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夢，醒來時，恍若隔世。

    槐辛看著眼前琉璃堂皇的宮殿，陷入了深思。

    片刻后，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于是從床榻上起身，披上紗衣，走到宮殿中的內池邊，看著水中的自己。

    頭發已經完全成為白色，而且比之前長了許多，幾乎要耷拉在地上。

    頭上還帶著抹額，槐辛取下，看見額頭間銀青色的祭司令。

    槐辛抬起手，抹額靜靜的躺在自己的掌中，一角沾染了池水，漸漸的因為受力不均，竟然滑落到池水中。

    看著沉浮的抹額，最后落在最深處，槐辛心中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一直在殿外看著這一幕的蔚恒，終于忍不住，進入殿內，對槐辛說道

    “師父靈力耗損過多，不宜久站，還是要注意歇息?！?/br>
    “我躺了多久了？”槐辛心知蔚恒好意，可是更加明白，當下自己貿然繼承祭司令，摸清蓮城目前的情況更重要。

    “不過七日?！蔽岛阏驹诨毙辽砗?，說道“城主料到沒錯，師父會在今日醒來?！?/br>
    沈慕秋？槐辛想到在萬妖林時，看見沉睡的沈慕秋的事情，當下有些疑惑，扭頭問道

    “慕秋哥哥那邊又是什么狀況？為何他會去萬妖林？”

    蔚恒面對槐辛，只能搖搖頭。

    自從上次被巫骨所傷，自己根本還未好完全，一直都是呆在蓮城。

    槐辛心知蔚恒身體狀況，當下也知道自己問錯了人，于是開口道

    “蔚恒，我忽然覺得，腦袋里多了許多事情，有好多要去解決，一時間，忽略了你?！被毙赁D身，面對著，蔚恒問道“你可還好?！?/br>
    蔚恒搖搖頭，片刻不見槐辛反應，終于抬起頭看著槐辛。

    對方眼中充滿了自責和心疼，就像是小時候為了鍛煉自己膽量，特意把自己放到妖怪中，后來見到自己滿身是傷時的表情一般。

    剎那間，一股熱流涌上眼睛，蔚恒看著一頭華發的槐辛，終于哽咽道

    “師父，師父?！?/br>
    幾個抽噎后，蔚恒竟然蹲下身子，嚎啕大哭道

    “師父！師父??！”

    整個宮殿回蕩著蔚恒的哭聲，槐辛皺著眉，眼眶通紅，看著此刻的蔚恒，就像是在小時候，責怪自己獨自丟下他一人在靜淼天是一般。

    無助和釋然，復雜的情緒混合著。

    槐辛記得在蔚恒小時候，還專門問過對方，‘你為何哭??？’蔚恒當時答道‘因為師父回來了，蔚恒就不用面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了’

    微微抬手，發現蔚恒發間也有幾根白發。

    “對不起?！被毙恋穆曇羯硢?，帶著些愧疚“蔚恒，對不起?！?/br>
    一個時辰后，沈慕秋，周洛玉還有焰君就趕來了。

    寒殿偏殿專門議事的地方，槐辛和沈慕秋坐在上端，其他三人都站著。

    和上一世處理蓮城叛亂時的人一模一樣，槐辛有些恍惚。

    心知蔚恒身體有恙，槐辛抬手，示意幾人坐下。

    “水祭司出關，此乃蓮城之幸?！敝苈逵窨粗毙?，開口道“蓮城叛亂基本平定，都是因為祭司壇的異象讓原本搖擺不定的家族，有了決斷?！?/br>
    聽見周洛玉滿口水祭司的稱呼，句句都把自己架在祭司的位置上，絲毫不留后路。

    槐辛抬眼，看見對方的眼神，知道對方是刻意為之，當下垂下了眼，也沒有開口搭話。

    看見槐辛的反應，周洛玉原本一直不定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蔚恒見槐辛和沈慕秋沒有開口的意思，于是接著周洛玉說道

    “此次叛亂，主要是暗門聯系了木系的部分門派，還有”說道這里，蔚恒頓了頓，繼續道“還有蓮城的東澗?！?/br>
    東澗是聚集了五系各大家族的修行子弟的地方，東澗成為叛亂的主力，實在不是什么好兆頭。

    “再此叛亂中，西山沒有參與嗎？”槐辛問道，隨即就看見蔚恒搖頭。

    西山多是散修聚集修行之地，相比東澗，按說應該是更加容易被挑撥的地方，可是西山卻沒有絲毫反應，沒有絲毫牽扯參與實在有些反常。

    如此大的向心力和執行力，除了蓮城和暗門，槐辛一瞬間就想到了，大渝皇室。

    氣氛又陷入沉默，焰君見狀，上前道

    “萬妖異動已經停止，戰場上已經善后完畢，目前沒有異動?！?/br>
    帶著面具的沈慕秋點點頭，算是回應焰君。

    臺下的三人面面相覷，總覺得城主和水祭司間的氛圍有些奇怪。

    槐辛自然知道沈慕秋在氣惱什么，只不過當下自己不想解釋。

    大概蔚恒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些瑣事后，心里打鼓準備退下時，終于聽到城主說了一句

    “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沒有稱呼，沒有事情，蔚恒三人互看對方一眼后，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詢問槐辛的。

    槐辛垂下眼睛，沈慕秋想讓自己問什么呢？

    是問他為何獨自一人在萬妖異動還未結束時就闖入萬妖林嗎？

    是問他上一世為何處處阻攔，這一世卻表明成全嗎？

    是問他為何，為何愿意以三城人的性命來試探暗門的誠意嗎？

    “沒有?！被毙粱氐?。

    “為何？”沈慕秋似乎有些執拗。

    發現對方這種情緒，槐辛轉過頭，看著沈慕秋，一字一句的說

    “因為，我已經知道該如何做了?！?/br>
    聽到這句話，沈慕秋側過頭，迎上槐辛的目光，看見對方神情堅定，對自己說

    “慕秋哥哥，曾有一個人問我，知道什么是命嗎？”

    這句話是梅姨在自己耳邊說過的，槐辛一直記得

    “我身負天劫，上一世已經做了萬般選擇，卻仍然逃不過?！?/br>
    說著，槐辛的語氣已經有些哽咽，卻依然望著沈慕秋，道

    “慕秋哥哥，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都明白，身為祭司，職責到底是什么?！?/br>
    說著，槐辛回過頭，眼神穿過殿門，望向寒殿外蓮城的景色，輕聲道

    “我是她們的天，她們的信仰，我不能退?！?/br>
    “可是你原本可以的！”沈慕秋不解道，語氣急促道“你和他在梨源村，過得那么幸福，若你不繼承祭司令，一切或許會有回旋?！?/br>
    “慕秋哥哥，我已經恢復記憶了！”槐辛忽然大聲道。

    沈慕秋終于不再開口。

    “慕秋哥哥，”

    沈慕秋聽出槐辛語氣帶著輕顫和哽咽

    “我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