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種同情的腔調問道：“瑤瑤，你有什么頭緒嗎？”

    何止是有簡單的有頭緒，分明是琉璃宗唯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其實如果不將李逸陽這個禽獸當人來看待，亓瑤瑤自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亓瑤瑤回過神來，緩緩道：“我知道得不多，裴允是晚上來找我時，在芙蓉湖旁被偷襲的。我發現他時，偷襲者已經逃跑了，至于被輕薄和迷戀我……呃，那絕對是他臆想的?！?/br>
    “師叔，你聽說過裴允很想談戀愛吧？他……他實在太渴望擁有一個道侶，以至于最近看哪個陌生人都喜歡他，所以幻想比較，唔，豐富？”

    身份不明的人在宗內偷襲內門弟子，這可不是小事，而且裴允還沒病入膏肓到幻想如此離譜的程度，樓遠嵐鴉睫微垂，語重心長道：“謹慎總是好事?！?/br>
    “額，對，師叔說得對，我們要謹慎?！必连幀廃c頭如搗蒜，又拍拍胸脯，自信滿滿地保證道：“師叔你放心吧，我們會很謹慎的，兇手絕不會得手第二次，這件事交給我就行?！?/br>
    “我已經和師姐商量好了，我和裴允今晚就搬去她那里住，我們三人在一處，肯定十分安全?！?/br>
    “裴允與你們一起？”樓遠嵐皺眉，一個男人與兩個女孩子同居一室像什么話？他遲疑地提醒道：“你與裴允從小就如此親近，但秋水……”

    假若他知道自己的好師兄謝淮書遵守諾言，從未告訴琉璃宗任何人姜秋水的真實性別，他以為的一男兩女其實是一女兩男，大概會暴跳如雷，當場將裴允和姜秋水抓回執法堂。

    亓瑤瑤對這個問題似乎早有預料，得意道：“師叔，師姐考慮周全，我才與她提起此事時她就想到了，之前她院子里搭了一間小屋，本來是準備給靈犬住的，現在空閑著，裴允來了正好?！?/br>
    那不約等于讓裴允去睡狗窩？樓遠嵐眼皮一跳，瑤瑤還真是……永遠都如此異想天開，秋水也仍是一如既往地慣著她。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作為師叔，他自然知道亓瑤瑤與姜秋水奇怪的相處模式，一個害怕多說多錯不敢與嚴厲的大師姐搭話，一個外冷內熱不知如何向小師妹傳達善意。

    不知什么機緣巧合，竟讓她們兩人各進一步，成了好姐妹。作為姐妹友情的犧牲品，裴允……就委屈委屈吧。

    “師叔師叔，你覺得這個安排怎么樣呀？”見樓遠嵐垂眸，神色莫測，亓瑤瑤試探性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唔，不錯？”樓遠嵐抬眸微笑道。

    這一抬眸，便撞見了少女眼中的萬千星辰。

    受了夸獎，她眉眼彎彎，淺淺的酒窩里似乎盛滿了蜜酒，溢出流入人的心中，她小心翼翼地討好道：“師叔，執法堂的事務繁忙，瑤瑤也想為師叔分憂呀，師叔就將這件事全權交給我處理吧？”

    “好啊?！睒沁h嵐隨口答應道，對于常年在執法堂處理公務的老狐貍，瞞著亓瑤瑤在暗中調查是再簡單不過的小事，順著少女說幾句讓她開心開心也無傷大雅，更多的消息，直接去問裴允和姜秋水便好。

