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誰？齊微月啃著排骨有些疑惑。

    鼻子上有顆痣，就住在隔壁的。

    不記得，隔壁不是一直空著的嗎？

    果然

    他下午買菜回家的時候，發現時間再一次停止，那透明觸手出現，并在他面前將隔壁獨居十年的和藹老婆婆吸食干凈。

    而老婆婆消失后，有關她存在的一切都不見了。

    門上貼了兩年的春聯，門口老舊的紅腳墊，擺了一盆植物和幾雙鞋子的鐵鞋架通通沒了。

    此刻通過齊微月的言語他可以確定，被觸手吸食的人將會被徹底抹消存在，連同造成的痕跡一同消失。

    那么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中，又有多少人被抹消了呢？

    沒有把這個發現告訴齊微月，他繼續扮演著離家出走借住他人居所的小白菜，見證自己父母的感情越來越深厚。

    而江墨似乎也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雖沒有剛開始那樣暴躁冰冷一點就炸，但也愿意和祈時不時斗兩句嘴了。只不過偶爾看到江禮賢找過來，還是會暴躁地在公寓里發泄，直到江浮月回去安慰。

    日子就這么過著。

    一周后的某個半夜，時間再一次停止。

    江浮月猛然從齊微月特意給他買的折疊床上睜開眼，看著窗外褪色的世界果斷出門查看。

    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跟著觸手行動，而是逆著觸手蔓延的方向尋找它的源頭。他在城市夜空中沿著觸手飛行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在隔壁城市看到了觸手的根基。

    這是一個新開沒多久的游樂園，巨大的摩天輪立在城市當中成為一處標志性地點。而就在摩天輪背后，有一顆比它高兩倍的巨大蘑菇正在呼吸。

    蘑菇還未成熟，菌蓋也沒有完全撐開，屹立月色下平緩舒張。

    小千說：我能感覺到它的意思，它很強大，遠比我的父母強大。但它不屑于和我溝通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沒關系。江浮月冷眼看著成長中的蘑菇，在時間恢復流逝后轉身離開。

    他不想再去探究原因了。

    第二周周六，江禮賢一大早就找來了。

    開門的是江浮月。

    你姐醒了嗎？江禮賢提著兩大袋早餐，笑得眼睛微彎像只剛吃飽的狐貍。

    正在穿衣服，江浮月瞥見他今天難得穿了休閑服，你今天要帶她去哪？

    去隔壁市新開的游樂場。

    聽到這個地點，江浮月面色突然一變，第一次主動請求道：我能去嗎？

    江禮賢從齊微月那知道了這個少年的可憐經歷，猜測對方缺乏親情渴望去別的小孩子都去過的地方，便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著答應：當然可以。

    隨后齊微月起床，三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后，由江禮賢開車帶他們前往游樂場。

    這一路上，江浮月坐在后排被迫吃狗糧，看著他們明明曖昧到不行，卻還守著朋友的底線，差點就要用能力讓他們倆親上去算了。

    而聽到心聲的江墨，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默默回房間。

    沒辦法，江浮月只得再次裝睡去安慰失戀患者。

    留祈、零還有小千坐在公寓大廳里琢磨。

    祈：最近月是不是冷落我們了？

    零：嗯！QAQ月好久沒抱著我睡了！

    小千：失戀就可以天天有月陪護嗎？我也要。你們誰和我戀一個？

    祈、零瞬間消失，只有勢和阿帕奇還留在原地。

    小千盯著他倆看了一會兒，最終選擇離開。

    一個毛球，一個只愛打掃衛生，很顯然戀不起來。

    公寓房間內。

    江墨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明明已經不是人了，但眼下還是出現了大片烏青。

    江浮月坐到他身邊輕聲道：還沒接受嗎？

    接受了。江墨聲音悶悶的。

    他能看出來齊微月是真心喜歡江禮賢的，那眼底閃爍的光是他從未見過的。

    齊微月不愛他，他也不曾了解過對方。

    就像江禮賢和齊微月第一次吃飯就能看出來對方更喜歡吃麻辣的菜品，所以第二次直接請她去吃牛油火鍋。而在江墨記憶里，自己的妻子和自己一樣最喜歡甜食，每次吃到都會開心地瞇起眼睛。

