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矯情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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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姣唔一聲,移了移位子,自覺戴得工整。 渥丹再次見識到李都統的細微周到,不由側目,心道論照料郡主,都統比誰都有經驗,得多向他取取經才是。 她內心的想法,李承度不得而知,因顧忌扶姣的腳程,他放慢了步子,往常用不了一刻的路程,硬是走了兩刻鐘。 管事大早守在門前,見到他們忙迎上前,先喚都統,然后就是呼啦啦一群仆婢涌上來,擁著扶姣往后院去。 住處已經從月舍換成了倚陽居,布置倒同先前無異,只是院內景致略有變化,扶姣此時無心打量,被仆婢們伺候著梳洗一同,換上柔軟的寢衣,便直接往睡榻上一趟,任它天昏地暗。 她這一覺睡得沉,直到近午時的時辰才勉強清醒,彼時渥丹正守在內室,見她睜眼坐起身,忙上前扶著靠在引枕上,問是否要傳午飯。 扶姣還沒答,門外有仆役報,“郡主,侯爺來了?!?/br> 這個時候來,應該是安撫她的。扶姣很想關門不理,可是想想,同一個屋檐下,躲也躲不了多久。 于是收拾好自己,懶散地靠著梳背椅,視線穿過卷簾,望向門前那道徐徐邁入的熟悉身影,再跟著一轉,移到他身側的小男孩兒身上。 第二十八章 · ? 紅漆梳背椅上倚坐的小娘子視線僅往門邊掃了圈, 很快轉向窗邊,露出姣美側顏,下頜微微抬起, 把驕矜二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放在往日,她敢這樣擺臉色給父親, 定會被訓斥一頓。但扶侯昨夜一時怒火上頭把人趕走, 回頭細思,知道自己反應過激, 也有些慚愧, 便沒把這小小的脾氣放在心上, 腳步略一頓,神色不大自然地邁進屋子。 倚陽居的陳設煥然一新,但布局仍同婉姨娘居住時一致, 有些小玩意也不曾撤去。譬如這窗邊懸的青竹風鈴, 片片青竹隨風微蕩, 上面的幾行小字乃是扶侯親筆所書。當時他不過興致一起在竹片上練字,練過后本要丟棄, 卻被婉姨娘拾去, 精心制了這風鈴。 在討扶侯歡心一事上, 婉姨娘著實是下了大功夫的, 總能出其不意地表衷心。見得多了, 她深深仰慕自己的印象留在扶侯心中,所以才不信她會背著自己去做什么。 晌午時,他猶豫之下去看了婉姨娘, 才短短不到一日的時間, 往日柔美纖弱的人就消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得不可思議, 見了他強撐起身子跪地,流淚道:“侯爺還能來看妾,妾萬分感激。夜里仔細反思,總算明白錯處在哪兒,欺瞞侯爺就是頭一樁大罪。也是妾不經事,見了那信里的胡說八道就心慌,生怕侯爺信那小人所言,就……侯爺,妾身不敢再辯解,如今這身子恐也是報應,總算服侍侯爺這一場,等入了黃泉還能繼續服侍殿下。只可惜循念……還望侯爺能不介懷,千錯萬錯只在妾身,他甚么都不知道?!?/br> 扶侯不知,女人能流的淚水竟這么多,順著眼眶下落,滴滴答答幾乎能接一盆子水。長公主生性驕傲,即便服軟也從不會如此低聲下氣。他欣賞那樣的傲骨,但此時也不免為婉姨娘的楚楚可憐所動,冰冷的眼神慢慢軟化,最后道:“罷了,事實如何我已查清,確實與你無關,只是你確實不該騙我,若一開始就承認那封信,我也不會如此動怒?!?/br> 婉姨娘自然又是認錯,柔順地伏在地上,脊背彎出清瘦的弧度。想起大夫說她時日無多,扶侯最后那點氣也沒了,將她放出柴房,還陪著用了頓飯,恰時循念又去看望她,一家三口聚在一塊兒說了些話,令他想起是該把循念讓女兒認識了。 