    “還有呢……”亓瑤瑤眼珠一轉，一看就在打什么壞主意，她的得寸進尺道：“還有半年就是外門弟子考核，哎呀，師叔別皺眉，我不是想求你破例撈我外門的小姐妹們進來，我也知道外門弟子考核是全宗的大事，不會胡來?！?/br>
    “外門弟子考核中優秀者可獲得拜入內門的資格，到時候師尊和凈峰的高師伯都會去挑人。不過師尊眼光比較高，前三次都沒收新徒弟，所以我想增加一個明峰的小考核，幫師尊縮減一下挑選范圍?！?/br>
    樓遠嵐啞然失笑：“他不收弟子，是因近年修為遇上瓶頸，常年閉關，沒有多余的心力教導。你想挑合眼緣的弟子做你的師弟師妹，直接告訴他就好?！?/br>
    話雖如此，等真到了收徒的時候，可就不是這一套說法了。

    謝淮書一眼便看上李逸陽不世奇才的資質，收入門下悉心教導，先是長輩對晚輩無微不至的關懷，一心撮合著亓瑤瑤與李逸陽的婚事，希望自己最喜愛的兩個孩子能修成正果。

    然后就轉入了大家喜聞樂見的修煉走火入魔被人撞見劇情，感情變質，成了李逸陽后宮。

    光是想想這系列事件的第一步——師尊收李逸陽為弟子，亓瑤瑤便已經夠毛骨悚然了，必須想辦法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扼殺的方法有許多種，亓瑤瑤偏偏想挑最惡心李逸陽的那一種，增加考試。

    亓瑤瑤嘟嘴：“既然收不收徒、收什么徒都無所謂，那讓我多加一個小考試，又有什么所謂？”

    “那便都依你，只是要將考核提前告知我?！睒沁h嵐捏了捏少女軟乎乎的臉蛋，寵溺道。

    他也不怕任由她胡鬧會惹得到時出關的謝淮書生氣，他心里清楚，謝淮書向來不在意這些規矩條例，即使在意，面對其視若親子的亓瑤瑤，謝淮書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樓遠嵐視線越過少女頭頂，透過半推開的窗戶看向臨近下課有些sao動的學生們，既然嘴上答應了亓瑤瑤將此事全交予她處理，可不能讓裴允等會一出來就找他訴苦。

    他笑道：“執法堂事務確實繁忙，瑤瑤，我先走了?！?/br>
    “師叔再見，改日我想好了新增的考核，來執法堂找你?！必连幀幑郧傻攸c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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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師叔！”裴允跑出來時只見到青衣男子遠去的身影，衣袂輕揚，仙風道骨。

    來不及追上前，下一秒亓瑤瑤便擋在他身前，笑里藏刀地拉住他的手，實在是川劇變臉的野生傳承人了，她面上擠出甜甜的笑意，語氣卻咬牙切齒：“裴允，你告狀挺快啊，還你被人輕薄了？”

    “我、我……”裴允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掙脫亓瑤瑤的手，小聲埋怨道：“還不都是因為你胡攪蠻纏，一會一個說法……”

    “這是我的事，除了在芙蓉湖發生以外和你沒有關系，你管我怎么給師叔講，難道你要包庇兇手嗎？”裴允忽然硬氣起來，但顧及著其他下課的弟子，也不敢說得太大聲。

    包庇兇手？亓瑤瑤怒極反笑，四舍五入一下，她確實是在包庇李逸陽，目的是為了不讓李逸陽與其他人見面。

    可是裴允更是沒有理由地在包庇兇手，昨晚他可沒有提半個和“輕薄”有關的字眼，反而一直將話題帶到她的身上。

    亓瑤瑤開口道：“裴允，怎么能說和我沒關系呢？你不想知道師叔為什么來了又走了嗎？”

    見裴允茫然的表情，她更是得意：“因為師叔把這件事交給我調查了。唔，而且你吧，今天晚上和我一起搬去師姐那邊住?！?/br>
    亓瑤瑤顯然是太過得意，完全忘記了控制音量，學堂附近的內門弟子們竊竊私語起來。

    “什么？她們三個要一起??？”

    “為什么??？亓瑤瑤在說什么事情？樓長老把什么事交給她了？”

    “裴允艷福不淺……”

