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喜宴驚變
廉氏佯作不在意,眼睛卻將她手里的動作盯得死緊,不悅地吩咐跟前的丫頭:“去攙扶著五姨娘回房間休息,怎么到這里來丟人現眼?” 小丫頭上前攙扶五姨娘,五姨娘酒勁上頭,想掙脫她,踉蹌兩步,竟然踩到了側身坐著的魏嬤嬤的腳,把魏嬤嬤給疼得呲牙咧嘴,恨不能起身踹上她一腳解氣。 貴賓廳外有人滿溢著喜氣吆喝:“上轎餃子來嘍!” 話音剛落,常凌煙便帶著幾個丫頭,手里各端了兩盤餃子進來,廉氏立即迎出去,招呼著直接上桌。 常凌煙拐過一排博古架,見到五姨娘,掩嘴笑道:“五姨娘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適才外面還有人尋你繼續喝酒呢?!?/br> 五姨娘醉醺醺地搖搖頭:“不喝了,不喝了,今日這酒委實醉人,剛剛飲了幾杯而已,便頭暈目眩,受不得了?!?/br> 常凌煙抬眼打量她:“可不是么?五姨娘平素可是好酒量,今日竟然也帶了醉態,快些下去吃杯醒酒湯吧?!?/br> 那個小丫頭就依舊聽廉氏命令,上前攙扶五姨娘,半扶半拽。 魏嬤嬤這時候,腳尖方才不麻,也不那樣鉆心地疼,一低頭,見一雙暫新的鸚鵡綠緞子繡鞋上印了一個腳印,心里暗罵一聲“晦氣”,然后低頭伸手去撣。 也就這樣一抬眼的功夫,見五姨娘甩開那丫頭,自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一只海棠紅繡彩蝶的繡鞋悄生地伸到她的腳下。她被絆了一腳,立即站立不穩,趔趄著向前撲過去。 五姨娘面前,就是那一排黃花梨博古架,上面間或點綴著幾樣并不值錢的古董玉器,當作間隔屏風。這黃花梨木生長年代久,百年成器,著實實沉,著地力相當好,不用靠墻,就樹立在中間位置,就相當牢固。 但是,禁不得她這全力一撲,一堵博古架直接便倒了下去,兩聲驚叫,五姨娘也站立不穩,相跟著撲倒在上面,擺放的古董花瓶“叮呤當啷”落了一地,滿地碎片。 動靜不小,滿屋子都安靜下來。女眷們全都大吃一驚,回過頭來,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哎呀媽呀,痛死我了!哪個不長眼的絆我?” 五姨娘狼狽地掙扎著想起身,手正扶在一片碎瓷之上,疼得呲牙咧嘴,罵罵咧咧地不消停。 “娘!” 突然常凌煙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向著倒在地上的博古架撲了過去。 眾人凝神一看,那博古架下面,赫然壓著一個人,已經有血跡蜿蜒,看露在外面的上半身,絳紫色團花襖,可不就是廉氏? 愣怔過后,眾人終于緩過神來,紛紛上前,拉起癱軟的五姨娘,七手八腳地將架子抬起來,免不得又是一陣“丁零當啷”,架子上幸存的古玩玉器全都摔落在地上。 常凌煙哭著去攙扶地上的廉氏,已經半昏半醒的廉氏立即殺豬一樣慘叫起來。 “娘,娘,你怎么了?”常凌煙被嚇得手足無措,一張粉團一樣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疼,疼啊,別動!”廉氏顧不得回答常凌煙的話,繼續一聲長,一聲短地慘叫。 “快去請大夫!”有機敏的,終于反應過來,大聲吩咐。 府里的下人也終于在變故中緩過神來,立即請大夫的請大夫,稟報侯爺的稟報侯爺,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惶然。 五舅奶奶安慰凌煙:“你莫擔心,你母親看起來并無大礙,應該就是架子砸到了她哪里?!?/br> 常凌煙仍舊只是哭,卻又不敢碰廉氏,看著地上的血跡,嚇得面色蒼白。 常樂侯比大夫先一步趕到,見廉氏疼得直哆嗦,地上又有血,也嚇得不輕,一疊聲追問:“你覺得哪里不適?” 廉氏疼得撕心裂肺,聽常樂侯這樣問,氣更不打一處來:“疼!哪里都疼!尤其是腿疼!” 一旁女眷有人答話:“適才那架子就恰恰壓著她的腿來著,怕是傷了筋骨,千萬不要亂動,以免錯位,等大夫來了看過再說?!?/br> 常樂侯顫抖著手去碰她:“那咋還有血呢?” 眾人看著一地狼藉碎瓷,猜度道:“怕是劃傷了哪里了吧?那倒是小傷?!?/br> 廉氏終于緩緩地緩過一口氣來,涕淚橫流地罵:“是哪個殺千刀的婢子碰翻了架子?” 常樂侯也抬起頭來,在人群里逡巡一周:“是誰?” 有幾人已經將目光瞟向了五姨娘。 五姨娘自知闖禍不小,早已經醒了酒,見侯爺望過來,嚇得三魂七魄都丟了一半,畏懼著向后瑟縮一步,顫抖著聲音道:“妾身不是故意的,只是腳下絆了一腳而已?!?/br> “絆了一腳?她就是故意的!”廉氏凄厲一聲慘叫:“我不就是當眾說了你兩句么?你就至于這樣恨我,要將我置于死地?” 廉氏說話中氣十足,顯然是并未傷及根本。 “沒有,沒有!”