    他所喜歡的齊微月從來不是真的，不過是對方扮演出來的假象，是為了完成任務的手段。

    即使理智知道，但他仍舊會心痛，會難受，然后消化這些負面情緒，再次去接受現實。

    江浮月嘆口氣拍拍他的背，也不說話，就這么安靜陪著。

    兩小時后，目的地到達，他和江墨說了一聲后回到身體中。

    游樂園之行三人都很快樂，尤其是江浮月，恍然間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母愛，一向冰冷的小臉上難得出現了持久的笑意，左手氣球右手棉花糖，倒和一個普通孩子差不多。

    江禮賢和齊微月跟在他身后，微笑著對視一眼，然后各自紅了耳廓別過頭去，將話題轉移。

    在游樂園吃過午飯，三人一直玩到晚上。

    華燈初上，絢爛的燈光在游樂園中亮起，形成一場絢麗的燈火演出。

    齊微月視線移到摩天輪上，對身旁兩人說道：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好！

    嗯。

    兩人自然不會拒絕。

    三人坐上摩天輪，跟著旋轉的座艙一點點上升，逐漸看到這座城市炫彩的夜景。

    江浮月很識時務地坐到最角落，一個人扒著窗戶裝作被夜景迷住，實則透過玻璃反光偷偷看著身后兩人的舉動。

    尷尬對視，主動挪位，小聲交談，緩緩靠近

    當他們的小指交疊在一塊時，公寓里發出一串狼嚎。

    祈：這就是甜甜的戀愛嗎！我羨慕了！

    零：好甜蜜的情緒QUQ零好想吃。

    勢：這個游樂場的衛生做得不行。

    阿帕奇：我還沒戀愛過

    小千：人類的戀愛也太慢了吧？那他們花多久才能生小孩？

    祈：新來的，你的發言很危險。

    江墨：

    公寓里熱鬧，江浮月也心跳不已。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全程圍觀自己父母談戀愛的。

    小聲交談的兩人已經握緊了雙手，曖昧的空氣充斥整個座艙，蒸騰出看不見的粉紅泡泡。

    江浮月趴在窗戶上眼睜睜看著兩人的臉越靠越近，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偷看的時候，時間再一次暫停了。

    頭一次對這個怪物產生了厭煩的情緒，他轉過頭，看到窗外巨大的透明蘑菇撐開了菌蓋。

    夜空下，億萬閃耀著光芒的孢子從菌蓋下方溢散，無風自動，飄往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扎根在泥土下，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如此奇異美妙的場景讓江浮月忍不住屏住呼吸，靜靜觀賞。

    突然，他瞥見有一粒再微小不過的孢子穿透座艙，進入齊微月的腹中，然后消失不見。

    疑惑眨眼，他讓阿帕奇掃描一遍對方的身體發現沒有變化后便沒再放在心上。

    一小時后，孢子散發得差不多了，時間便再次開始流動。

    而江禮賢和齊微月也在摩天輪到達最頂端的時候，確認了關系。

    我們是在談戀愛嗎？

    當然，或許你想直接和我結婚？

    那不行，還得再考驗考驗你。

    好，你想怎么考驗都行。

    膩歪的情話在座艙中響起，江浮月只能努力縮小身體，減少存在感。

    確認關系后，江禮賢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幾乎天天一下班就跑來找齊微月膩歪。

    可憐江浮月做了巨型電燈泡，只能裝作聽不到，看不到，老老實實偽裝什么不懂的小屁孩。

    痛并快樂著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這期間江浮月沒有再遇到時間暫停的情況，感覺有些奇怪但沒多在意。

    一日，江浮月主動詢問齊微月：你怎么了？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

    唔，沒什么，就是有點不舒服。齊微月趴在床上，說話聲音有氣無力。

    我讓江禮賢帶你去看醫生。說著，江浮月直接拿過齊微月的手機打電話說明情況。

    很快，電話里傳來江禮賢焦急的聲音：微月，你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就是渾身沒勁。

    我馬上就來。

    掛斷電話后沒半個小時，江禮賢就趕來了，帶著齊微月一同去看醫生。

    江浮月則留在家里給她準備清淡點的晚飯。

    等他晚飯做得差不多了，兩人也從醫院回來。

    齊微月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樣，而江禮賢的神色則非常難看，眉宇間繚繞著痛苦和憤怒。

