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本想自己派發，被幾個練習生搶了先，一瓶瓶遞到其他人手里。

    穿著灰色隊服、這次被淘汰的許以已經累癱了，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別人拉都拉不起來。

    她同伴沒辦法，被發到水時率先遞給許以，想哄她站起來。

    許以拿到水，果然一骨碌爬起來，卻拍拍屁股往外擠。

    她一路穿過綠色、黃色、藍色的人群，在粉色隊服里找到容伊，擰開瓶蓋把水遞過去，笑得燦爛，態度恭敬又皮：

    小師父，教我辛苦了，喝水啊。

    比她矮的容伊似乎想反駁，又被這聲師父喊得不好意思，最后接過水，嘟囔了句：

    才教你什么啊就喊師父以后不會的問我就行。

    那我這瓶水沒白送。

    容伊不說話，頂著滿腦袋汗，雙手抱著礦泉水咕咚咚喝了起來。

    視頻在會議室里播放到最后，停在容伊和許以的鏡頭上，任遷對著黑下來的屏幕停了會兒，偏頭對吳導說：

    她們打動了我，像第一天聚在一起就有團魂，很難得。我喜歡她們的狀態，觀眾也會喜歡，您就給她們一個機會吧，不會錯的。

    吳導道：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準備這么做。

    任遷驚訝了下，隨后笑道：那是我多話了。

    拋開這個確定的話題，吳導詢問導師們：

    現在要從A評級里選出一個主題曲C位。

    任遷看向大家，道：宋鶯時。

    施書瑤：因為她發起了廣場舞？

    任遷沒有否認：她的凝聚力很強，適合站在這個位置。

    作為男團成員，對這方面，他比另外幾位導師更為看重。

    施書瑤沉吟后道：我更偏向懷絮。她的進步最大，非常讓人驚喜，而且更難得的是

    段覓：是？

    施書瑤嘖了聲：長得美啊，這張臉站哪兒，哪兒是視覺中心，攔不住的。

    沒看出來您還是個顏控??！

    兩位導師表明了立場，段覓的選擇尤為重要。

    C位只有一個。

    主題曲每期節目都要播放，更代表節目的門面，表情的感染力和實力都極為重要。

    這兩個人在主題曲演繹上實力都沒話說，各有風格，難以取舍。

    可要論誰讓人一看就開心，一見就忍不住笑

    段覓忍痛毅然道：

    我選宋鶯時。

    一切敲定后，6月5日，所有練習生換上統一的學員制服，乘車前往錄制舞臺。

    101位學員集體站上分成五區的舞臺，在照得人發燙的燈光下，在代表觀眾注目的鏡頭前，一遍遍地完成她們爛熟于心的《讓你心動》。

    分別的愁緒已經在來的路上撫平藏起，她們帶著笑容，努力完成大家共同的、也是唯一的舞臺。

    既然注定要分別，唯一能做的，只有不留遺憾。

    主題曲錄制之后，練習生們原計將在明天，也就是6月6日，迎來一公分組。

    但因為隔壁舉辦了夏日盛典活動，四個導師要去三個，節目組開不了張，分組的錄制推遲一天。

    晚間，大概八九點，會有大巴車來接淘汰的練習生離開白塔。

    VJ老師扛著鏡頭晃進宿舍，準備拍點分別素材。

    眼前有一個人群，一定在傾訴離別的愁思。

    他還在里面看到了他最愛拍、也是最好出鏡頭的宋鶯時。

    VJ老師抓住機會，輕手輕腳地貓過去，鏡頭緩緩推近

    被淘汰的練習生緊張道：把手機放小廣場哪個花壇后面來著？

    宋鶯時小聲道：正對小天使雕像左邊第三個圓墩后面，開機密碼7891對不對？

    練習生：對對，你記牢了小十，你們千萬別看我相冊啊，要是打游戲也給李聽寒她們打，別給我掉段咯

    陸雪聞滿臉都是能摸到手機的紅光滿面：

    你放心！誰敢看你相冊我替你打誰，就是這個游戲

    練習生警覺：你這個榮耀黃金別碰我號！

    宋鶯時立刻安撫：我們一定拴好她。

    練習生像被順好毛的小貓咪，溫順無比道：

    好哦。小十你想怎么玩都行，掉段我也能自己打回來，啾啾。你微信號多少？先給我留個唄，我買了新手機就加你。

    陸雪聞：你是不是雙標！是不是！

    練習生：略略略。

    VJ老師：?。?！

    本以為你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想到在這密謀怎么偷渡手機！

    VJ老師心情波動太大，氣不順地咳嗽一嗓子。

    以宋鶯時為首的一群人緩緩回頭，看到差點懟到臉上的鏡頭，緩緩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在宋鶯時、懷絮等人送練習生們離開后，節目組帶著金屬探測儀在白塔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這才安心。

