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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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的靈識中,對這種氣味尤其熟悉。 千百種味道中,也只有它在面對這種氣息的時候,意識深處會涌出某種依戀。 這種依戀讓顧聽霜看見了小狼腦海中的過去,在圓月高懸的漫漫長夜中,被漂亮的母狼叼回窩的感覺。 牙齒松松地咬住后脖子的皮rou,仿佛掐緊了全身的命脈,拎去了一個完全溫暖的所在。 山風拂過,母狼把它帶著點嫌棄,又帶著點溫柔地叼回窩內,另一匹高大健壯的公狼奔回巢xue,用粗糲的舌頭溫柔舔舐它的毛發。 人、獸殊途,可是這種感覺卻讓顧聽霜猛然憶起他十歲之前的年月。 那也是一個有月亮的時候。 王妃做了月餅,把他抱上膝頭,用溫柔的聲音為他唱著童謠的時刻。 世界上唯一愛過他的女人的手溫軟有力,帶著好聞的香氣。涂著蔻丹的指尖,輕輕撥開他不愛吃的酥皮,把藏著飴糖和茉莉的點心喂給他。 他追尋著這樣的氣息而去,進入百草園中。 晴王府的百草園方圓數千里,收盡九洲六界百草,有許多地方是連這府里人都從來不敢進入的。 他以前常帶小狼在這里玩,因為輪椅挪動不方便,通常也只在園子門口等著。 小狼對這個地方的記憶比他更深刻,對各種小動物們才會熟稔的路線也十分熟悉。 重重花影、蒼翠樹色過后,那股香氣漸漸濃郁起來,入眼是蒸騰的水汽,還有背對他、泡在泉池中的一個人影。 寧時亭。 盡管被水霧擋住,朦朦朧朧中只能看見被發絲擋住大半的、裸、露的脊背,但看一眼那頭清爽泛藍的銀發就知道了,是他無疑。 狼眼比人眼更敏銳許多倍,甚至可以穿過朦朧霧氣,看清楚寧時亭后背白皙溫潤的肌理。 顧聽霜整個人僵住了。 他只顧著相信小狼的情感,想要找到那種氣息的源頭,卻壓根兒沒想到,在小狼眼中,能和它“父母”相提并論的是寧時亭。 他把這只狼崽子從靈山撿回來、養起來,已經有了兩年,寧時亭進府還不滿兩個月,怎么就讓這個家伙對他有了這么深的感情了? 小狼的靈識仿佛也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有點瑟縮地縮成一團,更委屈了。 他不死心,在小狼的記憶中搜刮了一下對自己的印象。 小狼對他的印象和回憶,同樣也是和在靈山中的記憶練習在一起的。他催動小狼的記憶中,跟自己有關的視角,最后發現小狼對他的印象是敬畏、信服的。 群狼蹲在懸崖邊,對月長嚎,下面是無邊熔巖熱浪。 小狼是唯一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家伙,還只會奶呼呼地掛在父母脖子上。 母狼將它叼過去,放在群狼中心,接受月光沐浴、熔巖熱氣洗禮,天穹中裂開一絲蒼色的縫隙,是一只巨大無比的神眼。 是白狼神一族失去已久的、頭狼的眼睛,在長夜中睜開,為新生的生命獻上祝福,認可群狼現在的功業。 顧聽霜看到這里,勉強滿意了一點,也就不再計較這件事。 他出來時間不短了,感到靈識消耗有點嚴重,是時候回去了。 然而,就在他回頭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身下突然一空,小狼站立的樹枝發出了“咔嚓”一聲脆響。 顧聽霜還沒反應過來,小狼的整個身體就已經直直地往下栽了過去。 落地還不夠,地上剛好是個漢白玉的斜坡,用來盛放洗浴香的,滑膩膩的,爪子根本鉤不住。