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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石之重鐵皮包實木的龐大城門,由千斤閘調動開啟,連接門樓底部的絞盤柱,有專門的衛兵負責看守。衛隊長沖向內側女墻,俯身下望,但見門樓下七七八八橫倒一片士兵。 “回防!回防!有人偷襲!” 喊話剛一出口,衛隊長驟然反應過來,不能回防!開城門是為了什么,自然為了放城外的進來。這是一處打得人措手不及的里應外合。 “有jian細!”衛隊長怒喝,“架弩!始興軍要沖關!” 如果他的聲音夠大,能傳進裴徽耳朵,賊喊捉賊,想必免不了遭到一番嘲笑。然而他沒有機會了,他的聲音最終湮滅在喉管,尾音拖出一聲泄氣的怪叫,仿佛牛皮袋被扎了個破口,鮮血噴涌而出。 一身黑衣的林駐出現在他頹然軟倒的身軀之后,手中尖刀殷紅。衛兵尚未及反應,更多的黑衣人登上城墻,身形干脆利落出手狠辣,南軍登時倒了一片。絞盤柱轉動牽引著千斤閘,發出齒輪彌合的艱澀聲響,大地震動,城門吊起。 裴徽的馳車轉瞬被騎兵淹沒,鋼鐵洪流涌入望都城。 林駐在城墻上,甩掉刀上的血珠,興奮喃喃:“放狗進城了……” 始興軍驟起發難,突入城中,南軍急忙組織回防。裴徽的馳車方從城樓下經過,華蓋忽然巨響震動,嚇了大人一跳,接著頂上翻下來一人。原是從城墻上縱身一躍而下,準頭奇好地落在車頂。 “林將軍真是藝高人膽大?!迸峄諡樗恼?。 “哪里哪里,手熟而已。裴大人我看您才是膽子大?!?/br> 四面打打殺殺,裴徽還在車上設了茶座,無比悠哉愜意。林駐端起茶壺毫不客氣灌了一口,他忙活了整夜,帶人從地道潛入內城,嗓子干得快冒煙兒了。 “林將軍,小弟一介文官,帶兵打仗是不懂,這就將始興軍委托給您指揮了?!迸峄罩t虛地說——他竟然也知道謙虛。 “好說好說!”林駐兩指抵唇一聲唿哨,駿馬嘶鳴著沖開步兵,他翻身下車,正落在馬背上—— “南軍聽令!騎郎將仇致遠、車郎將童方、戶郎將牛仕達犯上作亂圖謀造反!今奉圣旨誅殺叛軍!繳械免死!” 呼啦一聲,戰場上豎起另一面大纛——玄底繡金,龍飛鳳舞的“梁”。林駐不掛自己的旗,卻選擇梁璜的帥旗,向所有南軍宣告了他們的由來——有別于始興紅衣皮甲的將士,這支身披玄鐵甲胄、腳跨高頭大馬的軍隊,是從涿江之畔遠道而來,王朝真正的精英士兵。 甕城中南軍不由為之一震。 繼而有人喊道:“亂臣賊子是強行闖關的始興軍和川南軍!守住甕城!不能讓他們進去!” “狹關部兒郎!”林駐怒吼,“隨陣沖鋒!破開甕城給始興的兄弟們表個率!” 甕城四面架設的床弩紛紛調轉,對準下方戰場。裴徽趕忙——仍然儀態不亂——躲進華蓋的庇護下。弓箭還未發出,墻頭慘叫連連,頭顱順著墻邊滾落,手持鋼刃的黑衣武士紛紛吹哨,縱身躍下,落在戰馬背上。戰馬人立而起,前蹄踏出一條血路沖向甕城門。 裴徽心有余悸,這下不沖在前面了,馳車緩慢跟隨在最后,駛入望都城中。衢道空無一人,坊門緊閉,為連日來肅殺的氛圍所影響,百姓都閉戶不出。沖殺聲震耳欲聾,裴徽口干舌燥,伸手向茶水,又想起適才被林駐喝了一口,遂將茶潑出車外。 熱水滾落鳳陽大道,滲入王城古老的青磚,留下一塊斑駁的疤痕,隨即為軍靴踐踏、熱血潑灑。為繁華與安逸所迷醉百年的城池,終于為外力揭開了它早已破敗不堪的外衣。 金鑾殿通往天祿閣的復道之上,南軍步步緊逼,王簡之率領驚沙部頂在前,臺衛護著陛下與官員們撤入身后高臺。 驚沙部只有百來人,臺衛更是不夠用,閣衛,不消說,他們老大壓根就沒露面,而對面的南軍卻里三層外三層,怎么也殺不完。王簡之顯示出他卓越的戰術眼光,如臂使指調動部屬在狹窄的復道上攔截住了南軍。而一旦退到天祿閣,通天之階三百級,且只有一面能上,可撐得一時半會。 追隨梁珩的多半是文臣,無他,這邊領頭的是段博腴,那邊領頭的是仇致遠,一個文首,一個武首。這些平日提腕寫字的孱弱書生,到了生死關頭什么風度也不顧上,抱了天祿閣里的藏經書卷砸向登梯的士兵。 段博腴將梁珩按在檐下避免刀劍無眼,沈育一旁提劍守護。 “援軍什么時候到?”段博腴語速飛快。 “我怎么知道,”沈育反問,“裴徽的始興軍不是丞相召來的?” 段博腴一怔。 梁珩抓著沈育的袖子。他以為今日被仇致遠點破身世,就是廢帝,誰知桓帝骨戒化作灰飛;他又以為能當堂將仇致遠拿下,誰知反被南軍逼上絕路,如果裴徽與林駐晚來一步,或許今日就要君臣共死了。一時大悲大喜,情緒跌宕起伏。 鳳闕臺遙遙相對,面對王朝生死關頭,展示著它的冷漠,猶如梁玹的幽魂仍然盤踞在殿中。 一箭飛來,釘在柱上——臺階下的士兵被卷軸砸得不耐煩,引弓上指。群臣登時大亂,一擁而上逃回閣樓,慌亂中梁珩不知被沖到什么地方。羽箭亂飛,忽然他被撲倒在地,一雙干巴巴的手在他臉上亂摸—— “兒子……兒子……娘保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