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 君滿意否
孟一瓶領著師弟師妹,坐在一個角落。而他們的姿態不再是無條件信任了,他們更多的是防備起來。不僅防備被捆的緊緊,連腦袋都不放過的梼杌,他們眼睛還時不時掃過紀千辰慘白的面容。連孟等等都扣住手中銅環,站在離紀千辰和顧繁伊最合適的距離,三丈距離,可攻可守。 紀千辰抿緊了毫無血色的嘴唇,無奈地背對著他們苦笑出來。她又仔細看了顧繁伊和羽公子神色,有點失望擔憂,他們竟然拖了如此之久。難道說,他們中了梼杌的陷阱,就算梼杌重傷也不能幫上他們一點? “繁伊,你說你醒過來要怎么賠我?”她可是耗盡了仙力,甚至不惜在此地暴露仙人身份!就憑著仙氣泄露,仙界就能用哮天犬找到她。所以,她要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前回到天庭!天劫,可是從來不等人的! 長發垂落在肩膀,紅衣女子傾世絕艷的側顏在陰影中若隱若現。紅唇烏發,烈火一般的衣衫讓她一下子活了過來。那眼尾細長的紅線無論是閉眸還是睜眼,都是那樣嫵媚絕美。 紀千辰是個仙人,她曾經見過天上最高貴優雅的天妃和王母娘娘,也曾經看過最出塵脫俗的仙女和仙君。世間最美好的詞匯賦予她們身上都不曾描繪出一星半點。他們一舉一動美得不似真人,不染凡塵。而這一切,她又在人間見到了! 那人身上有仙人的氣質,卻沒有仙人的無情無欲。她居然想做一個凡人! 紀千辰覺得可笑,但她又笑不出來。因為到了最后,她自己也覺得做人挺好。 靜靜沉默,她靠在吞火獸溫暖的獅子毛上,忽然全身發冷。不知道是由于全身仙力衰竭,還是因為劫樓被冰封,這里本來就很冷!她的血都冷了! 好冷??!夢里應該不會那么冷了吧! 她閉上眼,睡了過去。 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眼睫之上凝聚的水珠,緩緩滴落。 驟然,她卻被一個強烈的存在感猛然驚醒。那是誰? 地下城鬼市,此時有人踏蓮而至,火焰灼灼,那比冰雪還要明亮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那人半面金絲面具,一身火蓮錦衣,正是在玉河之上消失不見的君上。他伸手接下一片冰涼的雪花,看著雪花在手中轉眼消融不見,微微笑出聲來。 “原來……你藏在這里!”他想起什么,握緊了手中早就消失的雪花??粗L雪漫天的鬼市,君上踩著緩慢的步伐走了進去。他想知道,冰雪下覆蓋的當初是怎樣的繁華。是長街巷陌,縱橫交錯,還是千萬妖鬼,樓宇亭臺。她曾經住過的地方,會不會留下她的痕跡? 她知道任何一個他,他卻連一個她都不了解。曾經愛上了,以為自己了解。如今拋開了,卻不知道愛過的人是怎樣的人。多么可笑? 相愛不相知,相戀不留戀。他們二人居然成了夫妻! 君上伸手拉了拉寬大的兜帽,再次深深遮住所有容貌。就算帶著面具,他也不想她看見。那樣面對面相處了五年之久,他們就算在黑夜也能互相撫摸著認出對方。何況,現在? 走近了這座被冰雪完全凍結的劫樓,外面雪白一片,就像冰雕高塔屹立在這里??梢韵胂螽斈晁诠硎凶罡咧?,是怎樣孤寒無助!那時候他在哪呢? 看那塊三不碑石,他笑了出來,想到她固執的要在鬼市執行這個規則,曾經被那么多妖鬼阻攔,她是怎么做的?他知道,她一定不會屈服!就像這塊碑石一樣,她的意志也是堅守不移。鬼市十年之間再轉清明,分裂和動蕩全都被武力鎮壓。她的話在這里令行禁止,她的權威讓眾妖鬼顫栗,她成為了鬼市的無冕之王! 他一只腳踏進了劫樓大廳,片雪不沾。 “是誰?”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朝他喊著,帶著絲絲顫抖不安。 他真的那么可怕? 頓住腳步,站在門檻前,不再前進。屋里面有人,有凡人呢?兩個穿著平凡普通的男子護著一個還不及成人胸高的女童,防備著看他。不過,他們不是喊出那聲質問的人。他再次抬起頭,對著那個聲音的源頭看了一眼。 那人穿著黑色星紋的袍子,渾身無力,臉色慘白,原本清水一般的容貌,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仙氣飄渺,襯得她帶著一種神秘的氣質,不容忽視。她身后靠著一只時不時齜牙咧嘴的黃毛獅子,金燦燦的毛發比他身上的火焰蓮袍還要溫暖,也更加柔軟。 最有趣的是,他的口鼻之間彌漫煙霧,甚至還有火星點點漏了出來。 君上目力絕佳,放開精神,再往他們身后看,果然,她在那里!