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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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西邊樹林中,人影一閃,一個宮妝婦人已現身出來,這位婦人面懸輕紗,一身錦繡,極其華麗,映著日光,一片五彩斑斕,宮妝云溪之上,綴滿明珠美玉,其人長身玉立,風姿綽約,婀娜剛健兼而有之,正是霍紫鳶的母親幽冥夫人傅青衣。她身后左右的四位妙齡少女,當是她隨身愛婢“春花”、“秋月”、“夏雨”、“冬晴”了。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四位婢女,面臨強敵,也是昂然俏立,絲毫不假顏色,羽衣仙姿,各有妙態,左面少女春花手上捧著一支形式古雅的“湘妃笛”,右面少女秋月手上托著一口青鯊皮鞘垂有長穗的短劍。如此風華,真個神仙中人了。 “狼山一別,已有三十年了吧!李玄幽!”傅青衣冷冷地看著他,道:“你膽子不小,一雙腿是怎么斷的,都忘記了嗎?若非我為你求情,當年智伯一劍就取了你的狗命!想不到你狗眼看人低,居然敢于趁我不在,招惹我的女兒?說吧,我已經來了,你待如何?” 李玄幽面色一沉,澀聲道:“夫人何必絲毫不念舊情,如此咄咄逼人?” 傅青衣冷冷一笑道:“笑話,是我咄咄逼人,還是你咄咄逼人?連一個后生小輩你也能下得去手,這做人的道理,難道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傅青衣這番話,說得不徐不疾,面對故人,雖然看不出一些敵對神態,然而卻不難聽出話中的凌厲殺機。 三十年前,正是玄幽老人名震一時的年代。他連戰河洛、三晉、關中各地豪杰,竟是無一抗手,心中得意之下,竟然到了幽冥神教,挑戰幽冥神教霍智伯。那時霍智伯閉門封劍已久,江湖中事,極少插足,夫婦倆涵養極好,不欲應戰,誰料李玄幽竟咄咄逼人,幽冥神教霍智伯迫不得已出手一擊,李玄幽雙足竟齊斷在他一劍之下?;糁遣獙⑺麣⒌?,傅青衣力阻,霍智伯看在新婚妻子的份上,饒了李玄幽一命。后來李玄幽走入黑道,參加了那一次正邪生死相拼的“鄂州之戰”,再次敗北,遂遠潛大漠,三十年中,不敢出頭露面。這段歷史,江湖中知道的人并不多,當年參與鄂州之戰的老一輩英雄豪杰,也都一一墓木早拱,駕鶴西游,李玄幽這才敢出頭露面,但還是投靠晉王,并未以自己一己之力重現江湖。當此之時,李玄幽內力損耗大半,已是難堪再戰,端木羽被裴繼歡殺掉,季盛平也只剩了一半真氣,幽鬼雖多,傅青衣殺人的手段李玄幽早就見識過,此刻應戰,他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了。 玄幽老人知道傅青衣是個鬼神不懼的人物,江湖中也極少有人敢惹到她的頭上去,眼見此下形勢,定當難以脫身,只好道:“你待如何?” 傅青衣冷笑道:“我新練成幾門神功,正要找人喂招。既然你親自到此,我斗膽請你賜教一二,若是我輸了,自然饒你前去,若是你輸了,又當如何?” 玄幽老人被她逼得毫無退路,牙關一咬,道:“我從此退出江湖,老死山林!”傅青衣點了點頭道:“很好,算你光棍?!彼従復撕笕?,雙手倒負背后,淡淡地望著玄幽老人。但見玄幽老人喉間一陣咕嚕嚕的響聲響起,他那身月白外袍,宛若忽然遇見了一陣狂風般,漸漸鼓脹起來,他坐在四輪車上瘦削的半截軀體,這一霎竟像是吹足了氣的氣球也似的,脹得又大又圓,一頭長發,紛紛豎立,地上塵土敗葉,但見他雙掌一合,一柱巨大的風柱,猛地向傅青衣撞了過去! 傅青衣依然一聲不吭地默默向他注視著,嘴角掛著淡淡的冷笑,一動也不動,從玄幽老人掌下撲來的那股勁風一到她的身前,立刻宛若碰見一個巨大的風口袋一般,來得熱鬧,去得卻是無聲無息!