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 第1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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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秋點了點頭:“江安大人說得極是,確實正常?!?/br> 江安身體微微前傾,他本就天生長著一張笑唇,哪怕心中思慮過重,面上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樣子:“我倒是好奇,這些書信里寫了什么內容?!?/br> 慕秋笑問:“江安大人難道不知道?” 江安支著下顎,瞇起桃花眼:“我和妹婿通的書信,都是些家長里短。當然,我們偶爾也會聊些政事和兵事?!?/br> 他的語速極慢,說話時,視線一直在打量慕秋,妄圖用言語來試探慕秋:“……莫非是因為這個原因,慕姑娘就覺得我有通敵叛國的嫌疑?” 對他的試探,慕秋表現得滴水不露。她笑而不語。 倒是埋頭看書信的刑部尚書,突然抬起頭來掃了江安一眼:“什么政事和兵事,還涉及到私鹽的交易?” 江安驀地瞪大眼睛。 落入衛如流他們手里的,竟然是這些最能要他命的書信。 江安咬著牙關,下意識看向了端王。 端王輕輕搖了搖頭。 江安勉強笑道:“不過是閑聊幾句?!?/br> 刑部尚書淡淡反駁:“本官瞧著,不像只是閑聊幾句?!?/br> 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江時突然開口:“這些書信,可確定了真偽?大人在審問江安之前,總該先讓江安瞧瞧這些信件?!?/br> “對對對?!苯不腥?,“尚書大人,不知能否先讓我看看這些信件?我與妹婿在信上說的都是些閑話,就算我記性再好,過了那么久,也已經不記得自己寫過什么了?!?/br> 刑部尚書保持著不偏不倚的態度:“可以?!?/br> 慕秋與衛如流對視一眼,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這算是合理請求。 信件入手,江安一目十行,迅速將這幾封信件都翻看完畢。 在這幾封信里,江安拜托平城守將在深夜打開城門,拜托平城守將給一支商隊行方便,還拜托平城守將把幾車私鹽送過山海關…… 就算沒有“通敵叛國”,一個“勾結邊關守將”的罪名是絕對跑不掉的。 完了。 真的完了。 這幾封信絕對能要了他的性命。 為今之計,只能咬死了這些信不是他寫的。 “這些信……”江安腿都軟了,面上依舊表現得極其鎮定,“這些信不是我寫的?!?/br> 可令江安恐懼的是,慕秋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反應。 沒有給江安任何喘息的機會,慕秋開口道:“那不如,我們再來看看第三份證據?!?/br> 第三份證據,是一本賬冊。 ——從大燕走私到北涼的私鹽生意的賬冊。 賬冊記錄人:江安。 *** “江安大人可認得它?”殺人誅心,慕秋特意將巴掌大的賬冊舉起來,朝江安所在的方向晃動,生怕他看不清楚賬冊封皮。 江安看得清楚。 他看得實在是太清楚了。 所以那一瞬間,他喪失了所有爭辯的力氣,整個人癱坐在了椅子上。 “看來江安大人認得,還很熟悉?!蹦角镙p聲說道,“這本賬冊,清楚記錄了十年間,從大燕走私到北涼的私鹽數目、交易時間、交易價格,以及每筆走私的負責人?!?/br> 此話一出,引發的效果幾乎是爆炸性的。 原本寂靜的衙門接連響起竊竊私語聲。 刑部尚書不得不加重力度拍響驚堂木:“肅靜!” 嘈雜聲小了許多,但依舊無法阻止圍觀官員繼續交頭接耳。 刑部尚書也懶得管了,畢竟連他自己都還處于震驚狀態:“慕姑娘,這本賬冊是從哪里來的?” 慕秋回道:“大人還記得大理寺的何寺丞說,簡言之曾經在審問完北涼侍衛后,去西山找了衛如流嗎?” 刑部尚書記性不差,下午時何寺丞剛露面做了人證,他當然記得:“你是想說,當時簡言之去西山找衛如流,正是將這本賬冊給了衛如流?” “不錯?!蹦角锟隙诵滩可袝耐茰y,“這本賬冊是簡言之從北涼侍衛那飛翮那里找到的,而那飛翮是從沮浚那里偷來的?!?/br> 刑部尚書看向簡言之。 簡言之附和慕秋的說法:“事情確實如慕姑娘所言。那飛翮如今還被關在大理寺牢房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隨時去提審那飛翮?!?/br> “那沮浚又是從何處得到這本賬冊的?”在端王的示意下,刑部右侍郎頂著刑部尚書不善的目光,硬著頭皮問道。 衛如流回道:“前年沮浚從江安手里買走過大批私鹽,他能接觸并偷走賬冊并不奇怪?!?