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77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我在末世被迫當萬人迷、戀愛選我我超甜、刀下留妻、我把圖書館上交了、從修真界回來后我成為頂流、妃要種田、素時錦年君安在、云鬢添香
他這輩子對他好,更想送他一個歸隱山野的結局。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指尖動了動,伸手——輕輕地放在顧聽霜頭頂。 很輕很輕,只是摸了摸頭,似是安慰與告解。 顧聽霜托腮趴在他床邊,對于他的觸碰沒有任何反應。他抬起眼,還是定定地看著他:“你覺得我不能嗎?” 寧時亭低聲說:“并非如此,殿下。只是臣覺得,殿下如果走了這條路,會很難,大約也不會快樂。臣……也并不值得殿下這樣去冒險?!?/br> “為什么不?”顧聽霜說,“我的狼群都已經認可了你,你已經是我們的族人?!?/br> “可上古白狼不會為了某一個成員的犧牲而駐足,只有整個群體的存留才是所有白狼的目標,殿下,這是您說的?!睂帟r亭聲音輕輕的,“殿下只是……還需要再遇到一些對你好的人,才會知道,臣對殿下并沒有多么好,也并不值得殿下如此傾心維護?!?/br> “你是可憐我,我知道?!?/br> 顧聽霜湊近了,認真地凝視著他,手指有些微微發抖。 呼吸溫熱,輕輕拂過面前人的臉龐。 顧聽霜低聲說:“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本想殺死你,后來還是覺得你活著好;本來想你生病活該,后來又覺得你還是活蹦亂跳的好。我不懂……我不明白,因為你是一條魚嗎?還是你一開始就騙了我,北海鮫人可以用眼神惑人心智,其實我早就在你的局中了?!?/br> 寧時亭安靜地看著他。 顧聽霜隨后聽見鮫人的低語:“是殿下,太寂寞了。而我也……” 寂寞的時間是這樣長而空茫,從前世日日夜夜的等待和失望,到今生漫無目的的追尋。他追著自己的仇恨而去,想給出一點陪伴與溫暖,為聽書,也為顧聽霜。明面上是為他們,實際上依然是為了自己。 一個注定福薄命短的人,也想給別人一點溫暖。這樣才顯得這輩子不至于泛泛而活,不至于讓他的重生是一場笑話。 因為他的人生早不屬于自己,亦沒什么東西可以彌補。 寧時亭費力地想要爬起來,顧聽霜伸手扣住他的脊背,扶著他靠床坐起。 美麗的鮫人喘了兩口氣,說:“我早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一生活不長,殿下不必這樣,臣的夙愿就是大仇得報,了此殘生。除了這個,我沒有想過再……” “那我幫你報仇,寧時亭?!鳖櫬犓难凵駴]有絲毫動搖,依然認真地看著他?!耙疃嗑?,到時候你自己想。你的仇也是我的仇,白狼神一族,同仇敵愾,不死不休?!?/br> 少年人的眼神燃起光亮的時候,如同火焰。 他有點緊張,又帶著一點命令式的口吻詢問道:“你愿意嗎?” 這次卻是寧時亭先移開視線。 “我是您父親的人,殿下。一身不侍二主?!?/br> 顧聽霜說:“我不在乎,你已經生出反叛之心,那也不算他的人。你就是你自己,況且,如果你一定要找個主人才行,如果你一定要追隨什么人才能安心,為什么不可以是我?” 寧時亭再度怔住。 少年人聲音里的自信與固執,像是灼熱的利刃一樣,輕輕地往他心上戳了一刀。顧聽霜是這樣坦然、鋒利、魯莽,不留任何余地,寧時亭第一次在面對顧聽霜的時候,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他低下頭,感覺思緒有些混亂,種種夢魘仿佛要隨之浮現。 寧時亭強行壓住情緒,低聲說:“殿下容臣再想想?!?