順道,也要為昨夜的事哄哄她。 眾多仆婢緊隨扶侯而來,手捧錦盒接連入室,粗略看過去,敞開的錦盒里放的都是時下小娘子們喜愛的首飾衣裳和點心,長須管事殷勤笑道:“侯爺昨日就令小人按郡主喜好去搜羅這些物什,今日才收齊整,郡主看看覺得怎樣,若有什么不滿意的,立即就換?!?/br> 扶姣一時不解,看向扶侯。 阿父素來嫌她嬌氣,甚少哄她,父女倆鬧不快后多是等她自己慢慢消氣,這次她本以為也會如此,沒想到阿父竟會主動服軟。 扶侯咳了聲,“喜歡么?還有什么想要的,和徐管事說,他自有辦法?!?/br> “……先放著罷?!狈鲦偷驼f了這么聲,不知該露出什么神色,便別過臉。 扶侯帶循念落座,遣退下人,“昨夜是爹爹不對,沒同你解釋清楚便發脾氣,紈紈,原諒爹爹這次可好?” 他說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身處其位,自有不得已之事,眼下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等日后自有分曉?!?/br> 什么不得已,扶姣不清楚,但她也不是真的傻乎乎的小孩兒,任憑糊弄。只是經過昨夜李承度那幾句話,也學會了一點沉住氣的功夫,唔一聲,就作知道了。 扶侯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把循念牽到身前,溫聲介紹,“這是循念,大名扶瑯,是你族中伯伯的子嗣。他們夫妻遠在荊州,便暫把循念托付給了我?!?/br> 說著一笑,“爹爹平日忙碌無暇陪你,你初到雍州,沒什么熟人,可以叫他陪著。循念乖巧懂事,出門玩也能認些路?!?/br> 他對循念道:“叫阿姐?!?/br> “阿姐——”循念恭恭敬敬地喊,躬身作揖,禮節十分到位,通身從頭發絲兒到腳尖都透出一絲不茍的味道,很是老成。 其實關于如何讓兒女相處一事,扶侯仔細思索,覺得直接道明身份也未嘗不可,不用牽扯出婉姨娘,就說循念是意外所得,生母并未留在身邊。 但婉姨娘聽了大驚失色,切切道:“侯爺忘了,當初你只玩笑說了句要讓殿下再生個弟弟,郡主就大發脾氣,鬧了好一場。殿下所出尚且如此,何況循念……妾怕到時侯爺左右為難,不好收場?!?/br> 確實,經她提醒扶侯也想起女兒的霸道,興許是不想有人分享父母的寵愛,她似乎很抵觸兄弟姊妹,“那該如何?我當父親的,難道還要因有了個兒子而對女兒心虛不成?” “既然避不開,侯爺不如先用別的身份給循念頂著,他懂事知趣,討郡主喜歡應當不難。到底是姐弟,血脈里天然會親近,等二人有了感情再說出身份,郡主也更容易接受些,侯爺以為呢?” 婉姨娘的建議,其實就是扶侯最初的想法,幾乎沒有過多猶豫就接受了,因此就有了眼下的場景。 扶姣不喜歡小孩兒,更不需要他陪,都沒怎么看循念,硬邦邦道:“我不需要,有事我會找李承度?!?/br> 瞧瞧,有事找的不是父親,而是個外人。扶侯沒生氣,一怔,若有所思,隨即道:“憫之事務也多,莫總是打攪,如今他已經不是府里的侍衛了,怎好隨意使喚?!?/br> “不是使喚?!狈鲦粷M,卻也找不出更好的詞,想了半天道,“反正他很愿意?!?/br> 扶侯長應一聲,又笑,“行,他比爹爹要好得多,但總不能十二個時辰隨傳隨到,你在這兒,還是需人領一領路才行?!?/br> 不容分說地把循念推來,打定主意要讓姐弟二人培養感情,道:“又不是要你帶孩子,只把循念當成個跑腿的差遣也行,是也不是?” 循念當即應聲,“任憑阿姐差遣?!?/br> 左一聲右一聲,看起來已經把阿姐這個名分定下了,扶姣很不習慣,這種疑似強買強賣的感覺令她感覺十分不好,站起身道:“我說不要,就是不要,讓他自己玩兒去?!?