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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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君? 跟隨在懷寧君背后的荒使察覺到他的恍神,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 要派人進涌洲嗎? 不用了,懷寧君收回目光,我們做的夠多了,情形還未明了,不要忙著下注。 情形還未明了? 荒使咀嚼懷寧君這幾個字,有些駭然。 方才銅掌只手遮天的時候,哪怕他們身處大荒都能夠感覺到那種天外按向人間的沉重壓力。說話的這名荒使在此之前也暗中籌劃過不少大事,比如西洲御獸宗斬殺石夷的一戰,就是由他主使的,但就在那一瞬間,他依舊有種自己渺如螻蟻的感覺。 可懷寧君卻說情形還未明了。 那天道化形的師巫洛該強到什么地步? 這不應該啊。 既然師巫洛的真正身份是天道,那么他的實力便與人間息息相關,人間越繁華,他越強大??扇缃竦娜碎g,瘴霧還在流轉,仙門還在與妖族相殺相軋,惡念叢生,各自難保這樣的人間,怎么與天外相抗?更別提,前段時間,燭南大劫,清洲山海閣受到重創,對應的,師巫洛實力也該有所減損才對。 天外天大抵就是抓住這一點,才在廝殺之前,只手遮天,令十二洲陷入一片冥穢。 懷寧君看出了他的疑慮,微微搖頭,低聲道:沒那么簡單。 沒那么簡單。 他總覺得師巫洛身上有哪里不對不僅僅是天道冥靈化形??傻降资鞘裁?,懷寧君一時半會也猜不到,只隱約覺得,若天外天掉以輕心,恐怕會像他在鱬城一樣,栽一個不小跟頭。 如果不是實在無法分身,他真該親自前往涌洲。 濃墨般的霧翻卷流過,霧中燈火搖曳,照出懷寧君側臉,線條微寒。旁邊的荒使不知為何有個古怪的感覺,感覺他對于那名為師巫洛的天道,有著很深很深的敵意那種敵意無關大局,無關對立。 但很快地,懷寧君就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淡淡地說了一聲走吧。 荒使壓下腦海中隱約的猜測,恭敬地應是。 相比起在大荒中寸步難行的鬼谷子,以懷寧君為首的這支荒使隊伍,在黑瘴中往來速度可謂是快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堪稱一步千里。這也是所有魂魄在瘴霧中行動的特點,死魂無相,瞬息千里。是故,怪異雜記中常寫人死之后,身如鴻羽,飄忽間,便越了千山萬河。 荒使雖非死魂,但墜邪后,命歸大荒,也跟魑魅魍魎沒什么差別了。 燭南,山海閣。 密室中靜得如千萬載的時光凝寂,凝寂里塵灰騰起又散去。左月生死死地盯著陶容長老打開放到他面前的木盒和兩張平攤在銅案上的布帛。木盒里盛放著的是仇薄燈讓半算子轉交的牧天索碎片,而布帛上則是精密描繪的圖紋。 左邊一張是之前陶容長老前往枎城,從神木古枎上描繪下來的符文,右邊那一張是根據牧天索碎片復原出來的空桑牧天文。 兩者大體相同,但右邊的牧天索符文在單個循環中,卻多出一道軌線。 天工府認為,這道軌線是用來汲取一些東西的,至于什么目前還不好下結論。陶容長老道,但它構成了一個上下相通的渠道,用來聚集某些東西,使之上升。牧天索位于蒼穹,蒼穹之上只剩下一個地方。 天外天。 左月生幾乎是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三個字。 鶴嘴銅油燈花迸濺。年輕的山海閣主總顯得可親的胖臉在這一刻,忽然緊繃堅硬,仿佛一張青銅焊鑄成的面具,腰間一柄青銅陌刀在刀鞘中發低沉的轟鳴,震得兩排長明不滅的銅燈盞同時搖曳起來,火光明滅間,密閣高處歷代閣主的刻像肅殺冷冽。 