/br> 顧聽霜說:“好,不急,你想一想,我去給你煮雞湯?!?/br> 寧時亭再度詫異:“……雞湯?” 顧聽霜解釋:“郎中要你喝的,你既然給我做過九珍合酥,那么我給你煮個湯也是禮尚往來?!?/br> 寧時亭:“……” 他發現顧聽霜對他的態度上有了某些改變。 仿佛是決定了對他好之后,就真的連以前那樣冷漠的外殼都不要了。 “殿下這樣……臣惶恐?!睂帟r亭在他推著輪椅轉身之前,小聲說,“臣得向殿下解釋一下,臣……生理上,不是狼?!?/br> 顧聽霜已經默認他是他管轄的狼群中的一只了,這么說著還是有些奇怪。 小狼在他胸前動了動,尾巴掃上他的手掌。 “我知道,你是魚,不過不礙事,因為我也不是狼?!鳖櫬犓f。 寧時亭:“……” 他好像也不是魚。 不過顧聽霜已經離開了,門嘎吱一聲輕輕關上。 第79章 顧聽霜前腳剛走,葫蘆后腳就敲了敲門:“公子,殿下說您醒了,需要我們進來服侍嗎?” 寧時亭讓葫蘆進來了,跟著進來的還有菱角,抬來了一個床榻,上面是昏睡過去的聽書。 菱角低聲說:“殿下說把聽書小公子帶進來,說公子如果能看到聽書小公子在身邊,會更加安心養病?!?/br> 寧時亭說:“好,聽書的情況怎么樣,請人看過了嗎?” “小公子身上的傷不算嚴重,只是需要好好修養。倒是公子要注意一下,這幾天千萬不要過于勞累,一定一定得好好休息。殿下說,這段時間公子的事情,就交給他來做?!焙J撓了撓頭。 寧時亭說:“飲冰這么說了,就讓他去做吧。等王爺這次回去之后,我會好好養身體的?!?/br> 葫蘆說:“那王爺……” 寧時亭笑:“王爺近日應當將要啟程,最要緊的事已經辦完了,還差一些收尾。你去替我準備沐浴用品,我沐浴更衣后去殿前等王爺回來?!?/br> 葫蘆又壓低聲音說:“大堂里那些東西都清理干凈了,公子您當時還在睡著,這些事情我們就請示的殿下,百里將軍和另外五十五只冰原蜉蝣的尸體都封凍在兵器室下頭的地窖中,首級已經封好。其他地方也已經清理干凈?!?/br> 寧時亭說:“好,將百里鴻洲的首級拿出來,在正堂備下筆墨。我沐浴后過去?!?/br> 葫蘆依照他的吩咐去辦事。 菱角則送來了剛熱的吃食,一屜熱騰騰的水晶餃和半碗粥,寧時亭吃了一些,剩下全喂給了小狼。 小狼不喝粥,但是又沒吃飽,吃完就躺下來沖寧時亭翻肚皮,委屈巴巴地亮爪子蹬腿兒,寧時亭說:“沒吃飽嗎?那你跟著菱角哥哥去找東西吃吧?!?/br> 他要把小狼從自己腿上拎下去的時候,小狼又迅速地翻過身用爪子扒著他,不肯走,寧時亭最后也被它鬧得沒有辦法 ,只能輕輕嘆息著敲敲小狼的腦門兒:“你啊?!?/br> 他披衣起身,俯身探了探聽書的脈搏,見到確實無礙后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找自己的香盤,看了一眼才發現,精巧的銅甕里面塞了滿滿當當整五顆的返魂香。 這不用想就知道是誰放的,寧時亭又是笑著搖了搖頭,捧著香甕,用金挑撥均勻后,放在了聽書枕邊。 隨后葫蘆趕回來,低聲向他報告說沐浴用品已經準備好,寧時亭就動身前往他平常洗浴的地方。 香閣院落沒有書房那邊大,穿過回廊,能一眼看見小廚房的燈亮著,屋里一片瑩瑩燈火,外邊卻守著一大群不敢吭聲的下人。 寧時亭停住腳步,探詢地看了一眼葫蘆。 葫蘆說:“殿下先前找我們要凡間的雞,說要煲湯喝,但是凡間的雞這個時候不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府上有的都不是活禽,殿下嫌棄不新鮮,就從百獸園里的羽禽屬里薅了一只黃鹓雛來,說長得好歹像雞一點,味道也應該差不了多少。咱們要幫忙打下手,殿下也不允許。 ” 小廚房的房門半掩著,燈光中隱約映照出少年認真的側顏。 寧時亭收斂了笑意,若有所思,片刻后輕輕說:“隨殿下,不要打擾他?!?/br> 現在是后半夜,天還是沉黑的,寧時亭進入沐浴間前說:“你們都下去休息吧?!?