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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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如今所有人衰微的靈氣,再也容不下仙帝對于飛升之路無休止的渴望,等到崇尚靈氣的人對毫無靈根之人的折辱所積累下的仇恨、怨恨達到頂峰,那才是他現身的最好時機。 他說完后,寧時亭想了想,說:“殿下是正確的,但是不必憂慮。這場生日宴該風風光光地辦下去,因為這是靈均王的十七歲生辰禮。這是臣要為殿下辦的,殿下……也反抗不得?!?/br> 他又彎起眼睛對他笑,帶著這樣的溫柔神情。 寧時亭伸手拍了拍顧聽霜的肩膀:“殿下聽臣的?!?/br>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寧時亭指尖觸及到顧聽霜的肩膀,驚覺眼前人真的長大了。 這是男人的軀體,接近成年的健壯與挺拔,不再是三年前,他單手就能把他扶起來。 那時候的顧聽霜只有十四,雖然比同齡人都要老成,但是由于四年累積的病痛,和病中在府上的艱難時光,十分消瘦而蒼白,整個人像鬼一樣。 ……或許以后不能再隨隨便便地揉顧聽霜的頭了。 寧時亭想。 * 顧聽霜的生辰宴,轟動了整個九洲。 連綿不斷的金神藤花從西洲城門一直鋪到西洲城尾,西洲的天空中都飄著香味。當天來了九十九只鳳凰,九百九十九只金翅鳥盤旋上空,久久不散。宴席無數,只要來者,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平民貴胄,都能領到一瓶返魂香水,作為靈均王對天下人的恩德。 晴王府煥然一新,園林重重,有春夏秋冬四時景致,也有無窮靈物任人采擷。這一次,晴王府毫無掩飾地展示著財力與人力,真的把晴王府打造成了仙境,讓人忍不住回想起靈氣還沒消退前,傳說中人人都能飛升地時光。 “……還真是下了血本。寧時亭這是……不怎么搭理晴王殿下了,相夫不成,轉來教子?” 秦燈踏入園中,和身邊人小聲議論著。 盡管他知道這一趟過來是抬舉寧時亭的,但依然掩不住他骨子里對毒鮫的輕蔑。 寧時亭,以色侍人而已。 想不到晴王還真的要給他送婚書。 秦燈進入園中,碰到一個侍女引他進入休息的地方,侍女說:“秦大人來了,寧公子提早為您備下了最好的廂房,只是這會子在陪世子殿下宴客,請稍等第二天,您看這樣是否可行?” 秦燈:“可。你先把我的東西送過去,隨后見不見都無妨?!?/br> 他倒是不急。 顧聽霜的生辰宴會開上整整三天三夜,顧斐音派他過來,和孫鳳一樣,也有個探查虛實的意思,他就當放松散步了。 顧聽霜這天重點招待的是他的門客,他沒有聲張,在寧時亭安排下單獨宴客。 自正月以來,這算是第一次門客齊聚的時候。 他坐著輪椅,冷靜清醒地與人比酒論詩,高談闊論。雖然雙腿殘廢,但是他的冷靜、睿智與才學,都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說他們在之前還存在動搖,對于跟隨一個殘廢的少年王爺心懷疑慮的話,那么如今,不免還起了一點兔死狐悲的意思。 一樣是靈氣衰微,仙法不精的人,這少年愿意用他們,并且坦承相待。最適合他們的主上,也莫過于此! 顧聽霜酒量不太好,盡管宴席上用的是果酒,小狼都能抱著喝一大罐的那種,一輪人給他敬酒下來,他也有點微醺。 他對眾人說:“我出去走走?!?/br> 所有人站起身來,齊聲說:“恭送靈均王殿下!” …… 顧聽霜一個人扶著輪椅往外走,小狼不知道去哪里瘋了,沒有跟在他身邊。 他開了靈視往外走,下意識的想要去香閣中,忽而發現了一件事。 寧時亭不見了。 他一開始宴客的時候,寧時亭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替他斟酒,后面和門客攀談起來的時候,顧聽霜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卻忘了寧時亭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顧聽霜覺得有些頭疼,靠著直覺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道怎么走的,昏昏沉沉的就來到了世子府中。