裴繼歡、霍紫鳶、季盛平等人在這一刻,都看出了究竟。原來玄幽老人畢生精煉的“小天池”掌力全力而出,不意在襲向傅青衣的中途,卻明顯遇上了傅青衣得自幽冥神教老一代“幽冥神教”霍智伯的“移花接木”神功,而將大片風柱運施真力,化為靜靜烏有,風柱中的沙石碎葉疾若雹矢四處飛散,四面幽鬼,紛紛慘嚎倒地! 平心而論,雙方功力其實難分軒輊,只是玄幽老人萬萬沒料到,他當年敗在霍智伯的劍下曾經眼見一次的移花接木神功,竟然也被傅青衣練成了,當下只氣得臉色蒼白,久久不置一言。傅青衣冷冷一笑說:“你神功果然高明,可見你窮居大漠,當年的功夫絲毫未曾落下:如何,你苦練本領,是為了回來找智伯報仇的么?” 玄幽老人臉色冷漠之極,只聽傅青衣又微笑一聲,道:“久仰你私下秘練的暗器雷公釘出神入化,本座意欲一并領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玄幽老人萬萬沒料到連自己躲在深山大漠中苦練的暗器雷公釘從未現面江湖,居然也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傅青衣探聽了去,不禁大為沮喪,沉聲道:“兵器出手,難免死傷?;舴蛉?,你真的要跟我比暗器么?” 傅青衣冷笑道:“你身上幾斤幾兩我是知道的,你有什么新練的本事,大可一并使出來叫我見識見識,也好讓我知道,你曾號稱武學奇才,并非虛妄!” 其實暗器之學,大凡功成名就或江湖耄宿,都不愿多用,除非以暗器聞名者外,一般諸如紅拂女風棲梧太玄真人或傅青衣李玄幽之輩,大多礙于一派宗師身分,決不肯輕易動用暗器。如今傅青衣既然主動說出,當是再好不過,玄幽老人當下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傅青衣仍然不動聲色地靜立一邊,等待玄幽老人的出手,她的武功已到化境,非同等閑,在江湖中的名聲,還遠在她的丈夫、霍紫鳶的父親霍智伯之上,那是天下公認的;倒是玄幽老人??????在江湖中的傳說并不太多。 四輪車上的玄幽老人緩緩揭開了覆蓋在他下體的那襲皮裘。 他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殘廢,兩條褲管空空垂下,自膝蓋以下,空空如也。當年他上門挑釁,霍智伯將他雙腿筋脈挑斷,也未曾取他兩條腿,大約多年后的鄂州之戰,那一場血戰中,玄幽老人的雙腿才真正失去了。 但見玄幽老人雙掌輕輕在四輪車的扶手上一拍,他的月白外袍再次無風自動起來,原本在四輪車中安坐的玄幽老人,竟然不倚手腳之力,緩緩凌空而起,直到離車尺許上下,才行停住,正是上乘輕功中頂尖的“白日飛升”之術。他在這一霎飛身直起,向著傅青衣縱落了過去。眼看玄幽老人飛縱而至的身子,幾乎已觸及地面的一霎,驀地一個倒翻,呼然作響中,成了頭下腳上之勢,如此一來,便十足地成了“以手代腳”,“啪”地一聲,隨著他手掌在地面輕輕一拍,整個身子又自飛彈了起來,如是乎三易其勢,宛若一只巨大的皮球,就在第三次落向地面時,身軀不再縱起,依然是頭下腳上之勢。 便在這一霎,傅青衣已如長虹貫日般地騰空飛起,大股勁風,當頭罩落。她一身華麗宮妝,滿頭珠翠,如此盛妝,竟然無礙她輕功的施展。但見她蓮翹輕點,竟然氣極所致,身軀懸于半空,平平不墜,如此深厚的內力,顯是駭人之極。如果僅以接觸而論,女子一只腳掌那是要比普通人的一只手掌稍小,她蓮足一點,地上幾乎連印痕也未曾留下,是以兩人功力幾乎相同,玄幽老人沒了雙腿,便成了一個后天的缺陷。較之傅青衣的從容不迫,神仙姿采,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但聞掌風一響,隨著玄幽老人雙掌拍出,一道塵煙自地上離地而起,飛龍經天般向著傅青衣臉上擊來。