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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鬢添香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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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落云這次倒下定了決心,要捏著這個機會搬出去住。

    蘇鴻蒙一想到歸雁背書時,蠢得冒油的樣子,也覺得頭疼。若是落云閑得無事,去管管歸雁的學習也好……就是買院子,這又要花費多少?

    他養的兒女怎么個個像貔貅崽子,見天往里吃錢?

    想到這,他懶得再跟大女兒打嘴仗,只應付道:“我得想想,你先回去,容后我再找你!”

    蘇落云這才起身福禮,在香草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離開蘇家兩年,蘇落云還沒有熟悉這里的路徑,少了凸出的卵石引路,她只能扶著人慢慢走。

    待回了院子,田mama小聲道:“大姑娘,為了我們,您這是跟老爺扯破臉了!”

    蘇落云笑了笑,徑自拿起筆紙準備練字,她知道田mama在自責,緩聲道:“我也不全是為了留下你們。歸雁明年就要考學了,可是嫡母借口他魯鈍,怕耽誤那兩兄弟的課程,不想讓他再跟錦官錦城一起讀書了。我昨日就聽錦城說漏嘴,說他娘要請了個落第秀才獨自教歸雁。她能請什么好人來教歸雁?我們若能出去單過,也好再請個像樣的先生為歸雁補習一番?!?/br>
    香草不放心道:“可是您還未出嫁的姑娘,就要另外買宅院單過……那名聲可怎么辦?老爺和夫人能答應嗎?”

    蘇落云閉目不甚在意道:“家姐陪著弟弟讀書,古來有之,也不算出格。而且我那位繼母大約會替我說服父親的吧……”

    丁佩今日趕人,的確有些心急了,但也有原因:彩箋的婚期在即,陸家人多來走動,若是蘇落云跟陸誓再碰上幾面,蘇彩箋應該會爬上屋頂,拍著房瓦哭鬧。

    丁佩不愿落云多見陸家人,這才急不可耐地要將她弄回老家去。

    而且丁氏最近又重金新請了位名儒給二錦兄弟授課,若是帶三位學生,勢必分神,所以丁氏才想著另請落第秀才,踢走蘇歸雁。

    如果歸雁識趣出府讀書,那丁氏只怕求之不得。所以她略提了話頭,剩下的全交給繼母去辦了。

    據說那日回房后,丁佩與父親小吵了一場。大約是父親怪她這么早轟攆落云,將大女兒得罪了。

    不過丁氏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膚如凝脂,哭起來也是凝露結玉,直說了為人繼母的種種心酸不已。

    蘇鴻蒙最后少不得心軟,小意溫勸。

    其中的夫妻私話不得為外人知,但是最后,蘇鴻蒙同意了落云的提議。不過買的宅院卻是讓甜水巷子里一處甚是老舊的小宅子。

    據說宅子價錢甚是便宜,所以房牙子一提,蘇鴻蒙連房子都沒看,就定下了這個。他跟落云說了,不要太挑肥揀瘦,等她去住時,公中再拿錢修繕一下就是了。

    當然,這亡妻的兒女出去住,也得有個正經說辭,只說嫡長子蘇歸雁嫌棄府里吵鬧,所以特意給他買了宅子讀書,蘇落云不放心弟弟,便也搬過去陪讀督促。

    如此以來,便顯得蘇老爺寵愛亡妻的兒女,雨露均沾,父愛無邊。

    落云是看不見的,可去探看院子那日,聽著門板咯吱聲,田mama和香草不住地嘆氣,便也知這院子大約凋零得很,沒有蘇府寬敞舒適。

    但是吝嗇鬼爹爹的荷包能扎出血來,便是值得慶祝了。蘇落云嗅聞著屋內淡淡的霉味,反過來笑著安慰田mama。

    幸好請來的工匠查看一番后說,房屋大梁還好,那些小毛病稍微修繕一下就可以了。

    看著略微破落的院落,蘇歸雁卻覺得十分快樂,他說只要下雨時不漏水,便是好屋,不必挑剔。

    歸雁在蘇府被后母的兩個兒子欺負久了,心里也不大暢意,想著能出來跟jiejie同住,哪里會在意屋子的簡陋。

    落云微笑著聽著弟弟嘰嘰喳喳的聲音。這般雀鳥一樣活潑,才像是個少年,她并不后悔搬出來。

    其實她跟弟弟一樣,一天也不想在蘇家待著,所以沒等屋子修繕,只簡單收拾下,就搬過來了。打算以后一邊住,一邊修。

    因為丁氏那邊一心忙著嫁妝,最近好似錢銀周轉不開,蘇落云的月錢發放的都不甚及時。

    待田mama終于領月錢的時候,丁氏直言:修房子的錢,更得往后等等。

    落云懶得跟繼母計較小錢。搬來的那日,蘇落云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田mama買了酒rou。

    傍晚時,大家有說有笑吃了一頓,便各自睡下了。

    老人都說,宅子好不好,需要住上才知道。這話果然不假!