這兩天宴客,世子府是封閉的,他也沒有回來過。 只是好像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他覺得寧時亭會在這里。 他第一次見他的地方。 月色下,絕色地鮫人靜立在庭院中,銀白的長發披散著,聽見響動回過頭來時,眼神清亮得像星星。 寧時亭像神靈。 顧聽霜屏住呼吸,克制了一下自己聲音中的波動起伏,也克制著想要奔過去把他抱進懷里的欲望:“你在這里干什么,寧時亭?” “臣看殿下舉止自如,就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睂帟r亭安靜地笑了笑,“看看月亮?!?/br> “在哪里不能看,非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看?鮫人,你——” 顧聽霜本來想罵他,但是沉沉醉意中,他看到寧時亭的眼神,卻突然想整顆心臟被冰刺捅了個對穿一樣,整個人抖了一下,清醒了。 那是乖順的、安靜的目光,也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之后,平穩幸福的期許。 那一瞬間,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他會在這個幽靜無人的世子府獨自賞月。 因為他是毒鮫,背負了晴王身邊以色侍人的惡名,背負了雪城上千條人名,背負了一切不可說之罪。 所以,一切黑暗的、復雜的、危險的東西,由他吞入,隨后靜謐無聲地消失在人前。 就像他在他面前,藏起為了做返魂香而劃下的傷口。 他會永遠為他藏在幕后,替他承受一切陰暗的傷痕。 “……為什么?”顧聽霜有點腦子不聽使喚,他驅動輪椅向他移動,“我從沒這樣想過,你不能這樣……” “臣要的,殿下?!睂帟r亭輕輕揚手,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東西,“現在是一個好時機,殿下。晴王他……給臣送了婚書?!?/br> 第106章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顧聽霜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其實并沒有理解那句話背后真正的意思,他渾身上下都在抗拒理解這句話和背后可能蘊藏的含義,整個腦子都“嗡”了一下,連骨頭都涼了下去。 他父親給寧時亭送了婚書。 他是看過寧時亭的夢境的,他知道寧時亭少年時對顧斐音抱有什么樣的感情。他不知道寧時亭在冬洲經歷了什么,即使有了一個隱隱約約的推測,那就是或許寧時亭的戰友們就是被寧時亭夢里的那個陣法害死的。 這是死仇。仇與敬愛崇拜交織在一起,如今寧時亭從小到大,完全無法奢望的東西送到了他手里,他還會堅持嗎? 盡管寧時亭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表忠心,讓他寬心放下,但是顧聽霜發現,時至今日他依然讀不懂寧時亭的心思。 他是一個殘廢的世子,本來與世隔絕,好不容易入世,也怪誕地與狼群為伍。他不怎么懂籠絡人心的方法。 而顧斐音呢?他的父親,位高權重,他有無上仙術絕學和雄韜武略,他能給寧時亭的,和顧聽霜能給寧時亭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 顧聽霜僵在了那里,連一點微茫的笑意都擠不出來。心臟沉沉悶痛著,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經年累積的、噩夢般的回憶又將用上,顧聽霜仿佛看見了自己剛大病那年的秋天,那個在浣紗房外的女孩和婦人,那只被捏死的兔子。 兔子被捏死了,死過一次再茍活重生,從此成長為狼,狼經人馴化,從此成為家犬。、 他曾經從那么黑暗地塵世中走出來,是因為寧時亭拉了他一把。 現在如果寧時亭離開了,那他—— 顧聽霜不敢想自己會怎樣。 顧聽霜幾次開口,才勉強發出了聲音:“哦,婚書?!?/br> “婚書,為什么,是一個好的時機?”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機械呆板,一字一頓。 