戰端輕啟,化靜為動,兩條人影在半空中鬼魅一展,有似穿花蝴蝶,又同剪波雙燕,一連串的星掣電閃,兩個旋風般旋轉的人影幾乎合二為一。 只聽啪地一聲,兩條人影在半空中一觸即分,在這一霎,隨著玄幽老人翩然半側的身勢,“?!钡匾宦暣囗?,已自發出了獨門暗器“雷公釘”。玄幽老人既成雷公釘以來,向不輕發,一發必中。所謂“雷公釘”,乃是其身扁平,遍體生有倒刺的透骨釘一類的暗器,質地既堅,打磨得十分薄銳,注以內力,便具有十分殺傷能力。這一霎,隨著玄幽老人的出手,兩道寒光閃電般從他掌心飛出,化成兩條銀光閃爍的弧線倏地飛到傅青衣身側左右,電光石火般向傅青衣兩肋飛切過來。 傅青衣早有防備,見他雙手一動,嬌軀微微一偏,玄幽老人的全力一擊,悉數落空。陽光之下,兩支雷公釘一擊不中,有若流星般交叉從半空飛過,看起來簡直就似擦著傅青衣衣邊而過,險到了極點。傅青衣全身的一個后仰,宛若躍波金鯉,飛身縱出。 隨著傅青衣倒仰直竄而出,空中尖聲再起,那兩支“雷公釘”,竟又在半空重現。兩支暗器,宛若活生生的有生命一般從半空飛下,擦著水面,雙飛直起,兩點飛星,再次向著傅青衣甫的身子疾襲過來。面對這神秘詭異的暗器,傅青衣卻是胸有成竹,但見她身軀再次騰空飛起,兩支比翼雙飛的雷公釘倏地從她背下擦身而過,再一次打了個空。玄幽老人怎么也沒料到傅青衣居然有此身手,輕功已然高到如此境界,心頭一驚,便決定自此而止。隨著他騰空一個倒翻,噗嚕嚕衣袂飄風,大鷹天降般已自落向四輪小車。那兩支鋒利無比的雷公釘恰在此時翩然飛回,玄幽老人把手一招,已將兩支雷公釘收在掌心。 幾乎與他同時不差先后落地的傅青衣卻在探出的一只蓮足將及地面的一霎,猛地大袖一拂袖,勁風鼓蕩之下,發出了幽冥神教的獨門暗器――“閻王針”,半空中“嘶”地聲響,幾縷尖音,小到幾乎與蚊鳴也相差無多。卻是此起彼應,一經出手,飛針已達。她的功力比之女霍紫鳶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玄幽老人自然知道厲害,隨著他飛卷的雙袖,有如狂飚一陣,細小的飛針已是蕩然無存。但傅青衣的手段遠不止于此,就在她纖纖玉手抬手攏發的一霎,一枚閻王針恰于他右耳邊蚊鳴飛過。 飛針暗器,體輕質弱,向來不能及遠,過之三丈,其力必衰。但傅青衣卻能練到力及七丈,委實是驚世駭俗,天下也只此一人了。玄幽老人只覺耳垂微微一痛,一點紅點,自耳垂漸漸現身,滴答一響,他肩膀上掉落了一顆觸目驚心的紅色!玄幽老緩緩抬起一只手,摸了一下,靜靜地移指眼前,一霎間,臉色大變。 傅青衣淡淡一笑道:“承讓?!?/br> 玄幽老人忽然慨嘆一聲,道:“夫人飛針神出鬼沒,老朽自愧不如,自甘居敗,后會有期!” 傅青衣又恢復了冷冷的表情,說道:“太客氣了!不過話沒說完,你這么急著走做什么?” “娘!”霍紫鳶叫了一聲,傅青衣這才轉身,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死丫頭,知道厲害了么?我叫你走,你偏不走,害得我跟你一道丟人現眼!”她語聲嚴厲之極,冷若冰霜,霍紫鳶吐了個舌頭,也不敢多說半句,倒是倒是春花、秋月、夏雨、冬晴四個侍女,面對“幽冥神教”霍紫鳶,不敢失了規矩,各自喚了一聲“小姐”,上前請安問好,順便把裴繼歡和霍紫鳶兩人都扶了起來。 兩方正在僵持,忽聽有人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夫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一人身穿黑衣,頭戴道冠,背上斜背寶劍,徐徐而至,乃是武當神社掌門太玄真人。太玄真人的江湖輩分還在傅青衣之上,傅青衣也素知武當南派有這么一位極少露面但威名極盛的劍法宗師太玄真人,當下不敢過分造次,襝衽微微一禮,微笑道:“真人何時重蹈紅塵?