    敏銳察覺到不對勁，江浮月連忙放下鍋鏟追問：發生什么了？

    江禮賢搖頭，很顯然不想談：沒什么人送到了，我走了。說罷就要離開。

    但是擁有進化種身體的江浮月只要愿意，就可以讀到任何人的心理活動。于是他伸手拽住江禮賢，露出消失許久的冰冷神情：不許走，在這好好說清楚。

    少年纖細的身體中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氣勢，將兩人嚇了一跳。

    還是身經百戰齊微月率先反應過來，暫時丟下戀愛腦，重整神色對江禮賢認真開口：禮賢，我們好好談一下。

    江禮賢深吸一口氣，坐到客廳沙發上。

    而江浮月也從他們倆口中了解了全過程。

    原來齊微月在醫院檢查后發現，她懷孕了。

    兩人都是喜歡小孩的，懷孕本該是喜事讓他們直接邁入婚姻殿堂。

    但重點是，江禮賢從始至終沒有做過那種事，最親密的舉動不過是親吻罷了。

    于是，再三確認是懷孕后，裂痕產生了。

    齊微月向江禮賢保證：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江禮賢想要相信，但事實就擺在他眼前，他又不能相信，臉上出現掙扎的表情。他揉亂了一向整齊的發絲，用壓抑著痛苦的低沉聲線對齊微月說：微月，我想相信你但是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深吸一口氣，用悲傷的眼睛注視她：微月，你愿意打掉孩子和我重新開始嗎？但是如果你堅持，你可以生下來，但你得告訴我孩子究竟是誰的。

    江禮賢！齊微月聲音顫抖，我說過我沒有背叛你！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你懷孕了，我們走了三家醫院，都是這個結果！微月，我不想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不知道怎么會有這個孩子的。

    聽著兩人壓制怒火的爭吵，江浮月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按住兩個人的肩膀緩緩說道：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

    快替我證明！

    于是江浮月說出了時間靜止后，蘑菇散發孢子的事情。

    聽完后，齊微月陷入沉思，而江禮賢則一臉難以置信。

    過了幾秒，他突然露出崩潰神情：不想告訴我也沒必要用這種謊言騙我！

    江浮月知道他不會相信，便嘆一口氣制止了齊微月的話語，認真開口：你想親眼看看嗎？

    親眼？江禮賢不解，看到少年伸出手按住自己和齊微月的眉心。

    隨后，清晰鮮明的畫面灌入大腦。

    他們看到了第一次時間暫停時，熱戀男人的消失；第二次，買菜老太太的不見；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最后，兩人看到了孢子進入齊微月腹中的場景。

    江浮月松開手也不講話，任由他們慢慢消化。

    齊微月最先回過神來，用疑惑的眼睛注視他，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兩個月才問，是不是晚了點？江浮月笑笑，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

    齊微月抿唇，沒說什么。

    過了十多分鐘，江禮賢才接受了這個現實，抱緊齊微月對她一遍遍道歉。

    齊微月自然原諒他，商量著明天就去把孩子打掉。

    江浮月在旁邊聽著他們打胎的計劃，臉上沒有表情，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敲定計劃后，江禮賢腆著臉留下。

    但許久未見的時間停止卻在此刻發生。

    江浮月照常走動，準備去看看蘑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時，突然聽到齊微月震驚道：這就是時間停止？

    他轉過頭，看到齊微月眼中震蕩著驚訝。

    猜想是那胎兒搞鬼，江浮月點頭道：要去看看罪魁禍首嗎？

    齊微月連忙點頭：要！

    江浮月打開窗戶正要帶她飛去摩天輪，卻看到一個一米多高的蘑菇突然出現在家中，幾近腐爛。

    齊微月怔怔伸出手去觸碰蘑菇，竟然真摸到了！

    冰冷的觸感，像某種極寒的膠質，并不堅硬但也不柔軟。

    她撫摸著腐爛的蘑菇，輕聲詢問對方：為什么我會懷孕？是因為你的孢子嗎？

    腐爛蘑菇微微顫動，給予回應。

    而齊微月也知道，這蘑菇是時間之菌，每百年散發一次時間孢子維持世界時間的流轉，至于那些被吸食的人，則是在某時某刻發現過它存在的。

    不知為何，這次它的孢子出了意外，竟然落在一個人類的腹中扎根，開始獨立成長。

    頂替時間之菌的時間之子出現，它這一個老的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從那天起開始不停腐爛。

    而齊微月則會因為腹中的時間之子，永遠被困在這個時空里。

    什么是被困在這個時空里？

    時間之菌回答：你將不停循環從出生到誕下時間之子的時間段，永無止境。

    齊微月聞言頓時發出反抗的聲音：為什么？！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為什么要因為他被困在這個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