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也在外面？

    想到一種可能，胡綾猛然回頭。

    秋季的夜路上，浮著微薄的涼意，人行道上有幾個來往之人，并沒有熟悉的身影。

    路邊一棵樹，落下了兩片葉子。

    胡綾盯了片刻，悻悻而歸。

    回到why x時，已經十一點多了，她遠遠看到門店，在深夜里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推開門，一切如常。今晚店里生意還不錯，客人們聚精會神，各玩各的，背景音是她熟悉的密集的鍵鼠聲。阿津坐在前臺里，不知道正在看什么，笑得是前仰后合。她站在門口環視一圈，茫然之中有種恍惚感，一腳踏入，暖意撲面，好像進到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門一關，這一路上的種種煩惱似乎也跟著合上了。

    阿津抬頭，說：“哎，綾姐你回來了啊?！?/br>
    胡綾走過去。

    “你看什么呢，笑成這樣？”

    “一個老年相親節目?！卑⒔蛐Φ醚劬Χ伎祜w了?！翱蓸匪牢伊?！這老太太跟老頭第一次見面，主持人問老太太有什么要求，老太太說‘他死了以后退休金得歸我’，給老頭氣的，‘你怎么知道我先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綾：“……”

    有時候她覺得比起待在網吧，阿津更適合去居委會工作，不管是調解矛盾還是深入生活，都挺有一套的。

    她放下包，往大廳里瞄了一眼，沒看見趙路東。

    她做不經意狀發問：“老板呢？”

    阿津：“東哥？出去了?！?/br>
    胡綾心里一動：“什么時候出去的？”

    阿津：“沒注意，怎么了，你有事找他??？”

    胡綾：“沒，你去玩吧，我來看店?！?/br>
    胡綾把阿津弄走后，坐到前臺位置，悄悄調出了店內的監控記錄。她迫切地想知道，趙路東到底有沒有跟著她出去。

    結果好巧不巧，數字硬盤錄像機死機了，顯示的是硬盤引導區故障。

    “…………………………”

    她這一口氣沒出來，就跟監控圖像一樣，定格在那不動了。

    胡綾靠在椅子里傻坐了一會，無奈一嘆，叫人過來修。維修期間，她去了趟洗手間，剛好碰見正在洗手的白明皓，他在鏡子里跟她打了個招呼，胡綾無力地抬抬手。

    白明皓說：“你們折騰完了？”

    胡綾：“誰折騰了……”

    白明皓笑笑，甩甩手上的水，準備走了。錯身而過的時候，胡綾突然叫住他。

    “白爺?！?/br>
    他站住腳。

    “嗯？”

    胡綾：“你也聽說最近的事了？”

    白明皓：“干嘛聽說啊，我人就在店里好嗎？”

    胡綾心想也對，只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怎么參與，兩耳不聞窗外事，跟個透明人似的，每天就在自己的位置玩游戲。她有點好奇，問他：“這事……這事要是你的話，你怎么處理？”

    “我？”白明皓不假思索道，“是我肯定要錢啊，這還用問？”

    “要錢？”

    “當然，他們做什么營生跟我有屁關系，我只要錢?！闭f到這，白明皓話鋒又一轉，“不過呢，要真是我，一開始壓根就不會替萱子出頭，更不可能浪費時間去挖什么材料，所以這個假設不成立?！闭f完，笑著走人了。

    胡綾站在原地，又開始發呆。她覺得這店里人人有自己的想法，有的可能南轅北轍，聽著古怪，但細想想，又各有各的道理。

    要錢好像也不失為一個方案……

    就這么站了兩三分鐘，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句——

    “胡仙女，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有個毛??？”

    ……

    還想個屁??！

    胡綾一頭鉆進廁所。

    這事暫時是劃上了個小句號。后來有一天，阿津從前方傳來消息，說小咪去警局了，干什么不清楚。又過了幾天，拘留時間到了，之前那三個妹子交完罰款出來了，但是小咪沒有。

    具體什么情況胡綾也沒細打聽。

    唯一讓她有點鬧心的，是他媽的范江遠賠償大縮水！雖然一開始他也沒說清楚到底賠多少，但是肯定不止現在這點！他顯然是對這個結果不滿意。

    賠償那天，趙路東親自去了趟前沿。當天中午，胡綾剛來上班，迎面碰上準備出門的趙老板。他好像剛洗完澡，換了身沒那么松垮的衣服，難得看著挺正經的。

    胡綾問他：“你要干嘛去？”