    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中，裴允急忙回頭看了一眼學堂內正在與吳長老說話、對外面發生之事一無所知的姜秋水，他扭過頭，拉住不情不愿的亓瑤瑤趕忙逃離社死現場。

    轉到一處清靜些的地方，亓瑤瑤甩開裴允的手，皺眉揉著被少年抓過的手腕，不滿道：“你攥著我跑什么？”

    裴允雙手緊握成拳，最后又無奈地松開，他心如死灰地開口道：“我是男的……算了，我知道你從來沒把我當男的?！?/br>
    “男女授受不親？”亓瑤瑤恍然大悟似地補充道：“你擔心這個？沒問題，師姐同意了，你又不和我們睡一個屋子里?！?/br>
    “我不同意?！迸嵩拭鏌o表情道。

    “嗯？師叔和師姐都沒意見呀?！?/br>
    “我不同意?！彼种貜土艘淮?。

    第9章 阻止見面的第9天   她在讓人痛苦方面天……

    才與吳長老道歉完的姜秋水姍姍來遲，正巧聽見這句“我不同意”，不同意？正中下懷。若不是為了討亓瑤瑤歡心，她定會一口拒絕裴允同來的請求。

    既要答應亓瑤瑤的請求，又不想裴允過來礙事，姜秋水便提出讓裴允睡靈犬窩，目的便是讓亓瑤瑤知難而退，但也不知究竟是亓瑤瑤太將裴允放在心上，還是該說她太不在意，居然滿口答應。

    還好裴允比較識相。

    她的聲音如秋日山間的清泉淌過圓石，清冽悅耳，比裴允印象中的溫和許多：“既然師弟不愿意，那便算了吧。本來想著讓師弟與靈犬共睡一處，便有些過意不去呢?！?/br>
    姜秋水的聲音從身后陡然響起，驚得裴允渾身一個激靈，明峰上上下下，他最怕的就是姜秋水，本來還有一個亓瑤瑤陪著他一起慫，但誰想亓瑤瑤叛變了呢。

    不過看樣子師姐也不想讓他過去，于是裴允大著膽子附和道：“是啊，我就不多打擾師姐了?！?/br>
    少女羞惱地瞥了姜秋水一眼，跺腳嬌嗔道：“師姐，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姜秋水捂嘴輕輕咳嗽一聲，冷冷地改口道：“但既然瑤瑤想要你搬過來，師弟就不要再三推脫，令人掃興了吧？”

    她平淡無瀾地看向裴允，眼神中隱隱有一絲期待，彷佛就盼望著裴允不畏強權、反抗到底。

    可惜姜秋水顯然不是微表情大師，裴允也不是，一個做不出如此精微的表情，一個根本不敢仔細看她。

    裴允只覺得師姐目光冷冽，語帶威脅，他咽了咽口水，痛苦地抬頭看向虎視眈眈的亓瑤瑤，簡直是仗勢欺人，他有膽子對喜怒莫測的姜師姐說不嗎？

    他強顏歡笑道：“我要住幾天？”

    少女翹起嘴角，愉快地拍了拍手：“這才對嘛，真不知道你剛才在嘴硬些什么?！?/br>
    她旋即眼睛一轉，伸出十根如蔥玉指在半空中虛虛比著數字，嘴里喃喃念叨著：“五天？七天？不如三天……”

    見裴允聽見越來越小的天數面上忍不住出現慶幸的神情，亓瑤瑤猛然收回手，上前一步拍了拍裴允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身道：“看你的表情，我騙你的。最快呢，你要再住半年，運氣不好，就再多住些時候咯?！?/br>
    “這么久？”裴允嘴角顫抖，看著眼前眼角都笑出淚花、嬌嫩的面龐染上暈紅的少女，他突兀地產生了一個想法：為什么亓瑤瑤堅持帶上他？總不可能是怕他又被偷襲吧？

    來不及細想，姜秋水陰惻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師弟，修道之人可要堅守本心啊?！?/br>
    嗯？