    等蘇落云躺在陌生的床上,輾轉了一會,剛剛入睡,就被一陣絲竹之聲給吵醒了。

    她撩開床幔問睡在下屋的香草:“這么晚了,哪里來的樂聲?”

    香草趕緊披好衣服,尋聲找了一圈,結果在屋宅西側院墻那找到了樂聲出處。

    原來這院子的西側毗鄰著青魚巷的一處大宅子,那里燈火通明,似乎有人在園中把酒言歡。

    香草站在梯子處也看不清人,只是看一群裹著薄衫,露著雪白脖頸和胳膊的女子,喝得醉眼酩酊,在一群男人中大笑著輾轉,彌漫著一股子醉生夢死的氣息。

    香草羞得不敢多看,趕緊下來告知大姑娘。

    蘇落云微微皺起眉,她以前都是白天來看房,真不知這看似幽靜的巷子,夜里竟然是這般妖魔橫生,盤絲洞的光景。

    只是那戶人家是誰,竟然通宵宴飲,如此鋪排?

    待第二日時,蘇歸雁讓田mama給巷子口買菜的各家婆子閑聊,這才知道,挨著她家西院的那老大的一戶竟然是先宗帝的后代孫輩在住。

    “就是那個北鎮王爺的世子,入京求學,被陛下賜了隔壁的青魚巷的宅子暫住,自從貴人來了,這巷子里幾乎夜夜笙歌,吵得人睡不安生??赡鞘腔视H國戚,我們這些百姓也不好拍門跟他吵,耐受不住的,都賣屋搬走了!”

    聽了田mama的稟報,蘇落云深吸一口氣,怪不得屋宅原主人壓低了價格賣得這般痛快,原來這屋子竟然挨著這么一位金身猢猻。

    她登時想起那日街上碰到過韓世子當街撫琴“乞討”的事情來??磥磉@個紈绔世子玩樂的花樣子真是層出不窮??!

    別的還好,可弟弟若不得休息,該如何應考?

    蘇落云離開京城兩年,并不知這位后腳來京的世子底細,就像街坊所言,平頭百姓哪里好去招惹皇親貴胄?所以夜夜笙歌也得忍著。

    幾日下來,蘇落云的眼圈都有些泛黑了。不過蘇歸雁到底年紀小,竟然覺意深沉,每晚都睡得香甜。

    幸好隔壁那位晨昏顛倒,白日里倒還清靜些。蘇落云覺得不耽誤弟弟學習就好。至于聽覺敏感的她,在沒有能力買新屋前,只能上午補覺了事。

    可惜她沒有多少時間休息,因為漁陽公主的那香膏還需要她親自調配。

    每日晨起,就算頭腦昏沉,她也得起來去鋪上調香。

    因為蘇落云想到母親當初拿出了她自配的香料方子,最后卻連自己的娘家都幫襯不了,所以深以為戒。

    她雖答應配方子,卻并沒有將方子交給守味齋,而是帶著田mama和香草入了香料庫,取材料親自調配。

    睡眠不足,卻還要勉強爬起的滋味實在太難受。香草替姑娘打了水,正準備伺候姑娘起身,卻見大姑娘還萎靡在被窩里。

    第11章

    大姑娘自從腦子受了傷之后,若睡不好,頭痛就會犯??催@樣子,應該是犯了老毛病……

    香草心疼極了,可又不得不叫她起。

    等漱洗完畢,落云喝了稀粥,坐在窗邊曬著日頭,順便醒醒精神。

    突然窗下傳來一聲“喵兒”的叫聲。落云知道自己院子里沒有養貓兒,便問是誰家的。

    香草瞪了那閑庭信步的貓兒一眼,道:“從盤絲洞里爬出來的,養得膘肥體壯,還要來我們家偷吃晾曬的魚干……”

    蘇落云聽了,踱步出去,聽聲抱起那貓兒。

    貓兒也乖巧,任著她抱。落云理了理貓兒,發現它還戴著項圈,據香草說,是掛了金墜兒的,可見這貓兒深得主人喜愛……

    落云擼了一會貓兒,卻突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先宗帝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

    “???”香草張嘴,有些答不出。

    落云猶自說道:“我記得父親曾講過,有一年年后因為先皇宗帝祭日,當時的宣帝為表哀思,令魏朝上下一個月不可宴請絲樂,累得一個族叔的滿月酒也沒有辦……”

    這事兒查證起來也簡單,落云在守味齋調香時,順便跟鋪子里的老伙計聊了聊,便有了印證。

    待回去后,她迫不及待地寫了一封信,這信便是給自己的新鄰的。

    信內大致委婉地表達了一下能與世子比鄰的喜悅之情,同時也含蓄地提醒世子爺,先宗帝的祭日已到,當今陛下依然與宣帝一樣,保持著每到宗帝祭日便齋戒三日的習慣,我等愿與世子一同齋戒,表達哀思。

    總之,只要那位世子爺不是傻子,就應該被提醒到:先帝曾祖父的祭日到了,他總得裝樣子收斂一下,不要再通宵達旦地宴飲了!