    石芷私底下找宋鶯時說話，哭笑不得道：

    小十，你怎么跟她們一起商量這個？平時看你也很穩重啊。

    而且，宋鶯時想要手機，只要找自己，還能不給她拿出來嗎？

    宋鶯時悠悠嘆了口氣：

    我知道手機帶不進來，節目組搞了這么多期選秀，肯定有防備。

    石芷喝了口水沒說話。

    其實今晚還真沒防備。

    主要前幾期也沒練習生放心把自己手機給別人玩的，誰知道這期她們感情能這么好。

    石芷道：知道拿不到還折騰一回？

    宋鶯時道：今晚，第一期正片要放送了。

    雖然練習生們得不到外界信息，也無法坐在電視前一起觀看節目，但節目流程和播放時刻表她們知道的很清楚。

    今晚第一期正片正式放出，內容以初評級為主。

    同時，練習生的投票點贊通道正式開啟。

    這是她們在觀眾面前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起跑線拉開后的賽道第一節 。

    她們會出現在全國的大小熒幕中，網絡上會多出她們的名字和議論，好的壞的無人能夠知曉，無人可以預料。

    一切紛紛擾擾，甚囂塵上。

    在這樣一個夜晚，整個白塔里都浮動著淡淡的燥意，能靜下心來練習的人寥寥無幾。

    宋鶯時笑道：

    給她們找點事做，省得干著急。

    石芷了然，她問宋鶯時：

    看來你不緊張。

    宋鶯時微頓。

    她想起遙遠的從前。

    她第一次出演的電視劇要播了。那是一個沒上星的小網劇，她在里面客串了個出場僅三次的花瓶。

    在劇中，宋鶯時第一次出場是在第四集 。

    從預告片開播，她就整點蹲守，在心底默默擔心第四集 的鏡頭會不會出什么差錯，又忍不住期盼，會不會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反響。

    那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鏡頭被剪了，只余寥寥一抹背影。

    那年她16歲。

    世界的陰影投在她肩上，沉壓壓的。

    如今回頭看去，宋鶯時只覺得那年的她青澀稚嫩，和現在很不一樣。

    于是當初的心境，也愈發可望不可即，在琥珀色時光的封存中顯得寶貴而奢侈。

    她從回憶中抽身，惆悵地嘆口氣。

    石芷：怎么？

    宋鶯時真情實感道：想跟她們一起緊張，但做不到。

    畢竟她現在對這些不算很在意，而且有經驗沉淀，不論是好是壞，她對自己在鏡頭前的表現心里有數，很難焦慮不安。

    被凡學糊了一臉的石芷：

    萬嬌不知從哪個角落跑過來：

    石導，給我們安排點活動吧，大家都沒事做。

    在白塔怎么會沒事做呢？練習室空著是給你們看著的嗎？

    石芷張口想批評，想到今晚確實特殊，心軟了下。

    她大手一揮：

    活動啊今晚想搞手機的，一人一篇1000字檢討。其他人想寫也可以跟著寫，睡前交給我。怎么樣？

    宋鶯時：？

    萬嬌倒吸一口氣，轉頭就走：

    打擾了，我去練習了。

    節目組的離譜活動成功讓練習生們不敢瞎幾把焦躁，集體躲進練習教室。

    她們哪個練習教室人多就去哪個，不知為何，最后大多聚集在了A班教室里。

    一進這個教室，就能看到最前方的懷絮等人。

    她們正在練習，在練習生們來之前，不知已經練了多久。

    白天為了錄制主題曲，她們唱跳不停，所有人身上都有些疲憊，但在練習的人沒有一個動作敷衍松懈。

    音樂聲將教室和外界分割開，每一次的律動轉身都要她們精心打磨。

    在教室，身前是比她們優秀、還比她們努力的同學，是照出她們姿態、靜靜衡量她們付出的雪亮鏡子。

    跟著音樂與前人，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她們不受控制地沉浸在自身中，踏著木地板，身隨節奏完成一個個動作，漸漸心無旁騖。

