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駭人的殺氣
婆子言之有理,在整個后宮里,浣衣局最是清苦,里面的宮人平素里哪有銀兩置辦帕子水粉等女孩子家的物件?更何況,天天在水里泡著,那帕子洗得也勤,如何會脫色這么厲害? 月華不過略一思忖,吩咐道:“給本宮將那帕子呈上來?!?/br> 一聲吩咐,玉書立即照辦,吩咐人前往浣衣局,不多時,就將那始作俑者拿了過來。 月華拿在手里,見那帕子材質倒是不錯的,是光滑的絲綢面料,與鳳袍上沾染的顏色一模一樣,是極正的凍綠色。 不過,月華對于染色略有研究,這一眼就覺察了端倪。染料也要上乘,反復多少道固色工序,最終洗滌浸泡數次。所以這帕子雖然用得舊了,但是仍舊亮麗,顯然并未如何脫色。 月華吩咐人打來半盆清水,將帕子浸入其中,反復揉搓,水依舊清澈,并無一點脫色跡象。她又吩咐人取來一點那南詔進獻的百花香精滴入水中,再用手揉搓幾下,也沒有什么變化。 那婆子與玉書不解何意,全都覺得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著月華手里的動作,也不敢多嘴詢問。 月華甩甩手上的水,玉書立即上前,遞上帕子給月華擦拭干凈,攙扶她坐下,蹲下身子用香脂給她輕輕地揉。 “本宮問你,這鳳袍泡在水里,除了你和那個丫頭,還有誰接近過?” 婆子搖搖頭:“局里活計繁重,大家都還有事情忙碌,所以沒有專程守著,人來人往的,也沒有留心?!?/br> 月華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她不想聲張,鬧騰得人心惶惶,淡然道:“既然已經這樣了,本宮也不能因為這個要打要殺的,即便是殺了你們也于事無補。就暫且留你們一條性命,當做給太后娘娘積善積壽了?!?/br> 婆子面上狂喜,頓時如釋重負,磕頭不止:“謝皇后娘娘,謝太后娘娘?!?/br> “不過這玩忽職守的罪過,還是要罰。畢竟這主子交代的任務,都不放在心上,是必須要嚴懲的,以儆效尤。你和那丫頭去慎刑司一人領十個板子,作為警戒?!?/br> 雖說要打板子,但是好歹保住了性命,咬咬牙痛上幾日也就頂過去了。婆子已經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地磕頭走了。 月華一直若有所思,扭過頭來問玉書:“你可知道咱宮里哪里種植有鼠李?” “鼠李?什么東西?”玉書奇怪地問。 月華知道她肯定是不識得了:“也叫凍綠,是一種可以用來染衣服用的草株。這鳳袍上面的綠漬分明就不是那帕子染的,而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腳,在上面滴了新鮮的鼠李汁?!?/br> 玉書不禁瞠目結舌:“難怪適才娘娘問起有誰靠近這鳳袍過,如此說來,那是有人故意使壞,跟娘娘您作對了?” 月華點點頭:“這是有人見不得我與太后關系和緩,心里有氣,所以就做出這個手腳,也好讓太后怪責我辦事不利?!?/br> 不用月華點明是誰,玉書也立即明白過來,憤憤地唾一聲:“也就椒房殿里那位主子喜歡使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多虧娘娘您明察秋毫,否則換成是誰,也不會這樣細心,覺察其中端倪。不由分說地怪罪下去,那浣衣局里的宮人們哪里還有生路?簡直冤死了?!?/br> 月華無奈地嘆口氣:“她們只顧挖空心思害我,哪里會顧全這些?如今辦砸了這差事,還要去太后跟前負荊請罪去?!?/br> “您跟太后的關系好不容易剛和緩,這一下豈不又弄巧成拙?莫如就瞞過去,明日換一份壽禮不就成了?”玉書懊惱建議道。 月華站起身,意味深長地笑笑:“原本的確是我辦砸了差事不假,但是這鼠李染色被我拆穿了,弄巧成拙的只怕就是泠貴妃了?!?/br> “為什么?” 玉書脫口而出。 月華伸指點點她的額頭:“自己用腦子去,越發地懶了?!?/br> 玉書略一思忖,便恍然大悟,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宮里攏共就只有三位主子,蘭婕妤又與自家娘娘交好,那么此事顯而易見就是泠貴妃的手腳。自家娘娘到太后那里負荊請罪,其實也就相當于告了泠貴妃一狀,她還分辯不得,否則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那娘娘何不趁機揪出那暗中搗鬼之人?到時候證據確鑿,就能反將那泠貴妃一軍?!庇駮x憤填膺道。 