也不告知一聲,老婦當親來迎接,才不算失禮!” 太玄真人微笑道:“我看夫人一來就責備小輩,心有不忍呀。兩個多好的孩子,你何必過分苛責他們了呢?這兩個孩子,為了江湖道義,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這不恰恰是多年前老幽冥神教霍先生畢生之所為么?可惜當年老道冥頑不靈,不肯離山,否則能與霍先生交好,那當是何等榮幸?請夫人聽老道一句話,該放的,都放了吧!” 最后一句,卻宛若焦雷擊頂,傅青衣身軀微微一抖,半晌才道:“真人法眼無邊,小婦人佩服之極。李玄幽,我最后放你一次,饒你不死,至于給我女兒磕頭賠禮道歉,看在真人的面上,也可就此揭過。只是你招惹我的女兒,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把手一揚,一道寒光正正打在玄幽老人肋間:“閻王針入骨三分,不到人死,難以取出,此后你若強運內力逼針,只能自取其苦,怪人不得,看在舊日一段交情,且饒你去吧!”玄幽老人面如死灰,半句話不說,把手一擺,季盛平和眾幽鬼推著四輪車,咕嚕嚕狼狽而去。 傅青衣見一行人走遠,喚侍女冬晴道:“你帶我的寶劍去,看他去往何方。他若往京師去時,不用手軟,給我取他的腦袋回來給小姐賀壽,誰要阻攔,給我格殺勿論,誰要把帳算在我的頭上,盡管來算便是!”原來九月十七,乃是霍紫鳶二十五歲的生日。裴繼歡看了她一眼,霍紫鳶臉上立刻飛起了一團紅霞。 冬晴果然取劍拜別,悄然去了。傅青衣對太玄真人微笑道:“小輩們的事,我們就不用管了。真人在何處落腳?可否請我飲茶一杯?”太玄真人作個請勢,笑道:“老友在此,夫人何不見上一見?自己家的事,這梁子能結多久?老道愿做個中人,替夫人解憂?!?/br> 傅青衣微微一愣,大聲道:“二姐,小妹我得罪你了不成?為何竟然請了這么一位老前輩來‘請’我?大姐還在里面么?”風棲梧和公冶越聯袂走出莊外,徐徐而前,微笑道:“我的四妹,你的嘴巴什么時候都饒不過人去!大姐在莊中等著你呢?!备登嘁碌闪伺崂^歡一眼,轉過頭去,先對太玄真人道:“真人位望最尊,先請。你們兩個,杵在那里做什么?都給我滾進來!” 霍紫鳶又背著母親吐了一下舌頭,悄悄地拉著了裴繼歡的手,兩人跟在母親身后,走進莊子里來。 門口是受傷的婁云野,紅拂女依然故我,手抱紅色拂塵,背插長劍,淡淡地微笑著迎著傅青衣走上前去:“四妹,一向可好?” 傅青衣微微一愣,眼圈兒微微一紅:“難為大姐還記得我這個小妹?!?/br> 紅拂女一笑道:“當日我們可是在菩薩面前許下的誓言,不同生,當同死,??菔癄€,永不變心的。這誓言大概你還記得,否則今天你就不會來見我了,為了繼歡,我們倆還還沒準要撕破臉皮也未可知呢?!?/br> 傅青衣橫了裴繼歡一眼,道:“只是聽說他是大姐的弟子,我才沒敢下足殺手,要是晚知道一點點,沒準他真的就在我劍下做鬼了!”紅拂女道:“若是如此,恐怕另一個人也不會原諒你了?!备登嘁屡读艘宦?,問道:“是誰?我倒不怕他,叫他來試試看!” 紅拂女微微一嘆道:“可惜她已經死了好多年了?!?/br> 傅青衣心頭一震道:“你是????說?????三姐嗎?” 紅拂女道:“是啊。每每想到你的三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傅青衣道:“你這當大姐的倒是莫名其妙,把話說明白呀。三姐和他有什么關系?”紅拂女道:“四妹,你倒是認真看看他,看看他像誰?!” 傅青衣回過身來,但見和女兒一道站在陽光下的那個年輕人裴繼歡也正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她心頭再次猛地震蕩起來,顫聲道:“莫非?????莫非他是??????