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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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砸了神像!女人尖叫起來,發了瘋撲過去與他撕打,你冒犯鯨神!鯨神不會庇佑我們了??!鯨神不會庇佑我們了 有些鯨像被憤怒砸毀,有些鯨像被拼死撿起。 海水沖進一座又一座房子,一個又一個家庭在破碎,在掙扎,在逃難。 質疑、期翼。 迷惘、哭泣。 呼聲、哭聲、罵聲,全都成了蚊吟,被西海吞噬。天地之間,只剩下來回碰撞的海嘯厲風。商鋪的旗桿、魚坊的牌匾,飛揚的屋脊成了水面漂浮的破木碎渣,蕓鯨城營造數百年的繁華在西海突然爆發的暴怒下不復存在。 所有人被驅逐到半島的山巔。 人們在一塊塊嶙峋的怪石上艱難尋找容身之地。就像螞蟻,被大水驅逐著,爬向它們眼中高地。然而高地只是個小小的土疙瘩,四面茫茫都是海。等到下一波大浪推過,一切依舊會不復存在。 不時有人從光滑的石頭上摔下去,或摔到礁石上,血rou模糊,或摔進海里消失不見。 百川南下真的是百川南下 御獸宗弟子踏劍捏訣,驅逐海獸抵御海水,艱難地攔截下一些太過可怕的潮頭,拖延被淹沒的時間。 《西洲志》曾記載過百川南下的景象,天不足西北,故酷寒難耐。每至冰季,厲風攜裹古海的冰山南下,冰山與怒潮撞進狹窄的峽灣,所過之處,山峰如遭刀削,城池破碎??梢哉f,如今西洲多山少野,河??v橫的地勢,就是由厲風、冰山與自古海而下的洋流塑造而成。 但真正的百川南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西洲有鯨群,數以百萬,體態龐然,以破冰為戲。 每逢冰季,它們就會逐冰山南下,聚集在一起,與御獸宗弟子合力,將冰川在遠海中攔阻,打散洶涌向海峽的洋流。再分散游近西洲的海水較暖的峽灣中,渡過漫長的冰季,生下幼鯨。等到來年開春,再攜幼鯨返回極寒,暗涌的古海。 鯨城因此誕生。 所謂的鯨城,不是一座城,而是很多座城。 坐落于西洲峽灣上的城,都因鯨群而生,都供鯨群為神,就都稱為鯨城,只在前面加上各稱,加以區分。在萇蘭峽灣就有蕓鯨城、霖鯨城、月鯨城、辰鯨城每一年冰季,每一座鯨城附近的海域,都是棲息相應的鯨群。 一年一相逢,一年一相聚。 人鯨有約。 然而,今年來的不是鯨群,而是百川南下的怒潮。 不知道是那一根支撐海城的重要基柱被沖斷了,隆隆的柱塌石裂之聲與海潮聲混雜在一起。逃到山頂的人們看見蕓鯨城開始緩緩傾斜。熟悉的胡同街道,自小到老的院子一塊一塊剝落,掉進海浪中。 娘,我們家沒了! 掉海里去了! 孩子哭了。 大人也哭了。 御獸宗弟子落到山脊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暴雨沖刷著他們,頭發貼在臉頰,每個人的臉色都是蒼白的。他們耳邊是哭聲,是潮聲,是風聲,是叩拜聲。 鯨神啊是您在發怒嗎? 第一個人跪下來,第二個、第三個許許多多人跪下來了,他們雙手舉起供奉一生的鯨魚神像,手腕不住顫抖。 您拋棄我們了嗎? 鯨神啊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 祈禱聲被雨模糊。 但黑衣百冠的青年依舊將它們聽得清清楚楚。 牧狄坐在蕓鯨城所在峽灣的出口處。 這里有一新月般的海灣,像蒼鷹鷹嘴的彎鉤。往日細白的沙灘被海水淹沒了,只剩下一具巨大的鯨骨在海水中若隱若現。 在七百年前,有鯨負傷,擱淺于此。人盡全力,終難送鯨歸海,為此燃香舉祭。愿以己壽換鯨神平安。祭火高燃,獻祭者雖瞬息衰老而無怨。在祭禮即將成功,數千城人將死之時,天地鯨歌。鯨神仰首對月,主動中止了祭禮。 祭禮中止的一剎,鯨神的血rou化作點點光塵。 鯨塵落進大海,海里就生出無數游魚,落進山壁,山壁上就長出無數草藥,落進沙灘,沙灘就變得潔白細膩。 鯨落萬物生。 從此以后,荒蕪里開出了鮮花。 蕓鯨城的人感念鯨神的恩情,便在它的骸骨下面建了一座神廟,世世代代供奉?!