陽公主的賓客前給她難看。 過后,這位瑞王妃又是吃錯了瘋藥一樣,出言嘲諷韓瑤,鬧得人家小姑娘下不來臺,只能落荒而逃。 那韓瑤的確不上臺面,可不管怎樣,她還都是姓韓,乃是皇室宗親。 可方錦書仗著自己世家女的身份,卻對個皇室宗女如此言語刻薄,這叫漁陽公主這個做皇姑奶奶的如何看得下去? 當時,公主作為主人不好發難,真是硬生生地憋悶了一口氣。 她雖然在夫君趙棟面前乖巧得像一只貓,可年輕的時候,卻是滿京城里第一跋扈的公主,哪輪得到一個世家女在自己面前這么放肆? 現在方老二又犯了嘴賤的毛病,開始出言嘲諷皇家宗親的兒媳婦了。 漁陽公主便也皮笑rou不笑地護短道:“瑞王妃這話說得就有些沒見識了,調得一段讓人回味繞梁的素香可是文雅又精深的技藝,若是好香,不光陶冶情志,還能安眠醒神,沒準還能長長腦子,可不是一般的蠢笨之輩能調出來的?!?/br> 這話明顯帶著暗諷,方錦書登時臉色都變了。 可是漁陽公主是皇后的親女,如今在自己娘親的屋頭里訓人,方老二也只能生受著。 魯國公夫人連忙打圓場,笑著道:“說起來,這位世子妃的瘦香齋,當真是京城一絕,我聽聞許多失眠的夫人買了她家的香,的確變得好眠。就是不知有什么香,能讓人聞起提神,我打花牌的時候,總是愛犯困,浪費了許多牌局?!?/br> 聽了魯國公夫人的話,一旁的裕妃娘娘也來了興致,直言自己上了年歲,跟魯國公夫人一個樣子,都是時不時愛打瞌睡。 她入宮二十年,可是膝下一直無所出,現在年老失寵,臉上的老態甚重。 為了能在宮里立穩腳跟,裕王妃自然要尋尋靠山。 之前,她極力與瓊妃娘娘交好,可惜瓊妃娘娘壓根看不上這個無后的妃,起初在她還算年輕貌美的時候,倒是能跟著固寵,絆倒年輕的妃子。 可是現在裕妃也漸漸失寵,眼看全無用途,而瓊妃也一路變成了皇貴妃。 裕妃高攀不上,也漸漸被排擠出了貴妃的圈子。 前些日子裕妃娘娘得了場大病,病里時,沒少凄慘怒罵瓊貴妃過河拆橋。 幸好得了皇后的周濟,請醫吃藥,總算是有好轉了。 裕妃娘娘大病一場后,覺得自己前半生投奔錯了明主,所以這次特意請了工匠,制了個仙鶴長嘴的香爐送給了皇后娘娘,作為謝禮。 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態度,轉投到皇后娘娘的麾下。 現在眼看著漁陽公主提起了香,一旁的幾個嬪妃也來了興致,希望北鎮世子妃展露一手,給裕妃和魯國公夫人當場調出適合的香來。 落云深知給宮里人調配貼身之物,可是大有學問,如同太醫御診一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萬萬不可妄用虎狼之藥。 皇后娘娘開口讓她配香,她也只是開出了佩蘭一類溫和的香藥,并無什么出奇之處。 漁陽公主是知道她的本事的,待她調出了熏香后,嗅聞了一下失望說道:“這可不像你的本事,這香也太平常了!” 落云趕緊賠笑道:“宮里的娘娘都是金貴之軀,若是偶爾疲憊無力,萬萬不可耽擱,應要早些請御醫調理鳳體。我這點調香本事,原也是雕蟲小技,可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班門弄斧!” 裕妃娘娘可不在乎北鎮世子妃能調出什么香來,她此時最想展示自己從能工巧匠那重金定制的香爐。 這仙鶴香爐的肚子里可以存水,過濾的香氣溫潤而不嗆人,另外當鶴嘴生出裊裊白煙時,搭配展翅欲飛的造型,當真栩栩如生,雅致動人。 裕妃有心在人前展示自己對皇后的用心,便揚聲道:“來人,用我送來的爐子將北鎮世子妃調的香點上,我們一起正好打打花牌,免得一會打瞌睡,又被你們小年輕騙了我的好牌!” 皇后微笑著讓人支起了花牌桌子,和諸位夫人還有妃子們圍坐在一處打花牌。 