/br> 刑部右侍郎站起身,想去拿慕秋手里的賬本,刑部尚書抬手揮退了刑部右侍郎,他咽了咽口水,親自走到慕秋身邊,小心翼翼接過那本并不算厚的賬冊。 “大人,做這本賬冊的人為了保密,每筆賬目都記得比較凌亂,我這有已經梳理好的賬本可供大人翻閱?!蹦角镞m時將另一本整理過的賬本也交給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翻開賬冊第一頁,看清第一筆交易的時間,心情五味雜陳。 “本官記得,北涼那邊沒有大型鹽場,所以北涼一直很缺鹽用。以前為了供應足夠的鹽,北涼每年都會從大燕買鹽……” “但從十年前開始,北涼似乎是找到了供應鹽的辦法,再也沒有向大燕買過一斗鹽……” 刑部尚書抬起頭,看向角落里的戶部尚書,聲音苦澀:“你可記得具體是在哪一年哪一月?” 戶部尚書懵了半晌:“……若沒記錯的話,是建元三十八年五月?!?/br> 這個時間點聽著有些耳熟啊。 不少官員都這么想著。 很快,有反應過來的人狠狠一拍大腿。 可不是耳熟嗎。 建元三十八年五月,正是揚州私鹽運往全國各地的時間點。 “就在建元三十八年五月,北涼從江安手里——”刑部尚書撕開了老好人的面具,狠狠怒視江安,“以極低的價格購買了五百石的鹽!” “有了價格如此低廉的揚州私鹽買,北涼人又怎么可能來買價格昂貴的官鹽???” 原本還有些顧忌著端王,但現在,刑部尚書連端王的面子都不給了,他冷聲道:“來人,把江安給本官拿下!” 幾個衙役迅速上前制服江安。 江安身為端王的幕僚,就坐在端王的身后,衙役過來制服江安,江安掙扎時,不慎將端王面前的茶盞撞翻。 已經放涼的淺紅色茶水蔓得到處都是。 端王起身,拍拍被茶水濺濕的衣擺,目光看向江時,帶著些詢問。 江時皺著眉頭,心情已不復最初的平靜。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江安基本是保不住了,就連他和端王都有可能會受到牽連。 江時用了極短的時間分析清楚利弊,輕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端王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坐回椅子。 江安眼里的光熄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已經成為了一枚棄子。他失去了所有掙扎的力氣,任由刑部衙役像拖死狗般,將他拖到大堂中央,趴跪在衛如流身側。 江淮離將江安的神情納入眼底,兩人關系一般,但眼下這幕,依舊讓他有種兔死狐悲的哀戚—— 要知道,江安可是江時精心培養的晚輩,該放棄的時候,江時卻比任何人都要果決。 他這個養子,在江時心里的份量,還不如江安。 第九十三章 重提山海關舊事! 寒冷的風攜月色穿過夜空。 打更人敲響銅鑼,嘹亮的聲音從衙門外那條巷道傳進來。 此時已是戌時,在場眾人足足四個時辰滴水未沾,像慕秋、簡言之這些年輕人還撐得住,那些上了年紀的官員,已經開始覺得有些不舒服。 但讓他們現在離開是絕對不可能的。 任誰都看得出來,江安雖已伏法,今晚這件事情還沒完。 畢竟,衛如流狀告的,是江時與端王衛燃勾結北涼,江安充其量只是個馬前卒。 衙役抬著幾大籮筐的干糧匆匆跑進來,將干糧和水分發給每個人。 刑部的人當然不可能讓建元帝和皇后吃這些粗食,但其他人可就顧不上了,要想吃好的就自己回家去吃,留在刑部只能吃這些干糧。哪怕是王爺也不例外。 衛如流也分到了兩塊干糧,他沒什么胃口,被關在北暗牢里這么長時間,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負擔,不過慕秋就站在他身邊,衛如流不想讓她看出異常,就著熱水勉強用了些。 “再喝些水吧?!?/br> 慕秋將手里的竹筒遞給他。 她只喝了幾口,竹筒還剩了大半的水。 衛如流接過,壓低聲音問她:“累嗎?” 慕秋仰著臉,用力搖頭:“不累,我很興奮?!?/br> 看著她這般模樣,衛如流眼眸微彎。 這段時間他被關在北暗牢里,一直是她在外面奔波,也是她替他完成了所有后手。 他不知道她做了多少,也不清楚她在這個過程中經歷了什么,但衛如流可以肯定,她比他預期的還要厲害。 這里不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衛如流不緊不慢喝著水,余光瞥見神游天外的江安。 這些年里,江安助紂為虐,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純屬咎由自取。 以江安的能力,如果入朝為官,現在最起碼也是正四品官員,可為了家族,他放棄了仕途,這么多年來一直待在端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