    落云實在是太渴望安靜的睡覺了,才想出這個法子,指望著世子府能消停幾日。

    她寫完了匿名信,將信系在貓脖子上。

    反正她并不在青魚巷子里,而世子府太大,周遭街巷交錯,相鄰的府宅不下十家,有許多還是朝中為官的府宅,看這貓兒也是四處亂串的閑散模樣。想來府里也不知誰在貓脖子上掖著信。

    這信里并無冒犯言語,全是對皇族的敬仰與哀思,應該不會惱著人。

    萬一貴人無常,覺得惱了,也咬不準是哪家。所以她都懶得遮掩筆跡——就算有人敲門對峙,還能逼著個瞎子寫字對比嗎?

    而且蘇落云知道,這位世子爺可不比別的皇親國戚,雖然名聲響亮,卻從無什么實權。北鎮王的封地也是有名的窮鄉,隔三差五的旱澇歉收。

    明眼人都知道魏宣帝當初逼得自己皇帝侄兒魏宗帝讓位,這才登上王座的。他雖然敬著先帝,博得個美名,卻也忌憚著先帝這一支。

    兩代下來,北鎮王這一支沒有什么出挑的人才,都是碌碌無為之輩,歷代嫡長子都要扣在京城,養廢了便可以回去繼承那塊不毛之地,繼續做個無害的王爺。

    蘇落云了解這點,倒不像其他的鄰居那么忌憚這位徒有其名,紙老虎般的皇家貴子。

    那貓兒倒也稱職,吃飽了魚干,帶著脖頸上的信兒便回世子府打盹去了。

    那信被下人看到摘下,交給了管事,又一路輾轉到了韓臨風的手上。韓臨風昨日夜宴,也是起床甚晚,聽說有貓兒傳信,披散長發的他挑了挑劍眉,用長指將信展開。

    那信的內容倒也好理解,表面上是記掛著先帝,實際上卻含蓄地提醒他這幾日的享樂該收斂些了。

    可是韓臨風看著那短短幾行秀麗的筆體,眸光愈加冰冷——這字……他似乎見過……

    一時間,耳旁似乎又是江水滔滔,一只纖白的手在揮灑游弋……

    難道寫信之人……是那個他曾經遇到的那個盲女?

    他騰地站起身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被那狡黠的女子騙了,她不但不瞎,反而認出了自己,此番寫信準備要挾自己。

    第二個念頭就是,這女子的膽子果然盆一樣大,這么明目張膽的挑釁,背后是誰在撐腰?

    心思兜轉間,他揮手叫來小廝,問傳信的貓兒是不是一直在府上。聽聞這貓喜歡四處閑溜達后,他又叫來心腹慶陽,去查查世子府邸都挨著哪些人家。

    慶陽心領神會,不一會便從管理房屋宅契的官署熟人那討要了一份冊子。

    韓臨風挨個看了看,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新添的名字上——蘇府蘇落云?

    慶陽在一旁適時說道:“這家就在世子府東側的巷子里,挨著后花園,我打聽過了,說是新搬來的。一個盲jiejie帶著弟弟來備考獨住……世子,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韓臨風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來,換來衣服后,來到了街巷口處的茶樓去飲茶。

    不一會,在臨著青魚巷的甜水巷里出了一輛馬車,那掛在馬車上的牌子正是蘇府標志。

    韓臨風看見馬車后,便出了茶樓上馬,伴著人群,不急不緩地地跟在那馬車后面,過了三條街后,便來到了一處香料鋪子前。

    韓臨風下馬踱步到馬車后,看見一個丫鬟從馬車上扶下一名纖麗女子。

    那女子提著長裙,下擺露出一只玲瓏繡鞋,只是那腳并沒有立刻落地,而是試探了一下,才慢慢挨著地,從始至終她都是目視前方,目光茫然。

    韓臨風站得近,自然看得清楚,這位少女正是當日船上那位。她容姿依舊雅致,就是憔悴了些,眼底有疲憊之色。

    在跨門檻的時候,那位蘇小姐還踉蹌了一下,差點絆倒,惹得身旁的小丫鬟心疼地抱怨:“什么挨千刀的人家!非得夜里宴飲,攪得姑娘連著幾日都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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