這種需要用眼的消遣,自然沒有蘇落云這個瞎子什么事兒,所以她只閑坐一旁,吃著宮人端來的瓜果茶點,而鼻息間則是她剛剛配出的醒神香的味道。 這佩蘭雖然不出奇,但是配比得當,出來的味道還是很宜人的……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落云突然微微抽動了一下鼻子。 她突然覺得那香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對了! 除了她調配的幾味香料以外,里面似乎還有些檀香與沉香之味…… 稍微懂香之人都明白,這檀香和沉香并不太適宜調配在一處,因為都是引香,重疊在一起,反而會遮蓋不少味道。 不過蘇落云因為眼盲,鼻子較為常人靈敏許多,尤其是她對香料味道十分敏感,就算引香濃重,也能分辨出一些底味。 在別的夫人嬉笑打牌時,她閑得無事,便可沉下心來細細品琢香氣。 這股逐漸改變的香氣,除了檀香之外,里面似乎還摻雜了些許的……艾草和一股子藥香。 也不知是那香爐子先前灼燒留下的殘余香料,還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兩種味道在佩蘭香味的遮掩下,穩定而徐徐釋放著。若不是對香料敏感之人,也許察覺不到。 落云不動聲色,悄悄問身邊的寄秋:“你可看到了點香的香爐子?里面可有殘香?” 寄秋方才幫是世子妃調配了香料,親自將那香放入的香爐里,所以看得很清楚,那香爐裕妃娘娘剛剛進獻的是嶄新鎏金仙鶴長嘴香爐,里面并無什么殘留。 落云又細細嗅聞,那檀香和艾草的配比很精妙,里面還雜糅著一股落云不認識的藥味。 這些味道符合在一起,若沒有落云這樣的狗鼻子,壓根不會太在意。 最起碼打牌的眾位貴人都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而現在她嗅聞的香味雖然略有不對,卻也不是什么毒蛇猛藥,斷沒有打擾了皇后玩牌興致的道理。 不對……一個嶄新的香爐,怎么會用這么復雜的味道?莫不是被人動了什么手腳?而這么做的目的又是為何? 落云的心里猛一翻,她借著擦嘴的功夫,用手帕遮掩住嘴,又開口小聲問:“香草,你……看看大家都面色如何?” 香草被世子妃問得發懵,只能抬頭挨個查看著眾人神色。 她很快便注意到,那個瑞王妃方錦書也沒有打牌。而著換坐到了臨窗的位置。 方才陪在皇后身邊的裕妃說風冷吹得脖子疼,所以此時廳內的窗戶都緊閉著。方錦書坐在窗邊,實在忍不住,伸手推開了一條縫想要透一透氣。 可是裕妃很快便喊:“這是哪兒吹來的風,我的脖子又疼了!”于是有太監賠著笑臉,將那扇窗復又關上了。 落云了解了這些情形之后,腦子轉了幾轉,突然暗暗倒吸一口冷氣。 滿屋子的貴人,只有她與方錦書兩個剛剛新婚。 那檀香和艾草固然無害,可是若懷了孩子,對胎兒卻有些妨礙,最讓人心里不安生的是那股子掩蓋其中的藥味。落云是做香的,對于女子身孕有妨礙的香料是大避忌,她自然也要知曉這方面的要義。 算一算月份,若是那九王得力,方錦書大約也該有身孕了。 現在方錦書受不住那味道便是明證。 也不知道那股子說不出的藥味又是什么,一個嶄新的香爐子,卻有那么多復雜的味道,在水汽的催發下,在不斷緩緩釋放。 若她猜得不錯,一定是這香爐子事先被什么藥汁子浸染過了。 能這么做的人絕對不是處于無聊湊巧。 不過若方錦書真有什么不妥,說是那香味催發得她氣血涌動,該要如何追責? 畢竟這香是她北鎮世子妃調配出來的,而那香爐子,則是裕妃娘娘剛剛送給皇后的禮。 方才從調香,到點香,也都是落云的侍女寄秋所為。從頭到尾,皇后宮里的人都沒碰過那香爐子。 方錦書就算聞著不舒服,回去發作以后,也只會認為是蘇落云的香調的有問題,新仇舊恨一股腦地怪罪到她蘇落云的頭上來。 