    趙路東：“相親?！?/br>
    胡綾：“……”

    滿嘴跑火車！

    他一個人出門，大晚上才回來，拎了個塑料口袋放前臺。

    胡綾：“相親怎么樣??？”

    趙路東去的時候像模像樣，回來的時候明顯有點累了，斜叼著煙，襯衫袖子也挽了起來，搖搖頭?！安惶珴M意?！彼忾_塑料袋，里面竟然裝著現金。他幽幽道：“范江遠差點沒給老子來一刀?！焙c聞言一愣，說：“你去前沿了？”

    “嗯?！壁w路東把里面的錢拿出來，先是一疊厚一點的百元大鈔，然后是一疊薄一點的，然后是更薄的，再然后還有零錢和鋼镚，在前臺上擺成了五份……

    胡綾：“這是什么？”

    趙路東：“賠給萱子的?！?/br>
    胡綾眉頭緊皺，先不說賠償為什么不直接轉賬，這幾疊現金看著也太詭異了，百元的也就算了，竟然還有十塊和硬幣。

    “他什么意思??？”

    趙路東拿下煙，微揚下巴。

    “你數數?！?/br>
    胡綾拿起最厚的那一疊，點了一下，四萬。

    拿起第二疊，四千。

    emmm……

    她看了剩下的錢，懂了。

    44444。

    范老板這是巴不得他們早點去死呢。

    不怪趙路東不滿意，胡綾也不太滿意?！斑@少了點吧?！壁w路東說：“就這樣吧?！焙c撇撇嘴，也沒再說什么了。她在微信里喊萱子過來拿錢。沒一會萱子出來了，看見錢特別開心，跟胡綾說：“咱倆一人一半！”胡綾搖頭：“賠你的，你給我干嘛啊?！?/br>
    萱子：“是你幫我的呀！”

    胡綾瞄了那鮮紅的百元大鈔，心里也有點流口水。兩萬……雖然不算多，但至少年前家里所有開銷都有著落了。

    萱子沖她眨眨眼。

    “你真不要??？”

    “……”

    胡綾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話就問一遍的。

    “那我拿走了?！陛孀痈吒吲d興把錢都收起來了，最后抱了一下胡綾?！爸x謝你大佬！你太厲害了！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然后拎著錢回屋了，半道拿著手機發消息，好像迫不及待要跟男朋友分享喜悅。

    胡綾又聽見笑聲，這才反應過來趙路東人還沒走，他兩手搭在前臺上，正沖她樂呢。

    胡綾沒好氣道：“干嘛？”

    趙路東搖頭。

    還在笑還在笑！

    胡綾被他弄得有點煩，說：“你笑什么??？”

    趙路東輕飄飄道：“我看見你就開心，行不行？”

    胡綾：“……”

    趙老板就是有這樣一種神奇的能力，能把所有好話說成反效果，尤其是那語氣再搭配著那表情，弄得胡綾就很想打他。

    對，想打他。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胡綾就夢見了這個場景——她跟趙路東打起來了，角斗場就在二樓他的小臥室里。

    決斗起因是什么她已經記不得了，反正開場就是精彩的武戲，她的大巴掌拍在趙路東的后背上，piapia的那叫一個爽！趙路東在她的迅猛攻勢下節節敗退，連連告饒。胡綾還是不肯放過他，一個背摔將他放倒在矮床上，她騎上他的后腰，兩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就在這個時候，夢的內容忽然變了。

    或者說，是夢的感受變了。

    她的關注點變成了，他身下的床很亂，他穿的衣服很軟，他的脖子比她想象得要硬一點，骨架也比她想象中的大一點……

    胡綾在自己的夢里愣住了。

    茫茫然間，她好像知道了自己在做夢。

    于是她的思考更近了一層，從上看到下。

    趙路東身材偏瘦，但并不干巴，肌rou分布均勻。他的體型屬于比較“癟”的那種——正反面看寬闊舒展，側面看又很薄。

    她想看看整體效果，所以往后挪了挪，身體也隨之浮起來一些。

    她坐在高高的屁股上，俯視原野。

    片刻后，胡綾發現一個問題，趙路東的腦袋悶在蕎麥皮枕頭里，一直沒有動。她忽然害怕了，怕他死了，自己還要蹲大牢，趕緊把他腦袋撥弄開，結果發現趙老板正呼呼睡大覺。

    這一刻，胡綾氣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