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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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宗,力主仙妖相親,兩廂為鄰的常余峰峰主,殉道。 莊旋揮開碎石,衣袖破爛,略顯狼狽地掠上高空。炸開的不僅是精密的斬龍鎖,更他源于旋龜的光甲也炸裂的些許。如果不是此刻,他已與龍首千峰連為一體,恐怕也要受不小的傷勢。 僅僅一個言長老自爆,威力達不到這種地步,但在他衣衫鼓蕩的瞬間,被他推開的玄鳥飛了回去,選擇了和他一樣的結局。 有言長老與玄鳥斷開關鍵的兩條斬龍鎖,于群峰間不斷躍然起身的人影進展瞬間加快。常余峰僅存的最后一位弟子,扎著馬尾辮的大師姐凌空高喊:太古之時,人測堪輿以定址,妖負山石以筑城,相約為盟!由此才有了血契!大家我們西洲的城,是人和妖一起建起來的??!是我們先負妖,不是妖負我們?。?! 她幾乎哽咽。 是我們??! 常余峰大師姐揮劍,撥開迎面而來的箭,劍與箭一起脫手飛出。她兩手空空,面前是師門,背后是妖族,兩廂戰火,接天也連地,熊熊不休。她喉嚨哽咽,再也說不出話,只能展開雙臂凌空跪下。 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 暴雨,狂風,怒潮,群峰一個人竭盡全力的嘶吼,在百萬血仇面前,百萬相殺面前,單薄得不過只是一道徒勞風聲。但風聲里,還是有一些,盡管只是不多的一些機關//弩發射的速度慢了下來。 夠了!莊旋的身影浮現在高空中,手掌一翻,銀光交織,把封鎖旋渦上空的羅網給填補了上去,天神不可信,地妖不可信,唯獨人力更天命! 他冷厲的聲音傳開,生生壓下山和海的震動。 妖獸食人,古來有之。血契保證不了所有妖獸與城池兩不相干,更保證不了你們親朋好友所在的城池不會因風更月替,而被獸潮踐踏成廢墟!恩怨對錯,多說無益!今日我御獸宗要的是終結這一切! 他猛然抬高聲音。 在我們腳下,就是天楔!就是西洲冬長歲寒的源頭!只要更改天楔,從今往后,西洲再也不需要從其他洲萬里運糧,萬千凡人,再也不需要在薄冰上膽顫謀生!現在,西洲大城三百八十二,小城三千六百七十三,城城皆祝,只待我們這一地血祭功成! 自龍首千峰東去千里萬里,面對洶涌而來的瘴霧,百萬逃難的流民,在御獸宗弟子的指引下,跪地祝告。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城祈禱。祝告聲,祭歌聲,匯聚在一起,無聲無息地點亮一枚枚城祝印。 光流穿行地底,像大地伸展開的血管與經脈,也像一盤巨大無比的圍棋。 城池為子,蒼生為局。 成,則千秋萬載,春季不瞬,敗則千城牽連,萬戶人亡! 一時之罪與萬世之罪,孰輕孰重? 千山俱寂。 旋渦中,群妖之間,女薎凝視那跪在半空被銀光貫穿胸膛的常余峰大師姐,腳下點著的魚息鼎鼎身諸多物紋開始放出光彩更遠一些的地方,水波浮島間,牧狄同樣不知在想什么。 黑瘴流轉間,龍首千峰外,懷寧君始終神色漠然。 常余峰弟子杜鵑啼血般的悲哭,御獸宗掌門冷血殘酷的陳詞,在他耳中始終都一個樣。他停在離千峰不遠不近的地方說他虛偽也罷,真情也好,他并不怎么想見到銀龍阿絨的龍首。 比起沉默寡言的石夷,當年那條愛纏在神君腕上的三足小銀龍,對他來說,要更熟悉。 紅刃已至此,豈可等妖憐! 殺! 莊旋的喝令遠遠傳開,千峰驟轉成殺刃,魚息鼎同時長鳴四野。鼎啟峰轉的瞬間,懷寧君神色驟然一變,下一刻,身影直接跨越百里,出現在龍首千峰之上,一劍凌空揮出。刀劍相撞。 金戈之聲響徹天地。 女薎神情忽然空白了。 她,阿河,西海很多很多的妖,在破浪穿山一路西進時,都想過,若神君來了,他們要如何面對,要如何言說在他們背棄曾經的誓約一刻起,他們就像仙門背棄血契一樣,拋棄了曾經在篝火邊白衣淺笑的神君。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去面對如今一襲紅衣的神君。 他們以為自己準備好了。 神君大人! 女薎意識不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甚至沒有發現自己脫口喊出本該被埋葬的尊稱,她赤金色的瞳孔空茫地印出神君的身影。 不是云中白衣雪的神君,不是紅衣入凡塵的神君,是 一身血污的神君。 