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顧靈的第一次第一場考試，所以錢夫子也比較重視，她趕早的起床了，陪著顧靈去貢院。

    不過她們是和其他四人的隊伍一起的，五人互結，自然排在一起才方便檢查。

    貢院的門口人很多，人擠人的，甚至不小心被擠到傷到了也是有的，所以陳大紅和陳小紅把顧靈保護的很緊，而錢夫子也有錢家的婆子護著。

    貢院門口不僅人多，就是小販子也多，一攤一攤的，基本都是賣湯湯水水的東西，可以暖暖身子的。

    按理說，縣試何等重要，外面的東西大家不敢亂吃才對。但是顧靈顯然高看了有些人的警覺心和細心，還有不少的學生在攤子上買吃的。

    錢夫子見她盯著看，便道：“縣試在即，身體才重要，那些個東西你如果想吃，等結束后再吃?！彼故且矝]有責怪顧靈，畢竟顧靈年紀小不懂事，貪吃也是有的。

    這大概就是所有長輩的想法，家里的孩子有一點錯的，那都是年紀小不懂事。

    顧靈道：“老師放心，我不是想吃，只是好奇這當下，竟還有人吃這個?！?/br>
    錢夫子道：“這就是克制了，有些人不夠克制，自覺性不夠?！倍@樣的人，很難成事。

    “嗯?！鳖欖`也是認這話的。

    貢院有兩道門，一道門是供男子排隊檢查的，另一道門是供女子排隊檢查的。檢查男子的是縣衙里的人，而檢查女子的是婆子。之所以沒安排在一起排隊，是為了姑娘的安全和名節著想。萬一碰到不著調的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對女子不好的事情，那女子的名節也就毀了。不過中間隔著十七尺左右的距離，也就是五米。

    貢院門口之所以熱鬧，是因為科舉的男子多，兩廂一對比，女子這邊的門口排隊的人就少了很多。

    顧靈數了數，也就五十來個。顧靈問錢夫子：“老師，我記得女子縣試取前一百名吧？可眼下女子縣試的人數都不到一百人該怎么??？”

    錢夫子道：“關于這條規定有附言，不管是縣試、府試、院試，還是之后的鄉試、會試、殿試，如果入取的人數超過考試的人數，那么則按照分數來取。女子縣試共三場，每一場滿分為十分，總分為三十分，總分超過十八分的人則入取。但如果所有參加縣試的女子，總分都超過了十八分，那么再提升入取分數，按照十八、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七直到滿分?！?/br>
    顧靈明白了：“也就是說，入取人數不能和考試的人數相同。所以說到底，還是相當于淘汰考試?！?/br>
    錢夫子道：“確實如此。本來女官的身份就比較特殊，如果都沖著后宮去的，那么后宮也沒有這么多的職位供女官任職?！?/br>
    顧靈道：“如果女子高中之后，能像男子一樣去地方任職，那該多好?！?/br>
    錢夫子笑著搖搖頭：“朝廷能允許女子考女官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讓女子去地方任職，這等于把男子的職位給搶了，朝廷里的那些男人怎么可能會容忍？”

    兩人說的聲音比較輕，而且便是有人聽見了也不會說什么，畢竟這不是不能討論的話題，也不涉政。再則，但凡有氣性來參加女官考試的，也都不是那種安于后宅的女子，如果考上女官可以去地方任職，這些女子們大概也是愿意的。

    所以錢夫子對顧靈說的這些話，又何曾不是她們的想法呢？

    顧靈心想，別說這古代了，便是現世里，女人當官的也是少數。

    到辰時四刻的時候，也就是八點，貢院的門開了。從里面出來一個面容嚴肅的女官：“女子們排隊了，現在開始檢查，身上有違規的東西不得帶進去，自己自覺，如果被檢查出來那就不好看了?！边@位女官雖然說話嚴厲，但是這話還是比較客氣的。

    不參加女官考試的人站到一邊，參加女官考試的人開始排隊，五人互結排一起，隊伍排了出來，人也就明顯了。顧靈一看，原來參加女官考試的不僅僅是年輕的姑娘，便是年紀看上去稍大些的也有。不過這樣的女子應該是世家出身，或者有家學淵源的，不然一般的女子都到這般年紀了，已經成親生子了，不太可能再出來參加女官考試。

    隊伍很快輪到了顧靈她們，顧靈等五名姑娘檢查沒問題之后，就進了貢院。

    女子的第一場縣試是儀態。一共五十二名考生，所以不可能安排五十二名考官，故而五十二名考生是安排在一個考棚里。

    顧靈沒有經驗，所以她跟著有經驗的何湘?；蛘哒f，她們互結的幾人都是跟著何湘的。大家到了考棚之后，發現考棚里面考生們都安靜的站著，因為座椅。何湘也沒有說話，進去之后便安靜的站著了。顧靈有樣學樣，站好之后，安靜也不亂瞟。