/br> 眾人告退。 對于鮫人來說,最好的療養方式依然是進到水中。 寧時亭身上有多處淤血不好放出,就特意讓他們準備了稍微燙一點的水。 鮫人體溫低,入水的那一剎那,寧時亭還是不免低低地“嘶”了一聲,接著將全身都埋入水中。 被寒氣封存在體內的淤血經由熱騰騰的水汽浸泡,擴散開來。寧時亭忍著痛楚將淤血都逼了出來,隨后又換了一桶水浸泡休養。他化出魚尾,蜷縮在水桶深處,感受著氤氳熱氣蒸騰,小睡了片刻。 這種仿佛處于母體深處的感覺讓他覺得和安寧,同時又覺得有些寂寥,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前生,他沒有想過死后會去哪里,只記得時候魂魄漂泊無定地走了很久,他想往生,但沒有無常引路。 那時候其他的孤魂野鬼告訴他:“你這種魂魄,就算進了地府,也是沒辦法入輪回的。你沒有來生了,不如就當野鬼一只,自在逍遙?!?/br> 他只是搖頭,并且在時候的世界中感到了無邊的恐懼和茫然。從生到死,他都是獨自一人,難道做了鬼也要伶仃飄蕩嗎? 久遠的噩夢一次又一次浮現,不管再重來多少次,他在夢中看見的都是那張臉。在鮫人海岸銀白的沙灘上,男人從月色下走來,低頭俯視他,漆黑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他抬起頭和他對視一眼,那雙眼中隨即浮現出了笑意:“鮫人,是毒鮫,帶回去吧?!?/br> “你這么安靜,就姓寧吧。會的此時亭上意,你的名字就叫寧時亭?!?/br> …… 越來越重的威壓,冰涼和窒息感浮現,壓得寧時亭喘不過氣來。 就在他感到腦海中的弦即將崩斷的那一剎那,一陣敲門聲猛然把他的意識喚回到了現實中。 “公子?”畫秋在外邊敲門。 寧時亭睜開眼,喘出一口氣來,伸手抹了把臉。 “什么事?” 畫秋低聲說:“王爺提前回來了。說等公子過去?!?/br> 寧時亭愣了愣,說:“好,我馬上去?!?/br> 他雙手撐在桶壁上,浮出水面,又在水中停留了片刻后,方才起身出來,慢慢地換上衣服。寧時亭的衣服之前洗曬了一批,送來的還是按照他在冬天里穿的習慣,一件寬大的里衣和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 雪妖已死,天氣轉熱,穿這么多實在是有點熱,但寧時亭顧不得這么多,他飛快地給自己系著腰帶、袖帶,又低頭穿鞋。 畫秋走了,門卻咔噠一聲開了。寧時亭看過去,一晃眼沒看到人,隨后才發現是小狼啪嗒著爪子溜了進來,停在他跟前搖尾巴。 寧時亭穿鞋,他就在他雙足附近晃來晃去,還想從他臂彎中跳一跳。寧時亭起身整理衣袖時,小狼就鉆到他衣擺底下去咬大氅的邊。 寧時亭被鬧得沒辦法,揪起小狼抱在懷里,輕輕打了兩下它的頭:“再鬧就讓飲冰收拾你了?!?/br> 小狼金燦燦的眼睛瞅著他,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胸口,非常愜意地在他懷里窩了起來。 寧時亭就抱著它往外邊走。 小廚房的燈還亮著,食物的香味隱隱飄了過來。 寧時亭往那邊看了一眼,腳步不由自主往那邊偏了偏,到底還是轉了向,往大堂那邊走去了。他自言自語說:“我過會兒再來?!?/br> 走到大堂前時,小狼由窩在寧時亭的懷里轉為扒拉在他的肩膀上。門前還是一直以來的侍衛,小狼迅速想起了它的頭狼給過它“可以咬這幾個人”的許可,于是躍躍欲試地從寧時亭身上跳了下來。 寧時亭只以為這只小肥狼是突然聽話懂事了,知道不能暴露行蹤給里邊的人,于是放心將它留在了這里。 寧時亭本以為這次顧斐音也會和以前一樣,在大堂里喝著茶等他,但是當他步入其中的時候,卻發現顧斐音并不在他平常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