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渴驥奔泉
城中守軍已是心急如焚,敵人居然還有勁旅,而且看起來甲胄從容,和方才的敗戰之兵大有區別,“他們要攻城,而我們傷的傷,疲的疲,所剩戰力不足三成,這下該如何是好?” 韓黔思罷,拔劍在手,面向眾人,道:“諸位可還記得洛將軍方才囑托你們之事?” “諸位不過是民夫,帝國興戰,強召而來,洛將軍也是窮人出生,不忍看到你們家中尚有妻兒老小,卻在沙場上白白送了性命,我老韓說話實在,愿走的,帶著城中百姓,現在便速速離去,愿留的,那就拿好兵器,隨老子殺個痛快!” 洛離已是氣息奄奄,聽聞韓黔此語,明白他是決意留下來陪自己一道送死,內心只覺一陣感動,不禁暗嘆道:“韓黔啊韓黔,你可真不愧是我洛謀多年的好弟兄!” 眾士兵聞言,知道如今已是窮途末路,皆是黯然不語,短短一會兒,退了兩個個,又過一會兒,跑了五六個,最后,幾個年紀尚小的士兵眼眶含淚,低身行了個禮,也匆匆離去了。 韓黔道:“十個?!?/br> 洛離聞言不由笑了:“十個,很多了,我洛謀征戰數年,最后關頭還可能有十個人愿意舍棄性命陪我,也算是幸運?!?/br> 韓黔怒道:“是十一個,我方才沒把我自己算上去?!?/br> 洛離:“………” 孫兆安大軍已兵臨城下,他坐在高頭大馬上,城上對話聽的清楚,冷笑道:“即成刀下亡魂,何必算的清楚!” 忽而一句傳來,“說得好!” 孫兆安一驚:“什么人?!” 那出聲之人卻不答話,旋身飛躍,踩住馬首,手持兩柄月牙似的彎刀,只見他雙手舞動,銀光濺射如水,如光如芒。孫兆安手持槍槊,支應艱難,冷不丁脖子一涼,頓時心中大駭,竟幾乎無法撐目直視其人,只聽他口中不住說道:“你是何人?好大膽子…好大膽子!” 那人朗聲笑道,又將方才孫兆安那句話重復了一遍:“即成為刀下亡魂,何必算的清楚!” 西面濃煙滾滾,間或夾雜著馬聲嘶鳴,地面有震動之感,似是有大批軍隊到來。 城上守軍面面相覷,心中更有幾分冷意,口中道:“不好,莫非賊人又有援軍將至?!?/br> 韓黔聽罷,長笑道:“有便有,來的多,殺得更多?!?/br> 洛離雖是不懼生死,但也忍不住憂心:“敵人攜了馬來,城中百姓撤離豈不是更為困難?!?/br> 突然間,眾人只聞天地大噪,只見那撲天黑地,人馬噓噓,競相爭鳴,竟是一只龐大的騎兵隊伍! “孫家何時有了這樣威武雄壯的騎兵?”韓黔不禁脫口而出,孫丞相一脈擅弓弩步卒之兵,練兵勢力常年在南邊水澤之地,久不聞換,要養如此多的戰馬實在是困難。眾人交換了個眼色,皆是不解之意。 “細聽!”忽而有人說道,原來那騎兵隊突然于馬上拜伏,口中直呼一不知意味之語。 “他們是蠻巫族,”洛離喃喃道,“我幼時曾見過他們的族人,不想竟發展得如此之盛。他們念的是,[蠻王!蠻王!] 看來蠻巫族之首也不甘寂寞,親自來摻這趟渾水了?!?/br> 說話間,那正與孫兆安搏斗的長發男子卻突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只這一眼,洛離不禁激動地想起身來,然而傷勢實在沉重,只是不??人?。 韓黔連忙扶住他,仔細替他重新包扎完畢,問道:“怎么了?” 洛離沉默良久,才道:“此人……正是我幼時見過的那名蠻巫族人?!?/br> 孫兆安以為此城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哪曉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像只畜生一樣咬著自己不放。父親在他幼時便把他放入軍旅之中,指望他能為家族效力,非他自傲,他的武藝就算算不上狄榮國數一數二,也絕不會落于人后,然而面對這無名之輩,卻讓他備感支拙。 他愈想愈氣,沉聲喝到:“我再問一遍,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見自己之軍已來,便不再戀戰,晃了個虛招,逼得孫兆安接住,旋即飛身退去,孫兆安再一看,卻發現他已端端整整騎在一棕色駿馬上。 “若要拿下城中之人性命,須得問過我蠻巫族意見?!?/br> 好大的口氣! 這是孫兆安的第一想法,他父親孫如廷一脈文臣武將縱橫多年,家族勢力之盛天下聞名,又何曾真正怕過什么,這人實在猖狂,竟敢對他如此說話。 “是蠻巫族……” 方才只在一旁觀戰的羅賦喃喃道,試圖在腦中尋找到有關它的信息。 “南境小族,我親族之人也與他交過幾次手,不想勢力發展到如此地步了?!?/br> “羅將軍可有對付之策?” 羅賦皺眉:“我雖帶了弩前來,可搬運不便,只宜攻城,面對這種靈活騎兵,只作雞肋之用?!?/br> “如此說來,羅將軍之意是要我撤退了?” “然也?!?/br> 深夜。 “稟明將軍,城中的傷員已安頓完畢了?!?/br> “這就好,若無要緊事,你也下去休息吧?!?/br> “將軍……屬下尚有一事不明,蠻巫族與我們無親無故,此次特意搭救,目的未明,將軍卻還讓他們駐扎城中,是否太過冒險?” “雖是無親無故,但也無怨無仇,不是嗎?” “這……” “哈哈,你不必擔憂過多,我征戰多載,有哪次做過把自己腦袋往其他人嘴里送的蠢事?今日你奔波勞累,必是乏力,明日孫軍大概還會再發幾波攻勢,好好休息吧,我嘛,也累了?!?/br> “……屬下知曉,屬下告退?!?/br> 燭火靜靜地搖曳,羊皮織成的帳子被照的時昏時明,她伸出手,遮住那一抹微光,遮住,又放開,那點微弱的芯子被她逗得精疲力竭,無奈的左右搖晃。 “你是多大人了,還玩這種小孩兒的游戲?”小蠻王仰面躺在一座鋪滿了厚厚毛皮的大椅上,眼神微微瞇起,右手舉起一卷書,正悠閑的看著,左手卻搭在額頭上方,堪堪擋住視線,似乎是嫌棄這光線給自己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