五姨娘此時方才真正明白,自己惹下滔天大禍了,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連連擺手,有些百口莫辯:“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突然就站立不穩,撲了過去,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br> “老爺,你可要替我做主??!五姨娘適才醉酒忘形,妾身只是好生勸她下去休息,可并未疾言厲色,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她如何就這樣歹毒?分明就是想要了妾身性命?!?/br> 廉氏一邊控訴一邊哀聲慘叫,痛得大汗淋漓。 常樂侯看著心疼,站起身,走到五姨娘跟前,不由分說地就將巴掌高高地揚了起來,“啪”的一聲,下手又狠又重。 五姨娘身子一歪,疼得呲牙咧嘴。 “老爺饒命,妾身真的冤枉啊,就算是借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害夫人??!” 央求聲還未停,常樂侯已經又一腳踹了上去,直接踹中了她的心口窩,一口氣上不來,頓時翻了白眼。 這時候,常凌洛也已經聽到風聲,跌跌撞撞地分開人群跑進來,撲上前就攔住了常樂侯:“爹爹這是要將姨娘打死么?” 一個屋子里,哭聲,哀求聲,慘叫聲,頓時亂成一團。 大夫終于在下人風風火火的拉扯下,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將藥箱丟到一旁,上前仔細查看廉氏傷情。廉氏慘嚎兩聲以后,終于搖頭下了診斷。 “年紀大了,摔一跤都會出事,更遑論是這樣沉的架子?兩個膝蓋骨粉碎了?!?/br> “???”常凌煙還不明白膝蓋骨粉碎究竟有多嚴重,忍不住追問:“什么意思?” 大夫惋惜一聲輕嘆:“就是說夫人的兩條腿怕是廢了?!?/br> “廢了?怎么可能?腿骨折了不是還能接好嗎?”常樂侯也是難以置信。 大夫搖搖頭:“膝蓋骨不同于其他骨折,請恕老夫無可奈何?!?/br> “您的意思是說,我娘親以后就不能動彈了,徹底癱瘓了?”常凌煙小心翼翼地問。 大夫點點頭。 簡直就是五雷轟頂,廉氏愣怔半晌,終于反應過來,立即一聲慘叫,指著五姨娘兇狠地道:“給我將那個賤婦亂棍打死!” 廉氏平素十分注意自己在眾人跟前的良善形象,今日驚聞噩耗,委實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表情猙獰恐怖,令人生畏。 在場那么多朝廷家眷,將妾室立斃杖下,傳揚出去可不好聽。下人自然面面相覷,看一眼常樂侯,不敢輕舉妄動。 五姨娘在常凌洛一番揉弄下,已經悠悠醒轉過來,匍匐在地上,涕淚交加,哀哀央求。 常樂侯也頭大,無奈地嘆口氣,吩咐大夫:“趕緊先救治,地上這樣涼,身子要緊?!?/br> 然后低聲勸慰廉氏:“你先別激動,先把傷處理好,其他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br> 廉氏抬眼看看四周看熱鬧的人群,尤其是幸災樂禍的幾個偏房妯娌,知道不是清算的時候,先強行忍了恨意,又立即嚎啕大哭:“我以后這半輩子可咋過???” 大夫小心翼翼地上前給廉氏處理好腿傷,侯爺命人抬了一副抬轎過來,將廉氏轉移到后院去處理身上被碎瓷扎破的傷口。 五姨娘樂極生悲,跪在地上,滿心忐忑,抖若篩糠,只期盼著廉氏能保住一雙腿,也好饒恕自己一條性命。 一場宴席不歡而散,人們紛紛議論著,猜疑著,告辭回府。常樂侯沒有心情應付,只能告罪,道聲失禮,命管家代為送客。 魏嬤嬤意味深長地笑笑,撣撣衣服上的土,轉身出去,上了轎子回轉清秋宮。 月華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架前繡花,見魏嬤嬤回來,自然好奇,不放心地問起凌曦大婚之事。 魏嬤嬤接過宮人遞過來的茶,雙手捧給月華:“娘娘也歇歇眼睛,稍晚一些再繡,老奴有稀罕事要告訴娘娘?!?/br> 月華笑瞇瞇地將針扎在繡架之上,接過茶水,轉頭問道:“怎么了?又聽來什么稀奇事?” 魏嬤嬤瞅瞅左右無人,也搬了一個繡墩,湊到近前,方才壓低了聲音,將今日宴席之上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 月華聽了一聲冷笑:“這般巧,果真是善惡有報?!?/br> 魏嬤嬤也一拍大腿:“可不就是,那五姨娘天天追在廉氏跟前,好話說盡,馬屁拍得那樣響亮,今日卻是徹底反目了,這下可有了苦頭吃?!?/br> 月華點點頭:“就依照廉氏和常凌煙那樣狠厲的性子,也斷然不會輕饒了五姨娘,不死也要扒層皮?!?/br> 魏嬤嬤猶豫片刻,方才終于忍不住道:“那娘娘您可知道,那絆了五姨娘一腳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