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冬穿的件淺粉色長裙，裙上滿繡繁花，張揚得近乎招搖，裙袂曳地，見她進來，起身迎過去，行走間搖曳生姿。

    云蘭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覺光華不可直視。心里暗暗道，大家閨秀便是大家閨秀，就算那個罪臣之女生得比孟家姑娘美艷些，渾身的氣度也渾然不同。她矮身納福道：“表姑娘?！?/br>
    孟忍冬雙手虛虛一抬，扶助她的手肘，道：“聽秋喜說，你遇到什么難處了?！?/br>
    云蘭聞言，心中一痛，強忍了淚水，才跪了下去，求她道：“求表姑娘發發慈悲，讓我見一見老夫人。我有事要稟告?！?/br>
    孟忍冬卻是淡淡一笑，扶著她起身，將人拉到軟塌上坐下，掏出帕子輕柔地給她擦淚：“姑母掌持中饋，顧宅家大業大，她每日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你不說什么事兒，我怎么去回稟呢?！?/br>
    云蘭咬唇，因過于用力，薄薄的嘴唇都要咬破了。她抬眼看了看孟忍冬，心里糾結，事關顧衡私隱，她不敢貿然告訴別人。

    孟忍冬看出了她的糾結，也不強迫她，只盈盈笑道：“你要是不方便講的話就算了，回頭我問問姑母是否方便見你。你先回去吧?！?/br>
    “不、我不能再等了?！痹铺m跪倒在地，磕頭求她：“求求你表姑娘，就讓我見見夫人?！?/br>
    “我體諒你的難處，你也該體諒體諒我才是，若誰都跟你一樣，往我跟前一跪要見姑母，我便把人帶過去了，她整日就算有十三個時辰也見不過來?！泵先潭砹死硪聰[，坐回貴妃榻上，目光柔和地看她：“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秋喜從旁幫腔道：“好meimei，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兒兜圈子呢。表姑娘發善心肯幫忙是你的造化，你若不說，改明兒姑娘換主意了，你又能求誰去？”

    是啊，她又能求誰？

    她父母都是府里的下等奴仆，在主子面前根本說不上話，從前在公子院里伺候的時候，夫人對她倒有幾分好臉色。

    她現在能倚仗的，也只有這幾分好臉色罷了。

    可如今她不在宅子里服侍，連永嘉院的門都進不去，除了表姑娘這條路，她還有什么法子。

    一咬牙，心一橫，再抬起眸子里，眼里就多了幾分堅定：“這事兒我跟姑娘說了，姑娘可千萬別往外說去，否則奴婢恐怕性命不保?！?/br>
    孟忍冬微微皺眉：“你當我是那廊下的鸚鵡呢，多嘴多舌?！?/br>
    云蘭深深吸了口氣，道：“大人在外頭養了外室！”

    “什么！”孟忍冬雖然早有察覺，但親耳聽到又是另一番滋味，她的手緊緊扣著小幾，指甲深深地攥緊桌子邊沿，十指連心，痛覺明顯。良久她才緩過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云蘭泣不成聲：“奴婢不敢撒謊?！?/br>
    “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孟忍冬問。

    若是往常，云蘭定會存一分心思，可現在她走投無路了，只得據實相告：“那人是之前寧安侯府那位二姑娘，戚繁音。戚家落難之后，戚繁音被送去了梨月坊做妓子，后來不知大人怎么救下了她，把她帶去了葳蕤園一直養著，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br>
    一個梨月坊出來的妓子！

    孟忍冬悚然色變，表哥這是瘋了嗎？為何會自降身價跟一個妓子相好。

    “之前奴婢本來在大人書房里伺候，后面他突然將我和另外一個丫鬟香如送去了葳蕤園，我最近不小心吃罪了戚家姑娘，大人要將我送到莊子上去?！痹铺m痛苦道：“奴婢沒有法子，只好來求求夫人，莊子上是要吃人的地方，我去了哪兒有命回來?！?/br>
    一股惡寒漫過孟忍冬的心上，她原先就料到顧衡在外頭養著人了，但決計沒有想到他養的竟然是一個妓子。云蘭的話無異于給她當頭一棒，敲得她骨頭都險些碎了。

    她又問了些別的話，云蘭都一五一十據實回答了。

    “你先起來吧?！泵先潭瑥娙套⌒闹械牟贿m，緩緩起身：“你現在這里歇著，我先去永嘉院里見姑母?！?/br>
    云蘭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忙不迭點頭道好。

    孟忍冬拍了拍云蘭的手，權作安慰，然后起身走出了屋子。

    秋喜快步跟上：“表姑娘?！?/br>
    孟忍冬瞥了她一眼，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兩人便繞過月門，卻沒有往永嘉院的方向去，而是去了書房。

    “表姑娘沒打算去永嘉院嗎？”秋喜困惑地問。

    孟忍冬搖搖頭，慢慢坐下來，小巧精致的臉上浮過幾絲狠戾，道：“等會兒你過去告訴她，就說姑母到昌平郡主府上赴宴去了，人這會兒不在院子里，許是晚上才能回來?！?/br>
    “可是……”秋喜欲言又止，想了想云蘭哭得慘兮兮的模樣：“她下午就要被送走了?！?/br>
    孟忍冬心緒難平，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小口。她離開書房已經有一會兒，茶水涼了，灌進去之后，從喉嚨到胃都是涼的。

    “送走就送走，留著她也沒多大用處了?！泵先潭?。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表哥身邊那個女人給料理清楚了。

    否則后患無窮。

    “那個戚繁音，你知道是什么人嗎？”孟忍冬轉過頭問秋喜。

    “當然知道，云京城里不知道戚二姑娘的人恐怕少之又少?！鼻锵驳皖^說道。

    “說來聽聽?！泵先潭畔卤?，轉頭看向她：“詳細地說，說得越仔細越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