段髦拗尽酚涊d了這件事,以哀婉雋永的筆調加以稱頌,往來峽灣的商人旅客為其所感,多來祭拜。鯨廟香火繚繞,終年不絕。 一樁動人的,美好的舊事。 動人的 哈! 牧狄大笑,跳下山,踏海走向鯨骨。他展開雙臂,去擁抱舊友死去多時的后裔。天地間,仿佛有七百年前的鯨在悲歌。 天池山的雪還在下,好似永遠無休無止。 神君盤坐,膝上橫劍。 太一于匣中低鳴。 師巫洛為他撐開紙傘,他沒有回頭,只是遠望靜山,忽然問:阿洛,第二次的結果是什么? 他問得沒頭沒尾,師巫洛卻知道他問的是什么。 十二年前,天外天墜,為天神竊奪的功德盡入涌洲,那些功德與業障相比,是少還是多?是萬千星火,還是萬千惡果? 第145章 白發 星火。 亦或者惡果。 答案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天道沒有說話, 只是俯下身,突然扣住神君的后腦勺, 蒼白的手指插/進漆黑的長發,一言不發地親吻他的神君。 被松開的紅傘落在白雪中。 碾轉了半圈。 碎雪被突出油紙傘面的傘骨揚起,簌簌落下,如沙如塵。 仙門不是當初的仙門,妖族不是當初的妖族,您心里比誰都清楚,不是么?您是通天徹地的神君, 一手錘煉了如今的十二洲,可便是您也無法制止空桑的分崩離析,我們只是凡夫俗子,又能怎么辦? 欠你的, 還了,你欠我們的, 也該還了。還清了,就兩不相干了。 現在說往事如何,已經沒用了。 說得真對啊。 回不了頭, 無法糾正。 所以御獸宗不愿意解除血契, 所以三十六島要討回血仇, 所以仙妖相仇, 人鬼相憎,所以各有立場, 一錯到底。 誰也不愿意回頭。 仇薄燈忽然笑了。 斷斷續續。 他踉踉蹌蹌站起身, 在飛鳥難渡的千仞孤峰低低發笑。笑得肋骨震動。胸腔里有郁火在涌動, 千萬把刀劍在攪動。冰冷的雪落進他的瞳孔,他的血管在一寸又一寸冰封, 又在一寸一寸沸騰。 我賭!我賭! 他忍不住大笑。 想借大笑,讓那火涌出來,想借笑聲,震碎血管里的封凍。 卻什么也沒做到。 他的瞳孔印出冷寂的蒼穹。 夜幕綴寥寥幾十顆星辰,光芒空洞。 賭此后千人為我,萬人為我!賭仙妖不分,空桑不絕! 絕境的厲風攜裹百川南下,浩浩蕩蕩的大潮摧毀第一座城。神像摧折,西海海妖躍出水面,撕咬溺民,發泄仇恨。 賭此后千年萬年,總有不滅星火! 鶴城的火焰已經熄滅,萬千只被激發野性的仙鶴唳鳴天地,盤旋,狂舞。它們匯聚在一次,成了徜徉的洪流,雪翼生出血羽。 我賭! 他猛地轉身,展開雙臂,赩熾的廣袖被風拉成一線赤紅。 賭輸了! 我認! 我認?。?! 笑聲與負傷的低吼混雜在一起,震動大雪的孤山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逃避第二次賭約,就像更早之前以為不回憶過往,就可以挽留當初的友伴。癡心妄想地覺得,只要不親耳聽到答案,就可以相信,還能在建起一個空桑。 白雪老天山,舊友作新仇。 空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就是賭輸了么? 仇薄燈,或說神君,仰起頭,手指覆蓋在臉上。 過去和現在重疊在一起,當初扶桑神木底的千刀萬刃,與如今孤山山巔的獵獵厲風重疊在一起,都冷得讓人根本就握不住劍,站立不穩。 太一劍落下,震起細細的雪塵。 我 認字未出口,他被人擁進懷中。 師巫洛半跪在雪中。 飛雪落在一旁的朱紅油紙傘上,堆起一層后,就簌簌滑落,落到委地的衣角上。年輕的男子把消瘦的少年禁錮懷中,以雙臂做堅不可摧的壁壘和囚籠。少年精致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漆黑的眼眸印著雪松。 你不會輸。 師巫洛說。 我保證。 一片雪花墜在眼睫上。 仇薄燈濃密的眼睫輕輕垂下,投了一道淡淡的陰影。雪花跟著落到臉頰上,輕微的冷喚醒了久遠的記憶。他忽然記起那一年,扶桑神木底,他其實看不見遮天蔽日的刀劍,也聽不見箭雨聲。 只是覺得好冷。 在想 怎么沒有誰來替他擋一擋寒風? 厲風自西北角。 阿洛立北,他立東。 你不會輸。 我保證。 仇薄燈想說,你保證什么???保證又去做一回獨自登九萬重階的英雄嗎?