寧時亭瞅了瞅他,斟酌著說道:“依照臣對晴王爺的了解,王爺走到這一步,說明他已經不再信任身邊人,而且急切需要臣的助力了?!?/br> “在此之前,殿下或許也知道。臣之所以被派來府中三年,正是因為三年前,晴王爺在朝中人心不穩,更被仙帝忌憚。我是毒鮫的這件事,隨時都可能變成利刃,刺傷王爺自己的勢力。王爺一本就不喜歡臣,二已經靠臣的力量做成了許多事,于是讓臣來到西洲,一方面是替王爺打理西洲事宜,重新替晴王府掌權,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用一個入府主事的名號拖住臣?!?/br> “哦?!鳖櫬犓雌饋泶舸舻?,也沒了之前回答他的問題的那個機靈勁兒,仿佛在走神。 寧時亭從去年就發現了,這少年面對他時,經常容易走神那么一下子,在最剛開始結識韋家小公子和傅家小公子的時候尤其嚴重,后面雖然慢慢地在好了,但是依然會時不時地犯一下愣。 寧時亭嘆了口氣:“殿下知道臣在說什么嗎?” 顧聽霜瞅他。 寧時亭:“……” 他估摸著顧聽霜是有點喝醉了,于是輕聲細語的繼續跟他解釋:“晴王要用人了,之后就會有大動作。如今是一個好時機,臣或許會離開西洲一段時間,跟隨晴王做事,同時再尋求王爺地把柄,以給您提供更多的情報和便利?!?/br> “不行!”顧聽霜脫口而出。 寧時亭頓了頓,似乎是預料到他這個反應,無奈地笑了笑:“……不會是現在,殿下,大約要過段時間,等今年……入夏吧?!?/br> 上輩子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顧斐音給他送來了婚書,還有一封信。 那時候他好哄也好騙,他想過為顧斐音死,愿意為他斷輪回路,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夠通過婚姻的方式,將他傾慕的人霸占在身邊。 這對于當時的他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上輩子他悔悟得多晚呢? 他收下了婚書,繼續回到他身邊,一如三年前。為他生,為他死,陪他征戰四方,多少次只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等到和他一起去了王城,進了那個金碧輝煌的殿堂,從此接觸了更多的天子秘聞,他才知道顧斐音從前利用他、騙他干了多少事,以至于他錯把最大的仇人當成神靈一樣來敬重,還為此背負了一輩子的自責。 那時候冬洲的陣法失敗,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人,顧斐音告訴他:“阿寧,是你沒有按我說的做,我讓你過了子時再回來,就因為你不聽話,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條人命,你親手害死了你的戰友兄弟?!?/br> 他聽進去了,從此一生都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夢魘的毛病,其實上輩子就有了,只是這輩子變得更加嚴重。 顧聽霜也冷靜了下來,聽明白了寧時亭的意思——顧斐音那邊在籠絡他,證明之后會有所動作。 寧時亭見到他如今已經籠絡到了一批人才,所以甘愿放棄在他身邊的位置,而是先回到他原來的位置上,在晴王身邊觀察、等待,顧斐音出現紕漏的那一剎那。 顧聽霜喃喃說:“我就怕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鮫人,你知道你是一塊rou嗎?” 寧時亭笑瞇瞇地說:“臣是一條魚?!?/br> 顧聽霜仍然覺得自己聲音打顫,他捏了捏拳頭,避開他的視線,沉聲問道:“那婚書,你還是……” 還是會接受嗎? 會在那紅封地信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嗎,如果他真的要再回到顧斐音身邊,權當緩兵之計的話? 寧時亭思索了一下,輕聲說:“收下吧。日后再退還便是?!?/br> 顧聽霜酸溜溜地說:“我看你就是很想收下?!?/br> 寧時亭無奈地說:“臣沒有……算了,臣先去接待客人。秦大人那邊,我還沒回話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