/br> 沒想到她如此抵觸,循念無措攏手,終于有些拘謹,茫然地看向扶侯。 第二十九章 · ? 扶侯打算落空, 無論他怎么勸說,女兒一律搖頭,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因為仍在生氣而故意對著干, 于是佯作發怒,“你就是誠心逆我是不是?多一個聽話的弟弟難道不好?” 扶姣眼神更奇怪了, 指向循念, “他是我哪門子的弟弟,阿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還能從地下給我變出一個不成?” 說著, 狐疑地打量這二人, 莫名覺得爹爹和這個小郎君容貌當真很有些相似,“他不會真是你背著阿娘有的罷?” 其實只是順口的一句話,沒怎么當真, 但對上女兒那雙烏黑清亮的眼, 扶侯心底就有點虛, 想起曾經的承諾,別過臉斥道:“胡說什么!這種話也能隨便出口, 是不相信你阿娘, 還是不相信爹爹?他爹娘俱在, 哪有你這樣編排人身世的?!?/br> 相比于面前的扶侯, 自然是早早離世但記憶中大氣美麗的阿娘更可信。扶姣沒說出口, 眼神已經闡明一切,還有些失望,她以為爹爹此行是專程來解釋昨夜的事, 沒想到更主要的目的是“推銷”這個什么弟弟。 雍州再人生地不熟, 她也不會這么缺人陪,爹爹此舉實在莫名其妙。 扶姣不由再次仔細看了幾眼循念, 毫無疑問,他是個很好看的小男孩兒,因年紀尚小,五官未舒展開,便有雌雄莫辯的精致。扶姣有愛美之心,身邊無論人或物都首先以外貌為評判點,可是面對循念,她卻怎么都生不出喜歡,甚至隱隱抵觸。 她也別過臉,語氣不大好地說了句,“最好不是,不然爹爹可不知我會做出什么?!?/br> 這話讓剛想再說什么的扶侯一頓。 在洛陽時,扶姣雖然以驕縱出名,可那都是小女孩兒式的耍脾氣,下人做錯了事,她也懶得親自罰,多是交給管事或者長輩處理,因此扶侯不覺得女兒真能做出什么來。但她脾氣確實大,在帝后那兒應當也見慣人命,萬一真有什么想法…… 他臉色沉沉,拿起父親的威嚴說教幾句,最終還是沒有再堅持讓循念留下,帶著他出了倚陽居。 出門時,循念回頭望了幾眼,他應該喚阿姐的人仍坐在那兒,對爹的怒容不以為意,不像姨娘,爹稍微皺眉,就要心慌地認錯。 在她面前,爹甚至不愿承認他的身份。 循念低首,小步跟在扶侯身后,面上神情無人能知。 …… 扶姣坐在原地出神,爐中裊裊白煙升起,泛出沉水香的氣味,被細風一拂,散得滿屋都是。 渥丹小心翼翼進門,忽聽她問道:“渥丹,你認識那個循念嗎?” “啊”緊張應聲,渥丹喉間不自覺滾動,咽了口口水,“我……我來得晚,只見過幾面,也不大了解?!?/br> 其實是知道的,以前管事們見到那位婉姨娘從來不會掩飾殷勤,有時私下還議論什么二夫人、小郎君的字眼。只是后來聽說小郡主要到雍州,府里上下忽然傳消息,說是不能在小郡主面前說漏嘴。 渥丹不大明白,納妾生子的事,為什么不能讓郡主知道,可能這些貴人就是規矩多罷,她只能遵從。 扶姣看了她一眼,把疑惑暫捺心中,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怪怪的。 這種怪,從到了雍州后就一直存在,叫她很多時候都不自在,好像唯有在李承度身邊才能最坦然。 “郡主,侯爺送的那些東西預備怎么辦?” “該放哪兒放哪兒?!狈鲦活D,“不要和我帶來的東西混成一塊,另備地方?!?/br> 仆婢們忙應聲,渥丹則伺候她更衣。 小郡主講究,一日少說要換兩次衣裳,具體得視她外出或小憩的次數而定,衣裳一換,發髻和首飾就得隨之相配。 將金鑲珍珠耳墜輕輕取下,渥丹見小郡主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正用勺攪羹,視線久久停留在窗外,便也不由跟著看去,只瞧見天頂白云漫漫,高樹枝丫延伸至檐角,恰形成一道極漂亮的圓,將明日籠在其中。 