不過很快,青銅陌刀就恢復了平靜,仿佛剛剛的轟鳴只是個錯覺。 那就從牧天索這邊查起,這條線再往上刨,應該能刨出點東西。左月生把木匣和布帛一起收起來,他惦記著陸凈和不渡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用傳回消息了,不愿意再在地底浪費時間,起身要回山海大殿去。 就在要穿過地底第二層密閣,進入山海大殿的時候,左月生猛地停住腳步。 密閣第二層整整齊齊立了許多發出微光的玉牌。 每一塊玉牌都刻有一個名字,對應一位山海閣的閣老和年輕代值得關注的弟子。而就在此刻,有一排玉牌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然后接二連三地咔嚓破碎。 同左月生一起出來的陶容長老失聲: 不好!是鎮守不死城的長老們! 左月生臉色大變,猛然轉身。 一出密閣,剛進山海大殿,便差點與等不急的高閣老迎面相撞。 高閣老匆匆一撩衣擺,咚一聲跪在地上:閣主!不死城告急!二十六名長老殉道!馳援刻不容緩! 不死城。 它不屬于十二洲的任何一洲,是一座位于海中孤零零的城。金烏也好,玄兔也好,都很難飛到這里,這里是真真正正的日月不駐之地,常東無夏,黑水環繞,水中有不死之魚,因此常被叫做不死城。 其實它還有一個名字: 南辰。 奇形怪狀的死魂野鬼一重又一重,潮水般撞向人間南陲的這座孤城。 城垣高一百二丈,厚三六丈,周六千三百四十九丈,在濃墨般的霧里拔地而起,城牒睥睨連排而去,城樓重檐歇山而立,從屋脊到齒垛起伏的線條邊緣都勾勒著一道水銀般的微光。死魂一撞上去,就泛起水銀般的漣漪。 微光來自城池正中間一座高塔。 塔有九百九十九層,高聳巍峨,有若立柱。遠遠看,會覺得像是一位披了身雪衣的劍客,站在天地之間,沉默對抗滿世界的魑魅魍魎。 這就是仙門守衛的人間重地。 不同于普通的城池,不死城作為南辰極所在之地,幾乎每一天都在承受來自大荒的壓力,是人間與大荒對抗的烽火臺,也是不論犧牲多么慘烈,都絕對不能失守的地方。因此才需要每隔三百年仙門輪換一次。 今年輪鎮不死城的是清洲。 是剛經劫難元氣大傷的山海閣。 這便是大荒送給天外天的第二份大禮。 任憑師巫洛有再多的古怪詭異之處,他終究還是這人間的天道,這承運冥冥蒼生氣機所化的冥靈。 若人間遭劫,蒼生蒙難,師巫洛自然要跟著一起受創! 當初神君復生引起的那一場大劫,十二洲晦暗三千年,城池百不存一,對他的影響便極深。否則,太古末年,神君以血rou滋養山河,送給他一個繁榮的人間,他早該化形了,何必拖到最近的一千年? 一聲沉悶的巨響。 城門轟然洞開。 懷寧君銀甲白袍,穿過城門,領著諸鬼諸惡走向不死城正中心的高塔,一顆死不瞑目的守城長老頭顱滾落在地,血光迸濺,一名名守城的弟子不斷倒下,被啃食成一具具血淋淋的白骨。 按道理來說,城門不該開得如此之快,奈何守城的長老中出了一個臨陣叛逃的懦夫。 懦夫毀掉了城門上的陣法。 一個叛徒葬送二十六名長老,葬送成百上千的精銳弟子,甚至很有可能葬送整個人間。 一人為惡,罪深孽重。一人為善,善微力薄。 神君死期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神的傲慢,妖的暴戾,人的貪婪,鬼的不甘開辟四極本來就是個錯誤,所有曾經并肩而行的,注定分崩離析,晦暗才是這個世界的本真, 嗚嗚 召集諸位閣老的海號再次響起。 燭南九城的人們原本就因為蒼穹驟然漆黑一片,天地間充斥一種將要被碾壓成齏粉的壓力而惶惶不安,海號聲為他們的這種不安再次蒙上了一層不詳。 面闊九間的山海大殿依舊巍峨肅穆,殿中依舊明燭萬千,但錯金銀紋銅案后跪坐的山海閣長老們人數明顯比以前少了許多,令整個大殿顯得格外空蕩蕩的。