尾巴亂甩、爪子亂撲,也沒有抓住任何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他就這樣“撲通”一聲,直接滾進了寧時亭泡澡的泉池中,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第18章 寧時亭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傷終于勉強長好了,但是骨頭皮rou越躺越懶散,整個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中途藥鋪老板又來看過他一次,建議他多出去走動一下,幫助身體愈合。又看出他精神氣不好,給開了許多大補的方子,又囑咐他最好多走動一下。 他現在經常一睡就很沉,睡醒后頭痛欲裂,可是困意又容易翻上來。這天聽書看他傷口長好了,主動張羅著要他來百草園泡個澡,祛除一下身上的病氣,養養精神。 他自己其實沒這么多講究,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害怕沐浴的。 沐浴這件事容易讓他想起被活活飼喂成藥鮫的那段時間。 鮫人一族美麗、柔軟,到處都是天敵。 鮫人海岸邊長期居住的冰原血族和魔族時常進犯,他的親生父母就折損在數十年來沒有斷絕的戰爭中。 大人死了,偏偏還留下一只體質絕佳的小鮫人。 他是千年來族內等待的人,沒有任何一個鮫人的眼眸能像他的那樣干凈,也沒有任何一枚海鮫珠的顏色能比他的頭發更純粹漂亮。 鮫人那時候七零八落,已經接近絕滅。 他們計劃將這體質絕佳的孩子,培養成有史以來最毒的一只藥鮫,吻過他的唇的人,都將死在綺麗的幻夢中,觸摸過他眼淚的人,都將聽見自己心臟凝為冰晶、停止跳動的聲音。 他們在熱騰騰的藥池中傾倒毒藥,不惜窮盡余下的一切去搜羅海底那些從未曝光于世人面前的奇毒。 那種溫度足以讓一個孩子的皮膚被燙破,燙破后撈上來愈合,皮rou綻裂、筋骨軟化。一開始會疼,會難受,各種毒性混合在一起發作時,人也會變得瘋瘋癲癲。 更多的時候,是泡在guntang的藥池中時,身邊和他一起被放進來的小孩,就無聲無息地沒了氣息。 藥池也是死人池,有時候在里邊暈過去,醒來后會發現腳下踩著同齡人的尸體。 同伴前一天還與他說過話,彼此鼓勵過熬下去。一天天過去,能和他說話的人越來越少,最后泡在藥池里的人,也就剩下了他一個。 被顧斐音撿回去后,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看見燒開的水汽就會渾身冰涼,發抖恐懼。 后面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 ——“聽說你是藥鮫?出來一起泡澡吧,今兒個兄弟們在北邊那個冰窟窿里發現了一個活泉,可冷,很帶勁兒的!” ——“和藥鮫一起泡澡會中毒嗎?不管了,大不了你一人洗一片地方,我們給你做一個單獨的小池子。聽說鮫人沒有水會變丑的哦,到時候你就娶不上小媳婦了?!?/br> ——“你的尾巴可以看嗎?是一下水就會變成尾巴嗎?” 嬉笑打鬧聲中,冰雪仿佛都可以被消融。 寧時亭在溫熱、馨香的泉池中,陷入了半夢半醒的迷蒙中,過去的回憶再度將他包裹。 泉池是溫熱的,可是冰涼又從他的指尖、足底慢慢往上攀爬、蔓延。 他依稀知道,自己是又快要夢魘了。 但是他醒不過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夢境,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醒不過來。 直到從天而降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嘩啦一聲撞碎半池水的時候,寧時亭才猛然被拽出了迷蒙中,仿佛即將陷入沉睡的人被強行拽醒。 心臟劇烈跳動著,緩了好一會兒才醒轉過來。 轟然水聲中,一只被撞得七葷八素的小狼跟層疊花瓣一起飄在了水面上。 