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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瑤是傍晚時分回到趙家的。 趙大哥來開門時還愣了一下,這才將她迎進門,院里還如從前一樣,內外陳設都如舊,叁間瓦房排立,趙家女主人勤快,白天是太陽天,曬了各房被褥在院里,此時還沒來得及收,墻頭門檐下掛在幾串曬的流油的年魚年rou,在風里飄出些熏干的咸香味。 云瑤喝了水,對趙大哥說,“他來過嗎?” 對方搖了頭。 趙梧在此處經營多年,耳目眾多,對城中風吹草動洞若觀火,徐昭不僅沒有到他這里來,甚至很可能根本就沒有經過淮城。 云瑤日夜趕路,疲憊不堪,見狀無力一笑,放下茶碗就要走。 他肯定出事了,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天津去。 可她剛走出趙家門前,人就昏倒在路當間。 醒來時已經是明月高懸,四處寂靜,唯有不遠處雞舍里偶爾一聲低弱的雞鳴,身上蓋的正是白天趙家院子里曬的被子,看來又給趙家添了麻煩。 云瑤身下的火炕睡前放足了柴火,到了下半夜還是暖融融的,北地的寒風肅殺,吹地窗棱上糊的油紙發出些清脆的響動,這微弱響聲被黑夜放大,讓她心里更不得安寧。 那天晚上,他說他們綁在一處了,云瑤十分不解,他笑笑,帶她走到二樓緊里面的一間小房間里。 那間屋子四周沒有窗戶,一片黑漆漆的,只吸頂吊了一盞小鎢絲燈,里面對面坐著兩個正在忙碌的男人,一見他們進來,立刻站了起來,徐昭卻擺擺手示意不用管他們。 到處都是四四方方的黑色儀器,上面有各式各樣的按鈕,連著密匝匝的數不清的天線。lαs?úωú.ⅹyz(lashuwu.xyz) 云瑤一頭霧水的站著,徐昭找了一會兒,摘下一把聽筒遞給她,云瑤接回來不知其意,徐昭走過來,從她手里接過,親手拿著貼在她的耳邊,他手腕上的皮膚有一些貼在她的耳朵上,讓她不由的有些緊張,更讓她緊張的,是她聽到的東西。 里面是福伯與她父親的說話聲,兩人正說些體己話,云瑤卻聽的頭皮發麻。 她一雙美目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監視我?” 徐昭眉一皺,旁邊的人一直留心著這邊,此時馬上站起來說,“不是少帥監聽您,是我們監聽都督府的電話時發現他們提到您,怕您有不測,裴副官才讓我們隨時聽著,萬一有什么,也好方便及時通知人去搭救您,而且……” 他還想再說什么,看到一旁徐昭的臉色,自知僭越了,摸摸頭,訕訕一笑住了嘴。 云瑤這時雖發現自己誤會了他,但還是牢牢看著他,一副一定要他親口解釋才信的樣子。 徐昭都被她氣笑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問,“這幾天你家附近的早點攤子是不是又多了幾家?” 她哪里用cao這種心,這些東西每日都是福伯打點好的,見她遲疑,徐昭豈能不知,他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我的大小姐,你家近日一共多添了一家蒸包一家粥面,每日五點來九點走,白天街左新來一個擦皮鞋的,晚上就換成了炸小炸的。你該不會以為云家那破地方,因為您來了,一下子生意就這么好了吧?!?/br> 云瑤是不知他說的這些,可她為了不惹事端,本就不出門了,不知道也是有的,何至于被他如此奚落,她的一張臉氣的通紅,想起自己來時還擔憂他的安危,看他這副氣人的刻薄樣子,云瑤知覺得自己連站在這里都顯得可笑。 她狠狠看他一眼,那眼神雪亮,徐昭被看的心里異樣一跳,然后眼看著她惹急了的兔子一樣轉身擰開門把手快步離開,徐昭慢悠悠跟在后面,幽深繁復的走廊里,一個人都沒有,她走在當間,少女的身形略顯稚嫩,卻已經初具風韻,想起來母親有一回回來,晚飯時提到她有一位好友家女兒生的十分貌美,說再多些時日會艷冠南國,徐昭那時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聽了為了博母親開心,就說那何時給他們牽牽線。 沒想到后來真的遇見了她。不是由旁人牽線,是他自個兒遇到的。 徐昭想著想著,追上前幾步從后面握住她垂在身側的那只手腕。 云瑤被他握住手如同施了定身術,僵在了原地,她太生氣了,連他何時跟出來的都不知道。? “誒,這就生氣了?” “放開?!?/br> “喲,真是說不得?!?/br> 云瑤回頭瞪他,手腕在他的大手里企圖逃脫,卻被那干燥修長的手握的緊緊的。 “不許走?!?/br> 他又那樣笑,看著她的眼睛,好像給她下降頭一樣,“聽話?!?/br> 云瑤沒走成,她被他牽著一前一后走回方才的那間小書房里。 她兩甫一坐下,徐昭就從自己手上褪下一只光彩很好的黃玉戒指給她戴上,云瑤不要,他卻隔著桌子來抓著她的手,把她每一根手指都掰直,戴上,又褪下,他低頭一根一根認真的試,戴在他尾指的戒指,最終戴在了她的食指上。 窗戶剛才忘記關,冷風一股一股的吹進來,她卻覺得全身都熱的要命。 見她還要摘,徐昭好心提醒,“別摘,這是給你保命的?!?/br> 那戒指已經懸在指尖了,她聽了動作一怔,又聽他說,“我在這里的處境很微妙,你出現的又太奇怪,曹世釗大約已經記住你了,也幸好你這幾日安分,不然只怕已經出事了。明日曹家的壽宴十有八九是鴻門宴,他既要你去了,你非去不可?!?/br> 見將小姑娘嚇著了,徐昭扯唇一笑,“別怕,我既然讓你牽扯進來,一定保你全須全尾的回去?!?/br> 窗外吹著泠冽寒風,獸腦香爐里的煙也被吹的左支右絀,云瑤冷不防吸了一鼻子,味道刺激,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噴嚏,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徐昭在一邊看的哈哈大笑。 “叁meimei,你真可愛,我可舍不得讓你死?!?/br> 外面晚風與冷月勾連,他的笑顏現在其間,一下子讓這夜晚添了兩分深刻。 那一晚他們聊了許多,他叫來叁個副官,幾人商議到深夜,當他說出要拿那位六姨太生來換她的生時,叁位副官異口同聲的拒絕了,她坐在角落里被嚇得一激靈,徐昭朝她笑笑,對那幾人說,有什么關系,拿婦孺的命來換我的,我本就嫌不體面。 生死的事,他說的云淡風輕。 云瑤如何也睡不著了,她索性坐起來,擁在溫暖的被褥里沉沉嘆氣,稀里糊涂的,被他救了一命,又一命。 殘月如同一塊失去光彩的鵝卵石,孤零零的掛在天空。 第二日趙家人起來時,發現那位云小姐已經將院子打掃干凈了。 趙家娘子不好意思的說,哪有讓貴客做事情的道理。 云瑤也不好意思的沖她笑,“阿姐,可以讓我在這里多住幾天嗎?” 那晚分別時,為了讓她放心,臨走時徐昭對她說,這是一條絕對安全的路,到時候要是僥幸逃出來,他快一點,說不準兩人還能在路上碰見。 他不是食言的人,云瑤想再等等,說不準是在路上耽擱了,說不準明天他就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