真是極好的天。 扶姣突然想起李承度和王六的話,奇怪道:“不是說很快就會下雪嗎?” 渥丹笑,“早著呢,少說還有一月多,有時候等到除夕也是可能的。張掖郡雪不多,整個冬日下那么兩三場就頂天了,不過雍州其他地方倒是不同,尤其是再往北去些,聽說雪下起來又大又干,和鵝毛一樣能捧著玩兒?!?/br> “郡主喜歡雪嗎?到時可以到附近的郡縣去看,離得不遠,一日足夠來回?!?/br> 扶姣沒說是或不是,隨意應了聲,偏首繼續看天。 她不喜歡雍州,即便有雪,也吸引不了她了。 ………… 連著十多日,扶侯都沒再來看女兒,聽府中人說大概是忙著哪處的戰事。他如今掌管一州,不僅要處理政務,還要時刻注意其他州郡,之前看扶姣的那點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扶姣沒在意,事實上,她這段時間安靜得出奇,每日只在房中看書,或寫寫畫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宛如嫻靜的深閨淑女。 循念依照扶侯囑咐,每日雷打不動地來倚陽居報到,如此恒心簡直不像個七歲的小郎君,可惜扶姣不為所動,壓根不理睬,往往連面都沒見著,循念就被請出去了。 慢慢的,他也有些氣餒,覺得阿姐實在不容易討好,回去和姨娘一說,姨娘卻反倒樂見其成的模樣,對他道:“見不著就見不著,反正你每日就去點個卯,讓侯爺知道就行?!?/br> 畢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姨娘都這么說了,循念便聽她的,不再做多余的事。 又是一日,烏云蔽日。 暖意隨艷陽的消失散去,北風嗚嚎,將廊下燈籠吹得搖搖晃晃,先前晾在外邊的干花四處翻滾,仆婢們跟著追趕,忙成一團。 趁她們忙碌之際,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了倚陽居,直往府外走去。 這身影一身樸素青衣,戴著仆婦出門用的帷帽,毫不顯眼,一路從郡守府走到了長興巷,窄巷內房屋鱗次櫛比,雖不大,但極有次序地排成兩排。 扶姣皺眉回憶那夜走過的路,覺得應該是這兒沒錯,一腳踏入,慢慢分辨李承度的住處。 可這兒的屋子實在太像了,幾乎都是一個模子,扶姣連敲三次門都沒找對地方,其中一人瞧了她半晌,沒好氣地罵了句什么,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門就面前啪得一聲,合上了。 扶姣呆住,回過神來時還有些不可置信,她居然被人給罵了,第一反應是叫人,可她是溜出來的,身邊無人能幫她出氣。 她想了想,仔細盯著這道門瞧了好一會兒,用金鐲在它左旁的墻上刻下印記,等她找到李承度,就要領他來幫自己算賬。 認真記住印記的位置,扶姣繼續往前走,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遇到了一個認識李承度的短須男子。 男子上下打量她幾眼,不知想到什么,露出略顯曖昧的笑,“小娘子從何處來啊,千里迢迢來尋郎君,路途很辛苦罷?!?/br> “要你管?!狈鲦懿桓吲d,隔著帷帽兇巴巴道,“趕緊帶路?!?/br> 這人一愣,顯然沒想到她這么兇,倒也沒計較,只暗暗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轉頭走了幾步,給她指位置,“諾,就在那兒了,這個時辰李都統應當回來了,要不要幫忙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