    第82章 第一更

    待五十二名女子全部進了考棚之后, 還不見考官進來，快到巳時的時候，考官來了，一共三名。其中兩名考官推開墻壁上的一道門走進了里面的另一間房間, 留下一名考官道：“巳時到, 考生依次進入里面，兩人為一組, 就按照你們目前排的隊伍次序進入?！?/br>
    “是?！笨忌鷤兓卮?。

    考生兩人一組, 每兩人進去之后，那一道門會關上, 直到一炷香（約莫五分鐘）后, 門才會打開，進去的兩名考生便出來了。出來的考生神情各異, 有的是興致勃勃的，有的是愁眉苦臉的，從神情可以看出她們的考試結果了。而考好的考生出來之后，便可以直接離場了。

    顧靈等人的排在比較靠前的位置, 因為她們進入考棚的時間還算早的，所以很快就輪到她們了。顧靈因為進入考棚的時候緊跟著何湘, 所以很巧合的, 她和何湘一組進入里面。

    進入之后才發現, 里面也是一間考場，和外面一間差不多大。而方才的三名考官坐在監考官的位置上, 一名是主考官, 兩名是副考官。

    “你們兩人分別站在兩個圓圈里，按照各自的指令考試?！眱擅O考官是同時出聲的。

    兩個圓圈沒有任何的標記，不知道哪個是哪個人的, 但是何湘沒有往顧靈那邊走，監考官也沒有說，所以顧靈就選了靠近自己的這個圓圈。她身體沒有轉動，目光也沒有轉移。不過，她的步伐比較穩，也比較慢。之所以慢，也等于是觀察。如果何湘過來她這邊了，那么她還可以轉移去那邊，免得自己速度太快進了圓圈之后，再出來就錯了。

    考試前，錢夫子就交代過，行動可以慢，慢中求穩。監考官不會因為你動作慢就判斷你錯了，但是肯定會因為你動作錯了，就判斷你錯了。其實考前，錢夫子完全可以告訴她儀態考試會出現的情況，但是錢夫子沒有說也禁止她去問人。按照錢夫子的意思是，既然顧靈下場只是來增長見識的，那么一切看她自己。

    等何湘和顧靈站定之后，兩名監考官又同時出聲：“姓名、年齡、祖籍?！?/br>
    何湘：“我叫何湘、今年十六歲、祖籍洪旗縣縣城人?！?/br>
    顧靈：“您好，我叫顧靈，照顧的顧，靈動的靈，今年十四歲，祖籍是洪旗縣吉祥鎮桃水村人?！?/br>
    在她們回答之后，兩名考官又同時出聲，不過這次說的話不一樣了：“顧靈，你的儀態考試由我監考，從現在開始，你本輪考試要聽從我的指令?！?/br>
    而另一名考官則說：“何湘，你的儀態考試由我監考，從現在開始，你本輪考試要聽從我的指令?！?/br>
    “是?！贝欖`和何湘回答之后，兩名監考官同時出題。

    儀態考試分別有三部分構成，分別是：

    第一：坐立行

    第二：面部表情

    第三：言行舉止

    不過，三部分構成的次序是考官決定的，也就是說，何湘的考官在考面部表情的時候，顧靈的考官極有可能在考言行舉止，如果考生在考試的過程中聽了對方監考官的指令，那么就是做錯了，分數自然不言而喻了。而之所以兩名考生放在一起考核，大概也是一項考試，為了考她們臨危不亂和現場反應的能力。身為一名女官，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現場反應。不管是世家宗婦，還是后宮女官，這些反應能力都是至關重要的。

    顧靈的現場反應還是極好的，主要是她把這次的考試看的比較淡，她是來增長見識的。雖然心情在考試開始的時候也有些緊張了，但是她的心理素質比較好。這大概和她的出身有關，因為出身好，見過的大場面多，所以心理素質自然也能培養出來。

    等三部分的考試都結束之后，何湘和顧靈走出了里面的考場。到了外面，原本還不太緊張的顧靈，突然心跳加速了起來。砰砰砰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等顧靈走出外面的考棚，她發現自己的腿有些軟了。

    何湘是和她一起出來的，也是一起出外間的考棚的。她看了顧靈一眼，沒有說話。貢院內禁止喧嘩，便是小聲交談也是不妥當的。

    等兩人出了貢院，顧靈便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陳大紅和陳小紅。

    “姑娘?！标惔蠹t趕忙把顧靈的長款棉襖給她披上，陳小紅把手爐塞進她手里。

    感覺到手爐那熱乎乎的溫度，顧靈道：“這手爐怎的還沒涼？”