聽不見,也看不見。 墜魔的天道振開緋刀,浮雕萬象的魚息鼎被他凌空攝取,鼎身萬象,鋪展天穹。紅衣的神君在半空旋身,雪白長發漫漫展開。 我不見青山青,也不見千古相逢悲白首。 我不見長風長,也不見萬載宏圖一旦休。 太一挽出一輪月圓,一劍挑山岳。 銀光破峰,直沖云天。 第166章 一劍斷平生 鐘聲、雨聲、雷聲、山崩海嘯聲。 聲震天地。 御獸宗弟子來不及逃離,來不及躲避, 甚至連意識到發生什么都來不及,就已經隨著炸裂崩飛的山體一起,被砸進海水與黑暗中。視野中最后的畫面,是大雨般的巨石間隙中一閃而過的銀光。 龍首群峰一座接一座地裂成兩半。 褐色的山石從蒼白的骨骼上,大塊大塊剝落,坐落在御獸宗群峰峰頂的山鐘鐘樓盡數倒塌,洪鐘大呂掛在龍骨脊柱的棘突上, 就像一個個青金色的鈴鐺。 巨龍披一身山鐘,拖萬千沉重的鐵索,矯首向天。 遙遠的梅城。 天山噴出熊熊大火,火與雪一起揚向天空, 像一場漫長的梅花落很久很久以前。三足的銀龍銜梅路過,她見天池如鏡, 見流民蜷曲,便松口讓梅花掉落。紛紛揚揚的梅花代代枝枝,撐起了一座城的十喜歌。 一恭二喜, 彼之不去。小雪降兮, 扶掃庭兮。 三恭四喜, 賜我冬兮。大雪碩兮, 紛紛蓋羽。 萬千銀光如萬千銀羽,紛紛散落, 夜照四方。 昔有神龍, 其長萬里, 其鱗輝輝,出沒云中, 光照通朧,所至無有不澈。 驟然間,長夜如晝。 白晝中,一襲血衣落向披一身銀光的巨龍。 莊旋從短暫的驚愕中驚醒,毫不猶豫地向前,右手五指朝沖天而起的龍影一張,一收。一根根以沉鐵鑄造的鐵索深深卡進脊骨的棘突,隨著它們的猛然收緊,銀龍龍骨生生定格在半空。 閃電劃過,照亮死去幾千年的龍。 修長纖細的肋骨彎曲如籠,長長的脊柱如盤旋彎曲,以一種與龐大的形體不同的輕盈優雅,螺旋向上,朝高空昂起它的頭顱,就像一條巨蛇想用鼻尖去小心接住一朵花龍首所向之處,狂風中,神君的血衣翻涌,如佛禪里描述的,盛開在赤火地獄河岸的曼珠沙華。 神君垂首。 凝望當初纏繞手腕撒嬌的小銀龍。 它已經變得非常非常大,大道飛起在空中,就像一整條雄峰巨嶺蜿蜒在云層。 紅衣拂動。 舉御獸一宗上下,無一人看清第二劍到底是怎么出的,就聽見錚錚之聲不絕于耳。 小心?。?! 一名乘鶴的御獸宗長老厲聲大喊。 山群龜裂時,反應不及弟子被山石碾壓,死者過半。余下眾人,或乘飛鳥,或馭蛟龍之屬,堪堪飛起躲避。此時,一道道強勁的風聲比乘鶴長老的呼喊更快抵達那是一根根在同一時間被斬斷的鎖鏈! 鏈重千鈞,以沉鐵鑄造。 這是昔年御獸宗用來困龍的利器,如此它在倒飛向御獸宗自己。一位位御獸宗弟子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就連皮帶骨,被斬斷崩回的鐵索撞成了rou泥。片片血霧在鐵索上炸開,如一根褐色的藤蔓,忽然綻滿刺目的花。 血rou和骨渣混雜,噼里啪啦落下。 莊旋倒退一步,噴出一口血,緊扣銀龍內丹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他勉強站定,入目是遍地瘡痍。 雄奇的群山不見了,崩塌瓦解的山體鋪滿海面,低矮起伏,成了一片狹長的浮土,也成了一道回環的褐色傷疤。深色的血潑在上面,被暴雨沖洗,泥土的黃和血的紅混在一起,向兩側的水域彌開。 比先前的連番血戰更可怕。 反倒是從一開始就聚集在一起的西海海妖,借助重重防御,勉強擋住了這驚天動地的變化。 這是反擊的時機。 困住它們的龍首群峰不見了,與它們廝殺的御獸宗蒙受重創,它們該借機沖出去,沖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御獸宗,該去把那些狼狽逃竄的背叛者撕成粉碎??伤鼈冋l也沒動,全都站在驚濤駭浪的海水中。 全都靜靜地仰望天空。 妖的記憶有多久? 很久很久。 久到萬載過去,最初的記憶依舊清晰。 人生下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知道,要耗費上許多許多的時間,才能掌握最基本的知識與力量。嬰兒時期的牙牙學語,孩提時期的蹣跚學步,少年時期的學堂苦讀生而知之者,其唯圣也。 可對于大妖來說,生而知之并非圣賢才能具備的能力。 妖與人不同。 妖以血脈傳遞信息,以血脈傳遞能力。 上一代的大妖,將自己的力量與知識,通過血脈傳承給后裔。所以很多妖,一出生就站在了部分人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起點。 