    無形的壓力和汗水一起暢快排出體內。

    宋鶯時也來了練習教室。

    見人多，她沒往前擠去找懷絮，在后面跟陶欽等偷渡手機同謀一起。

    練習間歇，大家休息。

    容伊踮腳往后看，自言自語：

    小十呢？她不會偷懶不練習吧啊，找到了。

    容伊身側，懷絮擦汗的動作微微一停，復而繼續。

    她沒有往后看，稍作休息后，繼續練舞。

    陶欽望著前頭的懷絮，又不著痕跡地看向身側的宋鶯時。

    這一頭一尾的距離怎么隔這么遠！

    她好想問宋鶯時為什么不去前面，還想問這兩天她們是不是疏遠了，又有點猶豫。

    有時候不知道反而輕松，現在知道兩個人確實沒在一起，而且她們倆都是她的朋友，磕cp都有了點顧忌。

    短暫的博弈中，友誼艱難戰勝了磕cp的蠱，陶欽剛放棄，就聽萬嬌道：

    小十，你今天怎么沒跟懷絮一起？以前都一塊的。鬧矛盾啦？

    陶欽：？

    這就是無知者無畏嗎？

    沒有懷絮首肯，陶欽沒把她的性向到處宣揚，就連陸雪聞和虞笙都沒說，更別說萬嬌。

    此時她居然有點羨慕其他人。

    陶欽悄悄支起耳朵，等宋鶯時的答案。

    宋鶯時正在重新戴護膝，邊戴邊道：

    前面那么擠，過去干嘛？

    陶欽小心翼翼道：你們好好的？

    宋鶯時睨她：怎么？不膩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好？

    宋鶯時語氣輕松，一看就沒什么大事。

    陶欽微微松口氣。

    看來前天晚上的交談并未影響兩人的關系。

    宋鶯時沒錯過陶欽的微表情，眼底浮上一抹思索。

    和陶欽想的不同，宋鶯時想的是

    這兩天她沒有接到任務，所以她跟懷絮的關系沒有那么黏糊，也沒用奇怪的要求打擾懷絮，就正常同進同出。

    她覺得這對懷絮是好事，萬萬沒想到，她給懷絮放了兩天假，卻讓陶欽覺得她跟懷絮感情淡了。

    懷絮不會也這么想吧？

    應該不會吧。

    看著遠遠站在前頭的懷絮，宋鶯時有一絲絲不確定。

    想了會兒，在要離開練習教室、回去休息時，宋鶯時主動走到懷絮身邊問：

    一起回去？

    懷絮嗯聲，拿起水杯，跟著宋鶯時往外走。

    宋鶯時走在懷絮身側，時不時看眼懷絮側臉，暗中揣測。

    好像沒什么異常。

    但這波還是給宋鶯時提了個醒：她的雙休該結束了，她不想再因為生命值擔驚受怕。

    宋老板順便結束了懷絮的雙休。

    她在心底催促系統：

    系統，該上任務了。

    系統：宿主主動申請的任務無法放棄，強制完成，是否確定申請？

    宋鶯時一拍額頭。

    距離上次申請任務間隔太久，她把難度的事情忘記了。

    她還有點生命值，要不要申請呢？還是等自動刷新任務求穩？

    宋鶯時思考了下。

    系統：超過5S，自動默認接取。

    ？

    特殊任務：穿懷絮的T恤，和懷絮同床共枕一晚。

    宿舍。

    懷絮在洗澡。

    水聲遙遙傳來，中間停了次，不知道懷絮是在涂沐浴露還是洗頭發。

    總之，留給宋鶯時的時間不多了。

    宋鶯時收回看向浴室的視線，小心掀開被子，遠遠堆著，把手里滿滿一瓶礦泉水倒到床單上。

    等懷絮擦拭著頭發走出來，一眼注意到不同。

    宋鶯時抱著被子，坐在沙發上，眨著眼看過來，莫名像垂著耳朵的小狗，濕漉漉，可憐兮兮。

    懷絮垂眸避開，低頭一看，宋鶯時的床上，不小的濕痕占據了中間的位置，一個空蕩蕩的礦泉水瓶躺在床尾。

    宋鶯時揉著鼻尖道：我喝水不小心把水潑到床上了。

    懷絮擦著頭發，往外走。

    宋鶯時抱著被子站起身：

    你去哪？

    懷絮鎮定自若：

    找后勤組，給你換床單墊被。

    她說著就要繼續往外走。

    身后傳來宋鶯時的聲音：

    這么晚了，不用麻煩她們了吧。

    后勤二十四小時有人。

    身后好一會兒沒有聲音。

    懷絮等了等。

    宋鶯時走到她面前站定，有意無意擋在她和門之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