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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虛無之地砍怪的那么多時間里,她早就習慣了時間流逝,時光在她身上失去作用,刻不下絲毫痕跡,她的身軀刀槍不入,以至于她忘了真正普通的人類到底有多脆弱,他們會受傷,會死亡,會被埋在地下三尺,直到身體腐朽,化為塵埃。 而當人們走向死亡時,那些對生命的渴望,對親人的不舍,不得不任命的無奈,所有這些強烈且復雜的情感糾纏在一起,對心如止水生活了很久的她來說,已經是一份沉甸甸的重壓。 尤其是當她莽撞地闖進普通人的世界,輕率地同他人建立起聯系之后,面對已經與自己產生羈絆的人的離去,這份重壓會更加難以承受。 遲白枕著手臂躺在樹上,眼睛直愣愣盯著天上變幻個不停的怨氣,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腦,好讓心頭的那一股難受勁跟著腦子一起從腦袋里流出去。 “遲白小姐?” 樹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聽聲音熟悉得很。 遲白懶洋洋地側了一下頭,果然看到一身銀甲的騎士先生正仰頭看著她。 “安德烈,早啊?!?/br> 隨意打了個招呼,她挪動了一下腳,意思意思地讓出一小塊地方。 安德烈看著那塊連他的腳都放不下的地方,沉默了一下,他略微蓄力,輕輕躍起,控制著力道落在遲白的身邊,找了根粗一點的樹枝坐下來:“遲白小姐心情不好?” 遲白斜睨了安德烈一眼,提不起勁地哼哼兩聲:“騎士先生還兼職心理疏導?” “算是吧?!?/br> 得到這樣的答復,遲白詫異地轉過頭,看到安德烈不知道想起什么而露出的一個十分……慈愛的笑容。 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安德烈緊接著解釋:“有些新加入圣騎士團的成員會不習慣教廷頻繁的任務或者遇到一些突發狀況而產生困擾。作為團長,我有責任和義務幫助伙伴們重新振作起來?!?/br> ? 遲白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你確定那些成員不會被你嚇一跳,然后心理問題加重? 仿佛看出遲白的疑惑,安德烈表示:被他開導過的圣騎士們腰不酸了,氣不喘了,揍起敵人來更有勁了。 遲白姑且一信,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一個人悶著不是辦法,她對安德烈說:“我在想瑪麗的爺爺,他就要死了,留下瑪麗一個人?!?/br> 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但直到瑪麗的爺爺親自說出口,那種延遲的震撼和感傷才終于找上門來,讓她一個人躲起來望著天空發呆。 遲白本以為心腸善良的騎士先生會表示一下“別傷心,我會盡全力幫助老人家”,或者說一句類似“節哀順變”的話,安德烈卻只是說:“生老病死本就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他只是到時間了而已?!?/br> “那瑪麗呢?”遲白問。 一個還沒到她腰的小女孩,獨自外出闖蕩,身邊一個信得過的親人都沒有,她實在難以想象瑪麗的未來會有多艱難。 “關于這一點,遲白小姐放心吧?!卑驳铝业纳袂榉潘闪艘恍?,“光明教會在許多地方都設立了福利院,專門收養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旣愑谐蔀槌舱叩奶熨x,她還可以入讀教廷設立的修道院學習圣光術,等畢業之后加入光明教廷,成為一名修女?!?/br> 還能這么干?我還以為光明教廷里都是那種搜刮民脂民膏天天想著干壞事的人……遲白沒說話,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起救命恩人小姐對教廷的某些誤解,安德烈決定為光明教廷辯解幾句:“光明教廷里有很多神職者都是這么來的。光明教廷誕生的初衷就是為了能夠保護更多無辜的人。它也確實為此做出很多行動?!?/br> 也正是因此,就算信仰不再堅定,他還對光明教廷抱有希望。 “嗯哼?!边t白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決定和圣騎士先生求同存異,和平共處。 好在知道了瑪麗今后不會流落街頭乞討為生,她的心情好轉不少。 雖然過程比較曲折,騎士先生的心理輔導真的很有用啊,遲白暗自感慨一聲“不愧是騎士先生”,正想說些什么,無形的波動從遠方傳來,她猛地坐起身,遙望動靜傳來的方向:“是墓地的方向!墮落法師!” 無須多言,兩人噌地從樹上跳下,一前一后直奔墓地而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遲白隔了大老遠就看到一個一身黑袍十分可疑的家伙站在墳頭揮舞著一根扭曲的枯樹枝。 等黑球從地底冒出來后那人抬手變出一塊黑布蒙在黑球上,然后抱起黑球轉身就準備跑路。 “呔!小賊休走!” 遲白大喝一聲,將那人嚇得身體一僵,逃命的速度更上一層樓,她掏出木劍注入魔力,舉手向那人的方向狠狠擲去。 黑袍人背對遲白,身后卻好像長了雙眼,只見他急急揮舞兩下枯樹枝,一面泛著金屬光澤的盾牌瞬間出現在他身后,剛好攔在木劍行進的軌跡上。 “天真!”遲白冷哼一聲,腳下絲毫不停。 與此同時木劍撞擊盾牌,黑袍人預料中的撞擊并未發生,只聽“噗嗤”一聲輕響,木劍切豆腐一樣刺穿他最拿手的盾牌術,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刺破后心,穿胸而過,將他整個人牢牢釘在地上。 該死的安德烈,究竟從哪兒找到這么個怪物當同伙?黑袍人面容猙獰,不甘心地掙扎了兩下,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