    陳大紅解釋：“是杜嬤嬤又去換了的，您手中的是杜嬤嬤剛換回來的，所以還沒涼。夫子和杜嬤嬤她們先回去了，奴婢和meimei身體好，故而在這里等著?！?/br>
    顧靈這倒是理解，她也是希望夫子和杜嬤嬤去客棧里歇息的，如果因為等她而出了錯，那她就萬分不好意思了。

    何湘那邊也有婢女給她披上披風，可她的披風前面是漏風的，哪有顧靈的長款棉服暖和。棉服前面帶子一綁，雖然整個人胖乎乎的，可那是真暖和。又看顧靈身邊兩個婢女，把她保護的緊緊的，再看自己身邊就一個婢女。何湘有點不是滋味。她記得顧靈是吉祥鎮那邊鄉下來的，鄉下來的丫頭也能又兩個婢女伺候？

    想到這個，何湘走向顧靈：“顧靈師妹?！?/br>
    顧靈正站著，陳大紅在給她綁棉服的帶子，聽到何湘的話，她轉過頭，然后微微一笑：“何湘師姐?！彼碾p手捧著手爐放在身前，整個人站的筆直筆直的，臉上淺淺的笑容又顯得萬分可愛。尤其是臉上還帶點嬰兒肥，看著更是靈動的很。

    何湘其實一直沒有好好的看過顧靈，大概是顧靈個子嬌小，又穿著厚厚的棉服的關系，這等沒有身材的小姑娘又是上鄉下來的，她很難去關注她。

    可是方才她脫了棉服進貢院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她里面的短襖子和裙子款式都是極其好看的，衣服的顏色也亮麗，尤其是布料，那都是極好的布料。這會兒再看她的相貌，她才發現，她長得也是極好看的。只是這張臉還沒完全的張開，帶著點孩子氣。

    何湘微笑道：“顧靈師妹，你這長長的襖子很是特別，一定很暖和吧？不知道師妹是從哪里買的？”

    顧靈聽聞，也不隱瞞：“這是家里的嬤嬤做的，不是外面買的?！?/br>
    何湘有些意外：“那嬤嬤真是好手藝，不知道回到客棧之后，可否讓我看看樣式？我也想做一件?！?/br>
    顧靈道：“自然可以?！?/br>
    一邊說，兩人一邊往客棧走。

    何湘見她挺好說話的，便又問了：“顧靈師妹，你里面的短襖子和裙子也很漂亮，這料子我在縣城都沒有見過，是你們那鎮上出的料子嗎？”應該是不可能的，縣城都沒有這料子，鎮上怎么會有？

    顧靈見她問料子，她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這是我未婚夫婿送來的?！痹ㄓH那天，除了一雙大雁之外，白謹亦還送來很多東西，布料、成衣、鞋子，那都是一箱一箱的送。按照她奶奶的話，這些衣服她都能每天輪著換了。錢衛還說，這些衣服和布料都是他們家公子去京城運大雁的時候，直接買回來的。

    何湘驚訝道：“顧靈師妹已經定親了嗎？”雖然朝廷律法規定女子到了十六歲要定親，但是一般也沒有這么早的。

    顧靈道：“是的，今年正月十五定的親?！?/br>
    “那可真是喜事，既然師妹來考女官，想必未來妹婿也是走科舉的吧？”何湘問，接著又道，“像我，我未婚夫也支持我考女官，他現在也已經是秀才了，在課業上指點了我很多呢?！?/br>
    顧靈一聽，何湘才十六歲，她未婚夫年紀應該不比她大多少，所以這么年輕的秀才還的確是個優秀的?！拔椅椿榉虿蛔呖婆e，不過他確實支持我考女官?！?/br>
    聽到顧靈說她未婚夫不走科舉，何湘一想，莫不是商戶？越想，就越覺得是商戶。想來顧靈是鄉下女子，這穿的衣服款式好看，料子又如此的好，又豈是鄉下姑娘穿的起的？所以肯定是她那商戶未婚夫從外面帶來的。商戶走南闖北，能有縣城沒有新鮮東西不奇怪。

    想到這里，何湘在心里有些看輕顧靈了，想必她是靠她未婚夫才能考女官的吧？不然女子私塾一年的花費也不少，鄉下人哪里來的銀子？這種靠著外貌讓未婚夫在自己身上花錢的女子最是讓人不齒的。