還是保證在潰散一回,好食言而肥?可話到口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可能是所有的力氣在剛剛宣泄殆盡了,也可能是喉嚨生了銹。 阿洛,仇薄燈低聲問,是不是只有瘋了才會好受? 師巫洛握住仇薄燈的肩,低頭看他。 一縷黑發沾在他腮邊,師巫洛撥開,然后虎口抵住他精致的下頜,指腹一點一點,擦過眼角。是不是只有瘋了才會好受?師巫洛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想他的神君又走到這個境地可如今,清醒已經成了最大的折磨。 是。 師巫洛低頭輕輕吻他的額頭。 和之前沉默而兇狠的吻不一樣。這個吻,輕柔,珍視。 虔誠如膜拜。 瘋了,就好受了。 瘋了就不用在被過往的恩怨禁錮,就不用在拔劍時,不知道該斬向何方;瘋了就不用在在意他人的不得已而為之,就不用在因所謂的苦衷而背負上不屬于自己的責任;瘋了就不用在身處旋渦,進不得退不得,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 仇薄燈,或者神君,無聲的笑。 他輕聲說: 我可是神君。 要是真瘋了,也許會變得非常非??膳???膳碌绞裁慈硕脊?,可怕到什么關系都不認。到那時候,太乙宗、巫族、三十六島、御獸宗所有人,所不有妖,所有生靈,在眼里都沒有任何區別,誰阻擾建四極定經緯,就殺了誰。 他對莊旋說的話,并非全都是權衡。 他的確是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既然要恨,那索性統統來恨他好了。反正事到如今,恨和愛,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更痛苦了。 殺戮、鎮壓、專斷、獨行 一個又一個滿帶血腥,千夫所指萬人畏懼的詞落下。 會真的變得滿手鮮血,一身業障。 會真的變罪不容誅的魔頭。 所有這些也許都會出現。 月光流過仇薄燈的臉龐。 他眼眸漆黑,印著寂寞的星空,低聲問:這樣也沒問題? 你是神君,是天上人間最尊貴的存在。四極因你而建,四季因你而生。師巫洛握住他的手,把每一個字成銘刻在冥冥中的無上律令,是你把大地山河,寫成人間的歷法,你不欠天地,不欠眾生你合該擁有一切。 頓了頓。 師巫洛繼續往下說。 若你要看日出,金烏就永不墜地。若你要雨落,蓱翳就永不止息。 若你要定四極,要風情萬里,就會有星懸玉李,云漢滿天如白榆。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 太古的太古,扶桑神木底,白衣的神君帶笑教導初生的天道種種事情,從冰冷火燙到生死別離神君教會了他一切,唯獨自己卻不會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是人間該把一切捧給你,不是你把一切捧給人間。 他想教會他的神君,自私一些。 在自私一些。 微冷修長的手覆上眼睛,仇薄燈聽見師巫洛的聲音。 別擔心,我陪你。 瘋了的神君,墜魔的天道,也算是般配 仇薄燈想。 束發緋綾斷裂,三千青絲散開。 剎那成雪。 第146章 白發紅衣 強勁的氣流以山頂為中心爆發。 整座孤山被卷進了恐怖的旋渦, 山腳下十幾丈深的積雪被卷起,如云如龍的沖向天空, 山峰淹沒在雪塵形成的云海中。百里之內,山脈都在震動,仿佛應和什么,爆發出如浪的笑聲。 雪林曠野。 漫步的馴鹿、游獵的狼群、藏xue的地鼠、冬眠的九尾豹所有生靈一起驚醒,禽獸鱗蟲不論大小,不論年歲,全都驚醒, 全都戰栗,全都匍匐在地,動彈不得。 陰云排疊涌來,推平過天空。 冥月消失了, 星辰消失了,百里內陷入一片混沌。 一線刺目的劍光在瞬息間從地面向上, 同時貫穿雪潮與云海。 云海炸開,雪潮炸開,黑色的峭崿在一片幽冷的天縹中巍然屹立, 成為百里之內唯一的無雪之地。蒼旻被雪與云洗過, 山脊的起伏映在菘藍天幕上, 畫家豪氣萬丈的走筆出一條行將沖天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