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更是不容自貶為低賤之人！你從來都與低賤二字無關！”

    沈秋霖難得擺出如此嚴肅的模樣，一雙墨眼直直地注視著宋懷玉秋水雙瞳，眼中的堅定之色不容他有一絲后退辯駁的余地。

    宋懷玉不自覺地想要躲閃開這樣迸發著奪目光芒的神色，連連搖頭否定道：“我……”

    “看著我的眼睛！”

    沈秋霖驀地打斷宋懷玉底氣不足的話語，伸手扣住宋懷玉想要逃開的手腕，逼著他對視自己的眼睛，隨后一字一句地緩緩道：

    “頭次我在相府的藏書閣遇見宋懷玉這個人時，我便認定了要與他深交下去。所以，我是不會容許你這樣踐罵自己的！你明白了嗎？”

    宋懷玉怔怔地望著沈秋霖的雙目，半晌之后才晃過神來，輕輕地應了聲，“嗯?！?/br>
    “什么‘嗯’啊的？你不會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了吧……”沈秋霖有些沮喪地松開宋懷玉纖瘦的手，將帶來的酒釀塞到對方懷里，“喏，送你喝了?！?/br>
    “這不是你帶來送給賀蘭大人的嗎？”

    “大人的酒釀我下次再送，現在應該有個人比大人更需要這份酒釀吧？”沈秋霖伸出手揉了揉宋懷玉柔順的墨發，“喝完一定要好好回憶起來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

    宋懷玉懷中揣著還留有沈秋霖手掌溫度的酒釀，難得沒有拍開那只在自己頭上恣肆放縱的大手，而是垂著眼簾回應道：“……嗯?！?/br>
    不會忘的。

    因為，從來都沒忘記過。

    宋懷玉在心中答道。

    “別傷心了，大人晚上就會回來的?！鄙蚯锪馗┥頊惖剿螒延衩媲?，溫柔地抵上他的額頭道，“那我先走了啊，明天再帶新的酒釀來送給賀蘭大人?！?/br>
    話音剛落，沈秋霖便抽身離去，揮了揮作別的衣袖，只余留一個高挺的背影在宋懷玉的視線之中。

    似乎初次見面時，他離去的背影也是這個樣子的呢。

    雖然灑脫肆意，卻莫名有種淡淡的孤寂感。

    面前的景象不經意與回憶中的情景在視野中重疊了起來。

    宋懷玉有些恍惚，仿若置身于當初之際——在那個飄散著紙墨香味的藏書閣，高聳的橡木書架如同密林一般佇立著。唯獨只有一塊空地與周遭的群書顯得涇渭分明，上頭僅僅只擺了一張書案。

    那是先前賀蘭大人用來辦公的地方。

    而如今，書案前卻坐著一個他從來沒見到過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膽敢擅闖丞相府的藏書閣之中?！彼螒延癖饺腴w樓之中，一雙鳳目冷冷地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在下是沈秋霖，因為剛剛成為賀蘭丞相的下屬，所以就想多來丞相府跟大人學習學習。先前一位侍衛告訴我大人在藏書閣之中，所以我就過來拜訪了?！鄙蚯锪仄鹕碜饕?，隨后露出青澀的笑容，有些害羞地撓了撓腦袋，“不過看來并不在這兒呢?！?/br>
    “大人一盞茶前出府了，大概要半個時辰之后才會回來?！?/br>
    “那我在這兒等著大人回來好了，正好剛才在書庫外的姑娘泡了杯茶讓我稍坐片刻，這位公子要不要一道品茗？”

    宋懷玉皺眉看向這位坐在賀蘭大人位置上毫不客氣喝茶的沈秋霖，冷冷地答道：“不用了?！?/br>
    “但是這茶很不錯哦？真的不嘗一嘗嗎？”沈秋霖微抿一口，忍不住輕嘆，“茶，香葉！”

    “嫩芽?！?/br>
    沈秋霖微微一愣，看向宋懷玉的神色中有一絲不確定，“慕詩客？”

    宋懷玉毫不猶豫地接道：“愛僧家?！?/br>
    “碾雕白玉？”

    “羅織紅紗?！?/br>
    宋懷玉對至此處，沈秋霖面上的疑惑神色也不復在，轉而唇角勾起笑容繼續道：“銚煎黃蕊色?！?/br>
    “碗轉麹塵花?！?/br>
    “夜后邀陪明月?！?/br>
    宋懷玉的俊美面容上也微顯悅色，“晨前命對朝霞?！?/br>
    “洗盡古今人不倦！”

    “將知醉后豈堪夸?！彼螒延窠Y詩道。

    沈秋霖一雙墨眼里盡是欣喜的神色，匆匆放下茶盞起身向宋懷玉奔去，“請問公子叫什么名字？！”

    宋懷玉不知何時放下了戒備之心，眼波中也含著笑意輕聲道：“在下宋懷玉?！?/br>
    “懷玉兮君子，禮玉兮泱泱。真是個風雅的名字啊?！鄙蚯锪匦Φ?，“很符合宋公子呢?！?/br>
    宋懷玉頭一次聽到賀蘭大人所取的名字從別人口中喊出，面上不禁泛起微微酡紅，“多謝沈公子夸贊?！?/br>
    沈秋霖看著對方有些羞怯的面容，不知為何耳根子也莫名覺得發燙，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外頭的一聲通報打斷了他的話語。

    “沈大人，賀蘭大人今日要與皇上商討事宜，大抵要等到晚上才會回府。賀蘭大人請讓沈大人先回去，明日他會親自造訪沈府的?！?/br>
    “啊……是……”沈秋霖有些失落地應道，“我會回去的，打擾貴府了?！?/br>
    “沈公……”

    “不好意思啊宋公子，我要先回去了?！鄙蚯锪負P起笑容沖宋懷玉道，“不過，我很喜歡宋公子的才氣，總感覺可以與你聊許多話題呢。今日很高興認識了你，日后有機會再會吧?！?/br>
    宋懷玉聽到此言，只好默默地挽留之話咽入喉中，點頭輕聲地應了一句，“嗯……再會?！?/br>
    沈秋霖轉身，揮了揮作別的衣袖，只余留一個肆意灑脫卻莫名孤寂的背影在宋懷玉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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