她和她弟弟羽公子都坐在那里,雙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背靠椅背,垂首閉眸。三日前她的雙眼中還爍爍生輝,此時眼圈下泛著青色,沒有了一點點精神。他們居然失去了意識! 君上瞇起眼,剛剛想靠近看清楚一點,卻不得不后退一步。只因為,剛才有一團火焰砸在了他腳前三寸之處。那塊地板如今還在冒著火星,縷縷青煙升騰而起。 而此時,大廳里所有驚奇的目光都對準了吞火獸。 孟一瓶原本也想上前幫忙,君上連他一眼都不肯施舍,就用術法將他們三人定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再次前進了一步。 吞火獸咽了一下口水,瞪大了一雙獅子眼。他看著君上,似乎想用氣勢警告那個人不要再靠近了??墒?,君上笑了。不過一伸手揮袖而已,大家就看見那個神秘男人打暈了吞火獸,瞬移站在了紀千辰眼前。 紀千辰失去了吞火獸的幫助,全然無力。她倒在地上,用手掌支撐著身體。就算如此,她也要死撐住,因為這人——不是孟一瓶他們能對付的! “你是何人?擅闖鬼市劫樓,還不敢露出真容?小人……唔!” 君上屈膝蹲下,看著她的雙眼。 “本君……倒不知,什么時候仙人居然也能隨意下凡了?”雖然他紅色眼眸被法術遮擋,此時卻能從言語之間聽出出他對仙界仙人的寒意譏諷。 他不敬畏天上神仙!他到底是何人? “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你是什么人?”紀千辰更加焦急,她不敢肯定這人到底是樓上那個實力強大的冰狐貍,還是從鬼市外又來了一個強敵。她不敢用顧繁伊和羽公子的性命相賭!可是,現在,就是無雙在場也改變不了任何局勢。 “哼!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但是你應該知道你應該說什么!”他袖中開始運轉控火術,指尖冒出的火焰,絲絲縷縷,卻讓人難以輕視。紀千辰感到手上肌膚一陣灼熱,那是火焰灼燒的感覺。 這個認知讓她吸了一口冷氣,不得不換上敬語:“不知閣下想要知道什么!千辰身為鬼市書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紀千辰話鋒一轉,眼中睥睨縱橫,“請拿閣下同等價值的寶物來換……” 話音剛落,她全身肌rou驟然繃緊,那是極致痛苦,她轉瞬放松肌rou。而身體也沒有力氣,肘間磕在了地上,撞出咚的一聲。君上再次靠近,并沒有對她如何,反而伸手將她頭上發簪抽走,滿頭烏發散落開來,狼狽之極。 “呵!”君上哼笑,“觀你骨齡,尚不及五百歲,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這是劫樓教給你的囂張嗎?知無不言?本君問你的,你說不出來就是死!這發簪可是仙物,現在歸我,如今和你換這個你知道的秘密,如何?” 帶著威壓的問句,不給人任何反駁的機會。 “閣下請說?!奔o千辰黑發汗濕,貼在臉頰旁,顯得整個人更加蒼白,似乎都快變成透明的人了。 “說說你們劫樓樓主為何如此?” “中了小人陷阱,昏迷不醒?!爆F在多說多錯,還不如說的簡潔明了,讓他不好判斷。紀千辰繃緊了精神,努力為顧繁伊爭取一點點時間,也是為那些凡人爭取活命的時間。 “哦?那鬼市之外冰雪成災,又是何人所作?” “一個時辰之前,有一只冰狐貍從千里之外奔襲而至,冰封我劫樓,傷我劫樓四首。此狐強勢,一直躲在四樓不肯下來,直接在鬼市施展術法,致使風雪漫天?!?/br>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君上嘲笑了一下,伸手戳在了紀千辰的手臂上。呲呲啦啦,紀千辰悶哼一聲,艱難再次開口。 “我說!上古兇獸……梼杌勾結劫樓畫首無相,欲強勢拿下劫樓。不知身份的一名女子身懷七竅玲瓏心,被無相殘忍挖出后……引來未知妖鬼冰狐貍,無相無常為爭奪冥界遺失法寶而斗法,無相慘敗身死。梼杌那時得知消息,狂性大發,死了一個凡人道長,我也因此身受重傷,仙氣泄露。琴首無雙追隨劫樓使,上樓迎擊冰狐貍,至今未歸?!?/br> “咳咳咳!不知閣下可還滿意?”紀千辰虛弱的諷刺對君上毫無作用,也是她對自己貪生怕死的嘲諷。 “不——”君上站起身,走向了還在昏迷的顧繁伊,“本君只對一個人滿意!” 坐在椅子上的顧繁伊還不知道危險在靠近,依舊在垂首靜靜睡著。 但,誰都不知道的是,她的手藏在袖中,微不可察的抽動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