它顯然被摔懵了——它剛剛是從幾丈高的仙菩提樹上摔下來的,先撞在了一邊硬邦邦的漢白玉上,之后才彈進水中。 小狼渾身濕透,努力掙扎著把鼻尖送上水面,四肢猛烈撲騰著,可惜徒勞無功。 寧時亭微微起身,伸手很小心地揪住了小狼的后頸毛,把它濕漉漉地拎了起來,而后很快地放去了岸邊。 當年在雪山的時候,他和戰友找到了答案:和藥鮫同泡一池水不會中毒,是因為活泉時刻在帶走、驅散鮫人身上的毒。 但是晴王府這一眼藥泉雖然是活泉,但是水流很緩和,他剛剛在這里泡了好一會兒了,周圍的花草都已經有了枯死之兆,還是不要讓這只小狼泡在這樣的池水里的好。 小白狼嗆了好幾口水,終于脫離險境后,非常郁卒地趴在岸邊吐了幾口水出來,四爪攤開趴著了,還在暈乎中,看起來一口勁兒沒提上來。 寧時亭笑了:“你怎么過來了呀?還爬樹,你們白狼一族還會上樹的嗎?” 顧聽霜被這一下撞得差點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睜開眼,看見的就是鮫人清透澄澈的眼睛,還有他每次看見小狼時,萬年雷打不變的那句話:“你怎么在這里呀?” 這個鮫人不怎么會說話的樣子,回回都是這樣的話,逗小貓小狗一樣,也不嫌煩和沒新意。 顧聽霜縱然靈識再卓越,也抗不住小狼軀體本身的暈暈乎乎,他努力睜開眼,只看到眼前朦朧一片。 寧時亭隨手披了件袍子,從水里走出來,又用外衣把他抱了起來仔細裹好。 還是笑:“怎么這么傻呀你?!?/br> 聲音里帶著輕快的笑意,聽起來也確實比幾天前精神了許多。眼睛也亮,整個人被熱氣熏出一層薄薄的紅色來,剔透漂亮。 寧時亭身上還帶著沐浴香的清香,一時間也不打算走,只是隔著外衫把他抱著。 這個懷抱很溫暖,包藏從溫泉池里剛出來的熱氣,濕潤芬芳。 兩層薄薄的衫子,幾乎貼到肌膚,浸水之后一覽無余。 顧聽霜愣了一下。 他看見了池水之下,不再是年輕人細瘦的雙足,而是一條淡藍透明的魚尾,邊緣泛著細密的光華,鋒利如刀,美麗如虹。 見過寧時亭的人,都會覺得他風華無雙,可如果見過他在水下的樣子,會更覺得,這樣一個人,天生就應該是鮫人。 在明月與東珠的燦爛中浮出水面,眼睛和發端都是海的靜面,每一寸曲線,每一處彎折,都完美無缺。水珠順著緊繃的曲線滾落,溫潤柔美,整個人軟得像是沒有骨頭。 他天生屬于水,天生是要迷惑眾生的。 寧時亭大約還以為他是那頭歡欣鼓舞的小狼,也不避嫌,領口大大方方地敞著,松散沒有正形。 顧聽霜一掙扎,他就不容置疑地將懷抱緊了緊,認真說:“別動啊,我找地方把你擦干……你看你,一天天的到處玩,蹭了一身泥,好好的毛都弄臟了?!?/br> 鮫人四處張望了一下,知道旁邊還有一個清水池,于是拿外袍把他兜住,又跟他好聲好氣地商量:“我把你洗一洗,好不好?” 顧聽霜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他這一生還沒受過這種奇恥大辱——仙者自潔,自然有清心咒和凈化術,但是他因為靈根被廢、行動不便的原因,只能跟凡人一樣給自己擦洗。 而且這樣的情態也從未讓旁人知曉,亦從來不讓府上其他人幫他,他覺得是恥辱。 如果是寧時亭來為他做這件事,更加恥辱。 盡管他現在是小狼的形態,也不允許這種奇恥大辱的事情發生! 但是他剛剛撞暈了,無法cao控小狼的四肢,小狼自己的意識又是很喜歡寧時亭的,非常愿意順從他的意愿,給自己洗一個澡。 顧聽霜就在雙重壓迫之下,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寧時亭拎了過去。 寧時亭隨手扯了一根細長的靈藤,為自己綁住濕漉漉的頭發。隨后又把自己的手籠子拿了過來,戴上后綁住虎口免得滑落。 他跨出水面,魚尾也在出水的剎那變回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