血脈傳承,血脈傳承。 身為父母,總是會忍不住把所有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地交給兒女。把強大的力量,有用的知識,美好的東西留給下一代。在父愛與母愛上,妖與人沒有什么不同。 最初的妖,如孩子數石頭一般,把它們最心愛的東西傳遞給下一代。 力量,知識,以及 記憶。 最初的西海海妖,在冰冷晦暗的海底,不知因何而生,也不知因何而死。彼此之間,只有無來由的憤怒,只有發泄憤怒的自相殘殺。那是一段漫長渾噩的記憶,血色的光影交錯混雜,只是模糊回首都能感覺到撲面的尖銳戾氣。 沒有溫情,沒有柔和。 直到雪塵落進黑暗。 是妖啊。 白衣神君一手提燈,一手攏袖,低首垂眼。 那時候的海還不像現在的海,海水是漆黑的,是粘稠的,像血也像泥巴。海妖如蛆蟲,如蛇群,擠在陰冷的巢xue里,即畏懼,又驚愕,冰冷的豎瞳盯住來者。那時的神君還沒有想去建四極,只是偶然路過。 強大,可怕。 卻沒有敵意。 偶然路過的神君沒有一絲殺氣,輕輕地,似乎微微有些驚訝地感嘆了一聲,便繼續向前。 被壓得很低的鱗甲摩擦聲在黑暗中尾隨。 西海海妖不遠不近,跟著他。 那是什么? 最初的妖盯住在海底搖曳的光,懵懵懂懂地想。 想要搶過來,又不敢動手。 偶然路過的來者強大可怕,卻沒有敵意,它們就該老老實實躲到角落里去。 一路尾隨除了找死就是找死。 可或許,就是因為對方沒有敵意,沒有殺氣,以至于它們好奇得近乎放肆。 以往都沒見過的東西 是什么呢? 除了廝殺,進食還是廝殺進食的妖第一次費力思考,怎么也想不出答案,不由得變得越來越焦躁。后方的血氣變得濃重起來,只身走在黑暗中的白衣神君停下腳步,嘆了口氣,回身。 受驚的海妖擁擠著向后退。 這是燈籠。 里面燒的是迷轂燭。 神君舉了舉燈籠,輕柔溫和地解釋。見海族退縮在遠處,又忌憚又不愿意離去,想了想,他又揮袖,在污穢中清出一小片空地,將燈籠放了上去。 迷轂是什么?燈是什么? 神君離去后,混沌深海中,強大的妖們立刻撲向對方那時候的妖,還不知道什么是同族,也還不知道什么是愛,只有最簡單的欲//望,那就是殺死其他的大妖,把發光的寶物據為己有。 可它們一動手,燭火就被風和氣流帶得搖曳跳動。 行將熄滅。 動手的大妖被嚇到了,紛紛停在當場,全都不自覺地屏息凝神盯住那一抹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火焰。一直到它安定下來,緊繃的肌rou才驟然松開。燭火一定,大妖又想撲向對方,然而一撲,燭火立刻又跳動了起來。 反反復復,靈智未開的大妖們終于意識到: 它們不能在燈籠邊打架。 有史以來,深海大妖們第一次,聚集在一小片地方,沒有因為沒來由的暴怒自相殘殺,第一次學會圍在一起,安安靜靜地盯著一縷相對它們而言,很小很小的火?;鹧嬗≡谝浑p雙或赤紅,或冷金的眼睛里。 迷轂為芯的燭火火焰潔白,跳動時如舞女的裙擺。 好看。 漂亮。 它們模模糊糊地想,有了對美的直觀印象。 最頂層的深海大妖不再像往日那樣,沉迷廝殺就像閘門初開,就像天光初濺。一縷火星激起了自我花火,它們聚集在火邊,火光照出彼此的相似形貌。它們忽然意識到自己長什么樣,對方長什么樣。 何者為我?何者為他? 它們發現了問題,卻找不到答案。 日復一日的思考間,一個小小的燈花炸開。 迷轂燃燒殆盡。 黑暗重新降臨。 一開始,海妖們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它們的視線中仿佛還遺留著火焰的影子,還在跳動,還在翩跌如舞。它們依舊圍在燈籠旁邊,等它重新亮起來,還伸出前爪,去碰那燈籠,它們簡單的思緒以為這樣就能讓燈籠重新燒起來, 直到視線中殘留的火焰幻影也徹底消失了,燈籠被誰不小心咔嚓碰碎, 龐然的石夷、身披惡甲的鱉龍、百里的惡蛟一群大妖重新躁動起來。想做點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做,像一群急得團團轉,卻找不到方向的幼犬。 黑暗被輕輕分開了。 是清蒙的微光。 白衣紛紛,如云如雪,如霓如霧。 神君俯身,拾起竹燈籠。燈籠的提手和細竹薎被還沒有學會收斂力道的妖族弄斷了,潔白的紗棉不知道沾上誰鱗甲上的血污,變得臟兮兮的。海妖們發出低低的,長長的嗚咽,眼巴巴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