    不過，何湘雖然是這樣想的，面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她一貫會做表面功夫的?！澳阄椿榉虮闶遣蛔呖婆e，還能支持你，也算是夫妻同心了?！?/br>
    顧靈道：“確實，不過何湘師姐夫唱婦隨也讓人很羨慕?！?/br>
    何湘的臉上不由的泛起一抹驕傲，嘴巴上卻謙虛的道：“哪里哪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福氣，師妹羨慕我，我也羨慕師妹啊，師妹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可我就穿不上了，都說窮書生，這話可不假?！碑斎涣?，她未婚夫家條件也不差的，只是沒有商戶那么有銀子。

    第83章 第二更

    回到客棧, 顧靈先去見了錢夫子。錢夫子正和楊夫子、方夫子在喝茶，見顧靈來了，趕忙給她倒了茶：“快來喝茶暖暖身體，身體可覺得疲倦？”

    顧靈道：“見過老師, 見過兩位夫子?！苯又謱﹀X夫子道, “謝老師關心，身體無恙, 出了貢院有杜嬤嬤準備的手爐, 暖和的很，倒是今天讓老師受累了, 老師身體可有不舒服的？”一邊問, 一邊喝了茶。熱乎乎的茶水下腹，便是顧靈方才不覺得冷, 這會兒也覺得全身都暖和了很多。

    “顧靈你出來的時候，可有見到我們的學生？”楊夫子問。

    顧靈道：“我是和何湘師姐一起來的，余下的三位師姐應該慢上一會兒就能回來了，我們幾個人排在一起的, 不過我和何湘師姐一組，是我們五人中最前面的?！?/br>
    聽到顧靈和何湘一組, 大家也不意外, 她們五人互結, 排在一起組隊很是常見。楊夫子道：“和何湘一組可是適應？”這是何湘的第二次縣試了，去年因為儀態這一場考試中分數極低, 所以沒有入選。三場考試一共三十分, 何湘的儀態是零分，余下的兩場只有二十分，要拿到十八分還是相當困難的, 所以何湘沒有入取三場十八分的總分，更何況去年入取的是三場二十一的總分。

    顧靈乖巧道：“很是適應的，全場大家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很。學生第一次參加縣試，好在有何湘師姐前面帶路，也叫我安心了不少?！?/br>
    楊夫子聽到她的話，笑了笑。

    錢夫子問：“進入里面的考場之后，情況怎么樣？我在考前不讓你打聽消息，可有心慌？”

    顧靈自然不能說沒心慌，她道：“學生想的明明白白，今次是去下場見世面的，故而心態還算放的平些。不過進入里間的考場之后，要選其中一個圓圈，學生有些不知所措，幸虧何湘師姐快速的選了一個，我便選剩下的一個了?！?/br>
    楊夫子聽到這里，忍不住道：“錢夫子真是嚴厲，便是下場也該和學生說說基本的情況?！?/br>
    錢夫子道：“你是不曉得，這丫頭進學才四個月，我是去年八月底收的她，在這之前，這孩子根本沒念過書，故而這次下場我可沒對她抱有希望，也不過是讓她去見識見識而已，常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就讓她自己去闖?！卞X夫子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想說明白一點，如果顧靈這次沒考上，是因為她進學的時間尚短。

    “去年八月底才進的學？”方夫子有些意外，“那進學的年紀可不小了，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半年，這如果要進學就得趕早啊?！?/br>
    顧靈坦坦蕩蕩道：“我是鄉下人，以前沒有女子念書的想法。說起來會去念書也是一場意外，所以去年八月底便去女子私塾念書了。念書的時候聽到了女官的事情，我便有此想法了，好在老師也寵愛我，由著我不知輕重的下場?！?/br>
    錢夫子輕笑道：“無妨的，孩子有這志氣，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卞X夫子是鴻儒大師的女兒，她的心性、她的心胸、她的見識，遠非旁人能比。她是不在意顧靈去下場的，而且下場之后，顧靈的見識和閱歷也會有所改變，在她看來，這是鍛煉一個人成長的方式。

    過了一會兒，楊夫子和方夫子便告辭了，知道她們師徒有話講，她們自然也不會繼續呆下去。

    待楊夫子和方夫子離開之后，錢夫子便打趣道：“看樣子你對第一場考試還挺有把握的?！辈蝗贿@孩子的神情也不會這樣輕松，看著就很高興。

    顧靈笑了笑：“實不相瞞，學生也不想自負，但也不想自謙，學生覺得學生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的?！?/br>
    “哦？”錢夫子換了坐姿，之前坐的端正規矩，這會兒屋子里只有顧靈一人，她放松了些，整個人靠著椅背，“你倒是同我說說?！?/br>
    “是?！苯又?，顧靈把考場的情況都說了一遍，未了，還問，“老師，您覺得我的表現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