    裴允欲哭無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師姐的心思也太復雜了吧。

    少女笑靨如花，左手半搭在少年肩上，少年神色復雜，似乎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但千言萬語也只化作無奈抿起的嘴唇，微微蹙起的眉間。

    佳偶天成，好一對金童玉女呢。

    一旁的姜秋水忽然心情有些不悅。

    即使裴允的多年表現加上亓瑤瑤繪聲繪色的裴允被夜襲的故事，讓姜秋水完完全全將裴允排除在了情敵范圍之外，她每次見兩人舉止親近仍止不住內心的醋意。

    假若亓瑤瑤喜歡男子，與她斗嘴、青梅竹馬的俊美少年顯然勝算大過師姐。

    假若亓瑤瑤喜歡女子，實際上是師兄的師姐也注定會被紅牌罰下。

    嘖，感覺世界上布滿了要搶走師妹的強勁對手的姜秋水今天也不太高興，說起來她還要抽空去揍一頓李逸陽，把亓瑤瑤的帷帽拿回來。

    讓亓瑤瑤的東西留在那種奇奇怪怪的人手里？想想就……是要念三遍清心咒的程度。

    ------

    李·亓瑤瑤單推人·逸陽最近聽說了關于亓瑤瑤的三件大事，每一件事都有兩個版本，王逸美化版與陳飛丑化版。

    第一件事，亓瑤瑤在內門弟子早課上畫出了天級法陣。

    美化版：她玉手一揮，輕輕松松便畫出了法陣，這樣程度的功課，勤奮好學的她早有預習，又怎會被難倒？眾人折服的目光令生性害羞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少女捂嘴嬌羞一笑，嬌滴滴道：“長老，我這法陣如何？”可惜吳長老不識好歹，居然令她出去站著。

    丑化版：狡詐多端的亓瑤瑤與單純善良的吳長老早有嫌隙，她處心積慮想要讓吳長老在眾人面前下不來臺，于是主動挑釁。畫出法陣后，她旋即輕蔑而又不屑一顧地對著吳長老一笑：“老家伙，就憑你也想教瑤瑤大人？”

    第二件事，亓瑤瑤、裴允搬去了姜秋水的院子里住。

    美化版：為了讓性格高冷孤僻的姜秋水體會到姐妹溫情，善解人意的亓瑤瑤主動接近，希望融化姜秋水這座冰山，讓她接受愛慕她已久的裴允的告白。裴允為表想當姜秋水的狗的誠意，不惜住在狗窩里。

    丑化版：亓瑤瑤橫行霸道，霸凌同門，強占他人房屋。據知情人士透露，裴允被逼住在狗窩，姜秋水的床也被亓瑤瑤霸占，她只能每晚在院中唉聲嘆氣。

    第三件事，亓瑤瑤負責新增的外門弟子考核。

    美化版：眾所周知，明峰因其全體成員出眾的顏值、謝淮書獨一檔的實力，在外門弟子中趨之若鶩，然而近幾年謝淮書甚少收徒。亓瑤瑤為了讓眾弟子少承受一份被仙君親口拒絕的打擊，寧愿自己身負罵名，也要委婉勸退。

    丑化版：陳飛表示，光是新增考核還不夠惡心人嗎？還需要他添油加醋嗎？

    “你不必大費周章特意打聽這些事告訴我?！睅缀趺恳惶?，李逸陽都要委婉拒絕王逸和陳飛的熱情傳話。

    然后，就能收獲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王逸心下了然地拍拍胸膛，欽佩道：“原來這件事李兄早就知道了，不愧是李兄，消息如此靈通?！?/br>
    陳飛痛心疾首地指責道：“李逸陽，你還要假裝到什么時候？即便亓瑤瑤性格如此嬌縱蠻橫，你都可以視而不見嗎？”

    這樣枯燥的流程，每次亓瑤瑤一有新的動向都會重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