一時間,落云腦子閃過許多念頭。 雖然裕妃對于瓊貴妃也是恨意滿滿,但過她并不認為裕妃這種在宮里熬度半生的人,會犯這么傻的錯誤,在香爐上做手腳陷害九王的新媳婦。 而落云跟方錦書不和,是滿京城皆知的事情,若是被人認為她故意報復瑞王妃,似乎也合情合理…… 無論怎么樣,若是自己料想得不錯,自己和裕妃顯然已經不知不覺入局做了別人的棋子。 第62章 皇后的花牌局子按照慣例,要打上二個時辰。 一宮之主不說散局,哪個都不好率先告退。這也是方錦書明明憋悶個不行,卻仍要一忍再忍的原因。 落云鼻息間的異味愈來愈濃,她心里清楚,這香如果再這么點下去,遲早要發生些不好的事情,而她和裕妃都難辭其咎…… 蘇落云一時心念流轉,耳旁突然傳來喵嗚的聲音,原來是皇后娘娘養的一只琥珀眼的波國御貓來到了落云的腳邊來回轉悠。 蘇落云雖然自知帶著貓緣,可是這貓兒賴著不走似乎也有些奇怪。 心念流轉間,她摸到了自己腰間那貓爪子一直拼命夠著的荷包。 當落云捏住那荷包繡著標記花紋的一角時,心里恍然——原來今晨寄秋勸她跟韓臨風和好時,她心不在焉,順手從桌上拿個香包戴上,卻不巧拿了平時逗貓時才用的香包。 阿雪和阿榮最喜一種舶來的香料,叫土荊芥,其味甚是讓貓兒癡迷。 再頑皮的貓兒,弄上幾片干葉子,也能瞇著眼兒磨蹭個半天。 落云現在帶著的香料包里也有幾片,看來這貓兒是受了這味道的吸引,才磨蹭過來的…… 想到這,落云的心里登時有了主意。 這中宮的客廳甚大,有些不打牌的夫人,會時不時繞著殿旁走上幾圈。欣賞一下皇后擺在廊上的各色繡球鮮花。 她先是取了片土荊芥在手里揉搓了一會,借口自己坐乏了,便起身走一走,順便再讓香草扶著她走到那香爐旁,用手摩挲著拿起了長柄的銅匙,在一旁宮女的注視下添些香料,又順便摩挲著拿香爐,感受一下香爐子雅致的造型。 她是盲者,當然得用手感受香爐造型的精妙,借著賞鑒把玩的功夫,不動聲色地把那香爐略微挪了挪位置,讓它離得桌邊近了些。 裕妃娘娘在廳堂一側得空回頭,隔著珠簾看見了,還笑著問:“世子妃,你是擺弄慣香爐子的,摸摸看這香爐做工如何?” 落云也含笑道:“編絲為骨的工藝,不然一般的銅鑄可做不來如此展翅生靈的造型,裕妃娘娘能找到如此能工巧匠,也真是花了心思……” 說話間,她轉身回到座位上,接過寄秋遞過來的濕巾帕子擦了擦手,拿起茶杯靜靜等待。 不大一會的功夫,突然傳來咣當一聲響。 原來那貓兒不再纏著落云,不知什么時候,竟然跳上了放置香爐的桌子,突然喝醉了一般,用身子拱著香爐。 有女官看到,連忙走過來準備抱走貓兒,可惜還是來遲了一步, 這貓兒乃是中宮愛寵,養得肥大,氣力也大。而且那香爐的造型,也是頭重腳輕,若是稍微失衡,就會碰倒。 大貓兒如此撒歡靠著,竟然將那高高的香爐給拱到了地上。 一時間,地面滿是水漬和香灰。那香爐也被摔得斷了鶴嘴。 裕妃娘娘哎呦呦站起來,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該心疼香爐,還是心疼皇后的愛貓。 幸好那香爐肚子里裝了水,沒有燙著皇后愛貓的皮毛,不然她這一番馬屁豈不是拍到了馬屁股上? 因為要收拾一地的狼藉,太監宮女們不免要進進出出,一時新鮮的空氣涌入,驅散了室內的香氣。 皇后許是累了,轉身從宮女的手里接過愛貓,摸著它柔軟的皮毛,微笑道:“也是上年歲了,不打了,都散了吧?!?/br> 眾位夫人自是識趣,紛紛跟皇后辭行告退。 當眾位夫人魚貫上軟嬌子,抬出了宮門時,一直拼命忍耐的方錦書突然臉色一變,干嘔個不停,拼命捶打軟轎轎幫子,待轎子停下后,她急急下轎子推開身邊的侍女,跑到一邊,手扶宮墻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