不對呀,三姐是沒有生孩子的呀!” 紅拂女慘然一笑道:“是呀,我們幾乎都被她騙過去了?!备登嘁录饴暤溃骸斑@到底,到底是為了什么呀???” 風棲梧道:“我大概能想到的理由,是三妹看透了太子永遠也登不上那座皇帝的寶座,既然如此,他們留后,必然為人所害。所以她捏造了一個沒有生育的理由,幾乎把我們幾個都生生地哄騙過去了?!?/br> 傅青衣竟然泫然欲泣,擦了擦眼淚,上下打量著他,溫言道:“這孩子!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玉瓊三姐的兒子??!”紅拂女拍了拍她的肩,道:“這不是告訴你了嗎?來吧,我們進來,敘敘話兒,這么多年不見你,也不知道你好不好。不過看見紫鳶這孩子,我大概知道你總該會努力過得好點吧!原諒大姐,這些年一直沒來找你?!?/br> 傅青衣把眼淚擦干了,淡淡一笑道:“我跟智伯說,大姐是最講義氣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了她還有個小妹的?!?/br> 傅青衣愛上霍智伯的時候,紅拂女的婚姻剛出問題不久。那時候她要暗中撫養還在襁褓中的裴繼歡,又要主管京兆尹和九城兵馬司的日常工作,偏偏丈夫李靖一直為她不能給李家留個一男半女而耿耿在懷,那一刻紅拂女才知世間諸般煩惱是何等地折磨人。那幾年里,紅拂女真是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萬念俱灰。但一望著小小的裴繼歡呀呀作聲,那張小臉上任何一點點的表情變幻,便讓她所有不快都煙消云散了。 而這時候,傅青衣帶著霍智伯云游到了京師,來拜見大姐紅拂女。 傅青衣是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六歲時趕巧遇上了武林怪杰飛鷹老人,將她收在門下,成為飛鷹門的衣缽傳人。飛鷹老人不幸去世后,傅青衣闖蕩江湖多年,一直獨來獨往,極少與人結交,后來她看上了霍智伯,兩人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紅拂女才見到霍智伯。幽冥神教向來在江湖中神出鬼沒,江湖中人談起幽冥神教,無不諱莫如深,紅拂女知道幽冥神教的往昔,便私下勸傅青衣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小心謹慎,姊妹倆一言不合,傅青衣不辭而別,連夜和霍智伯離開京師,再后來的事就不是紅拂女和風棲梧可以把握得了的了。?????? 再說傅青衣此人生平眼里不揉沙子,無父無母地,一個人好像一條可憐的小狗兒蹣跚長大,若非遇見飛鷹老人,只怕她早已不知所終了。正因為此,她的個性才顯得冷僻孤傲,少與人近。她認識霍智伯,那也是天作的緣分,逃脫不開的,兩人脾氣相對,卻又能彼此相容,比起風棲梧和公冶越來,兩者頗多近似之處?;楹蟮母登嘁伦詮纳屡畠鹤哮S,和紅拂女風棲梧越走越遠,十年之間,幾乎極少聯系,就連裴繼歡的母親裴玉瓊在玄武門事變之后被皇帝斬首殺害,傅青衣也沒出蜀中一步,裴玉瓊的死,她是壓根兒就不知道的。而紅拂女則認為幽冥神教耳目遍及天下,教中弟子手段多種,她不應該不知道三姐的慘事,知道了卻無動于衷,明明絲毫不把三姐的去世放在眼下,兩人之間的糾結便由此而發。傅青衣性情高傲,紅拂女比她還高傲,兩人言之不合,只差劃地斷交了。 紅拂女不知道的是,玄武門事變那年,傅青衣得了嚴重的產后風,這一病幾乎喪命,上天這只翻云覆雨手,就是如此神異,直將結拜的姊妹,從此弄得天各一方,極少再聚。而三妹裴玉瓊去世二十多年后,這還是當年結拜四姊妹中還在世的三姊妹的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