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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地,他不知道蟲的范圍,他不敢停下,只能帶著火向前滾去,借著下坡道,祁洌雖不需再主動用力,但也剎不住,直接翻滾下去。 冰雪化掉了他身上的火,用它刺骨的雪水頗有顆粒質感地扎著他暴露在外的面部手腕腳踝,甚至掩埋在雪地里的一些枯枝土渣也沖他鉤來刮去。 一路下來磕磕撞撞,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到處都是rou眼可見的血口,整個人狼狽不堪。 雪又下起來了,落在他的傷口處,融不成雪水,一顆一顆挨個兒地凍著他。 之前樹上的人接連小跑趕來,才在坡底接住了祁洌。他在最后一刻舉出自己剛剛取得的薈霧草,是為了告訴他們他已經取到了。 視野逐漸變小,恍惚之間,祁??偢杏X手中的薈霧草有了枯萎的跡象,沒等他繼續細想下去,人就沒了意識。 大雪紛飛,從天憤憤飄揚,它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雪地中的人,想把這些與潔白世界不符的事物全部掩埋,一點也不要出現。 霧蒙蒙的一切化成了向上冒出的熱氣,在暖和的大帳中緩緩騰空。 祁洌幾番抬起眼皮,才算是真正睜開了眼。 他正要起身,卻覺全身刺痛,筋骨像被人狠狠地碾壓過,讓他不能輕易活動。祁洌做了個深呼吸,屈服地慢慢挪著身體。他已經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纏滿的繃帶,而他的關心點不在此處,只是仔細摸索著,想要找到身上的薈霧草。 “祁哥!” 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方義霄來了。 “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可把我嚇壞了,一定要好好休養!” 祁洌抬手,將手掌對著他,讓他閉嘴,問道:“薈霧草呢?” 方義霄閉嘴了,卻有些接不上話來,閃爍其詞,“那什么,你先好好養著身體,其他的事先不用cao心——想不想吃點什——” “我問你薈霧草哪去了?!彼Z氣平靜,卻有著不可忽略的威壓。祁洌本就不是個好糊弄的人,方義霄的態度已經讓他起疑,甚至在方義霄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心里思索,他心里其實有了底,他知道在昏迷前所見到的那要枯萎的樣子絕非幻覺—— 他早該想到的,薈霧草離了屬于它的生長環境,怎可存活下來? 祁洌緊皺眉頭,還是不肯放棄,“我早該想到的,不然就不會白忙活一場了。我當時還沒取完,應該還能找到一些殘留的……” “祁哥……” “我們已經知道它在哪了,只要再去那個地方……” “不是……” “只要這次仔細地保存,一定可以把它好好的帶回來——” 他就這樣念著,整個人仿佛魔怔。 重新啟程去找薈霧草,別說這草還有沒有,澤城肯定是等不起了。 方義霄皺眉看著祁洌,他體會不到這種絕望,只能蒼白地安慰他想開一點,“祁哥你冷靜點,你已經盡力了,我們還會有辦法的……” 祁洌甚至開始有一絲慌亂,他其實也是害怕的。他鮮少有過這種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憂心忡忡,對他來講,他所承受的傷痛在失去薈霧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情緒的翻涌讓他聲音顫抖,“沒了薈霧草,你叫那些百姓怎么辦……” “祁哥!”方義霄叫他回神,“沒人說過薈霧草一定是解藥,希望沒了我們還可以再找,人沒了就真的沒了!宋青云那個狗東西的話你不能信!他面上打著澤城,其實已經摸到夷境來了——” 方義霄沒有女兒家的細膩心腸,他覺得就該刺激他,激起他的斗志,讓他不要再想那個狗屁草藥了。 沒人說過薈霧草一定是解藥—— 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封信解讀得再惡毒點,就是讓他去送死,只是澤城的病情毫無進展,他潛意識里將希望全押在了薈霧草上面;再者,世間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藥,能救治毒蟲的咬傷,讓他活著回來,已經是恩賜了——退一步講,薈霧草就只能救治毒蟲的咬傷。 沉默半晌,祁洌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迫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帳外的飄雪還未停,但已經rou眼可見的沒了原先的氣勢。 “……你說得對?!彼纳袂榛謴土送盏牟恍肌@樣的祁??粗故琼樠鄱嗔?。 他一挑眉,眼神里透出一股鋒利,“那個王八羔子做什么來了?” * 阿田同往日一樣渾渾噩噩地睡去,直到李夫人來喊醒他,“阿田,該吃晚飯了?!彼悦院鹕?,接過李夫人遞過來的口糧,有氣無力地吃了起來。 一輛蓋著白布的推車從他們面前快速路過。 “小雨,喝水?!背么藱C會,李夫人不露痕跡地遮住了小雨的視線。 阿田癟嘴,覺得李夫人做這種事完全沒有必要,“不過是躺在木板上,都蓋上白布了,不至于?!?/br> “總歸是個五歲的孩童,少見一點是一點?!崩罘蛉艘膊簧鷼?,眸色暗淡,忽然胸中一悶,掩嘴使勁咳嗽起來,她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愛撫地摸著小雨的頭,“我該如何無關要緊,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順遂?!?/br> “娘?”小雨歪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李夫人,她根本聽不懂話里的意思,只是緊緊拉住娘親的手,以此來獲得安全感。 對于這里的人來說,別說活了,連死都不是掌握在他們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