月華搖搖頭,輕嘆一口氣:“太后偏向泠貴妃,即便我果真就能揭發了她又如何?太后頂多也就是訓斥她一頓而已。我也犯不著費那樣大的功夫。只要事情點到了就好?!?/br> 玉書氣哼哼地道:“如此說來,我們是不能拿那泠妃奈何了?難不成放任她一次次地害娘娘您嗎?” 月華聳聳肩:“她有太后撐腰,我有皇上乘涼,井水不犯河水罷了。暗中使些無關痛癢的小把戲倒是無所謂,我退讓一步就是。家和萬事興,皇上不為難,太后那里也不用煩心。 可若是她變本加厲,再像鼠疫那次一般,想害我的性命,我是絕對不可能饒過她的,即便她沈家在朝中再根深蒂固,我也要傾盡全力,將她連根拔起?!?/br> 玉書撅撅嘴:“整個后宮也就娘娘您這樣大度,怪不得奴才們都心服口服?!?/br> “越來越會奉迎人,快成老油條了?!痹氯A笑嗔:“去打聽打聽,咱們宮里是否有鼠李,本宮也好有的放矢?!?/br> 玉書出去不多久,便果真拿著一枝鼠李回來,遞呈給月華過目:“娘娘,您看看是不是這個?” 月華接在手里,篤定道:“沒錯,就是它?!?/br> “御花園里自己生了一些,秦嬤嬤是識得的?!?/br> 月華胸有成竹地笑笑:“走,跟本宮去瑞安宮里負荊請罪去?!?/br> 玉書抿著嘴笑笑,用描金朱漆托盤捧著鳳袍,跟在月華身后,繞道御花園,直奔瑞安宮。 路過宮后苑,跟在月華身后的玉書突然就蹭蹭月華胳膊:“娘娘,您看那人是誰?” 月華抬臉:“怎么了?” 玉書手里捧著鳳袍,騰不出手,沖著遠處努努嘴:“你看那是不是邵相?” 月華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見前面的確是有一年輕男子,穿著一襲一塵不染的雪白長衫,墨發披肩,正背對著她與玉書兩人,站在一株海棠樹下。 已經繁茂的海棠枝葉遮掩住了他的半個背影,再加上天色已見暗沉,那人影朦朦朧朧,看不太真切。只是這出塵白衣,令人先入為主,覺得就是邵子卿無疑。 但是月華覺得他身上的氣度卻沒有邵子卿那種遺世獨立的瀟灑風華。無端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她疑惑地搖搖頭:“應該不是吧?聽說他今日的確是與辰王一同入宮了,那也應該是在前面乾清宮與皇上議事,怎么能冒冒失失地闖進宮后苑里來?” 有巡邏的幾個護衛軍路過,向著月華請安,然后低頭恭謹地走過去,是以并未覺察那男子的行跡。這幾日宮中守衛的確嚴格起來,可以進入后宮的護衛軍也加派了人手。 月華再抬眼,那人早已經腳下一拐,隱在一旁的花木掩映間,消失不見。 “這御花園里尋常就沒有陌生人進來,應該就是邵相大人吧?”玉書踮著腳張望:“不過如何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躲避護衛軍?” 月華聽她這樣一說,也有些疑惑,翹首張望,隱約見花木掩映間,白衣一閃即逝,的確好像是有些形跡可疑。 她略一沉吟:“你且在這里稍等片刻,本宮跟過去看看?!?/br> 玉書搖搖頭:“皇上交代過您身邊離不得人的,奴婢跟娘娘一起吧?” 月華唯恐那人果真就是邵子卿,萬一有什么尷尬隱晦之事,被玉書看到了不太好,所以就一口拒絕了。 “我就跟上去看一眼便回來,這里是皇宮大內,四處有人巡邏,能有什么事情?” 玉書便聽命停在原地,月華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追了上去。 那人影好像是覺察到有人追上來一般,腳下加快,機警而又敏捷,與月華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月華心里愈加疑惑,看那背影分明就不是邵子卿,那么是誰呢?穿戴成這個樣子,是有意還是無心,在御花園里鬼鬼祟祟的,又是要做什么? 她心中疑惑愈盛,也更加好奇那人的身份。但是能夠出入御花園的,定然是皇室中人,許是提前進宮,為太后賀壽的皇親貴胄,自己不識得而已。因此她沒有聲張,靜悄地隱了身形,跟隨在那人身后。 三拐兩拐,已經行至角落僻靜處,花木掩映,假山堆砌。前面男子竟然人影一閃,就忽然不見了蹤影。 月華依仗著自己會些防身功夫,膽子也大,按捺下心里不由自主升騰而起的驚懼,冷靜而沉著。她能夠感覺到,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逼人的殺氣,令她情不自禁地就提高了警惕。 一柄雪亮的長劍,慢慢地從她的身后伸了出來,在暗沉的夜色里,仍舊閃耀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