海號聲回蕩,最后一名閣老落座。 緊接著,高閣老就起身將不死城的局勢撿緊要地講了一下,沒有人對馳援有任何異議,唯一的問題就是 單憑我們山海閣一宗,恐怕是很難守住不死城。 曾經參與過對陣月母的曲和閣老聲音苦澀。如果是在之前,他們還不至于如此焦急,但燭南浩劫時,不少閣主陣亡,許多精銳弟子身死,遇到這種平時也要全力以赴的危機,便變得格外捉襟見肘。 守不住也得守!左月生斬釘截鐵,清洲各座城池,保留守城的必要人手后,其余長老和內門弟子立刻聚集,作為主力援兵,由呂音閣老率領,趕赴不死城。 呂音閣老起身:呂音領命! 哪怕沒有過緊的金腰帶作為協助,左月生也坐得脊背筆直,聲音沉穩有力,在火燒眉睫的時刻仍然能保持冷靜,將事情安排得緊緊有條。 召集距離不死城最近的所有山海閣長老,并所有愿意受山海閣雇傭的衛律以上散修作為第一批緊急援兵,由左月生停頓了一下,這是最關鍵的一支緊急支援,不僅要破開大荒的重圍,與不死城中的殘余山海閣守城長老弟子匯合,還要與他們一起撐到后續主力援兵抵達。 而這一支援兵,很有可能到最后,百不存一。 陶容長老剛要起身請命,忽然從旁側傳來一道女聲: 我來率領。 聽到這道聲音,大殿內安靜了一瞬間。 聲音來自大殿右側的第一張銅案,銅案后坐著一名容貌明艷的女人。 與殿堂中嚴肅沉穆的其他閣老不同,她一身正紅的裙衣,妝容也極其艷麗。前閣主殉道不久,她這副打扮出現在大殿中,堪稱無禮放肆至極。然而大殿中沒有一個人對此有任何異議。 因為她叫煙畫棠。 她是左梁詩的道侶,左月生的母親。 嫁給左梁詩之前,煙畫棠是長生門最受器重的弟子。長生門與山海閣一直以來多有摩擦,關系不善。為了避嫌,與左梁詩結為道侶后,數百年間煙畫棠沒過問過山海閣哪怕一樁小事,更沒踏進過山海大殿半步。 但在不久前,繼位閣主的左月生因閣中事務,與閣老們爭執。各執一端時,一柄金刀忽然釘進了一名閣老身前的銅案。 燭火照出金刀刀身的刻篆,寫的是畫梁,字跡俊秀。 依稀是左梁詩的手筆。 那一天,天光從殿門外照進來,煙畫棠提著剩下的一柄金刀,逆光一級一級登上臺階她穿了當初與左梁詩拜堂的那身紅裙,畫了春宵那夜的紅妝。她不為左梁詩服喪,也不再為誰故作端莊。 能讓她處處小心的人已經不在了,她顧忌流言蜚語有什么用? 從那一天開始,山海大殿的金烏銅案后多了一道身影。 我來率第一支援兵南下。 煙畫棠起身,手腕上的鐲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腰間,有兩把金刀。 一名畫梁,一名詩棠。 詩畫無雙。 詩畫成雙。 第109章 走九萬里風和塵 悶雷在高空滾動, 密集到讓人懷疑是不是穹頂正在爆裂。 燭南九城外的海柱發出光輝,仿佛沉默威嚴的父兄在災難即將到來時, 展開有力的雙臂把一生所愛護在臂彎里,然后用自己的脊骨去迎接落下的雷霆。其中有八根青銅柱最為輝光灼灼。 左月生站在觀潮樓上。 一艘艘緊急從寶庫中起初的飛舟懸停在半空中,一名名山海閣精銳弟子井然有序地登上飛舟。他們中,有并肩而立的年輕情侶,也有相視而笑的知交好友,他們都經歷過前段時間的那場大劫,都知道這一去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唯一的遺憾是, 死在不死城就不能化作燭南的海柱了。 可也沒差。 不死城同樣是一座死人扛起來的城。 有一名弟子登上飛舟前,猶豫了很久,踏上甲板又收回來。左月生注意到他,剛想開口, 肩膀卻被煙畫棠按住了,朝他輕輕搖了搖頭。左月生張了張口, 忽然看見一名圓臉姑娘抱劍匆匆趕來,那名弟子臉上一下子放出光彩。 他從半空跳下,鼓足勇氣朝圓臉姑娘張開手臂。 飛舟上一片善意的促狹的笑聲。 姑娘通紅了臉, 一把把劍砸他懷里, 扭頭就走。 那名弟子傻笑著抱著劍跳上飛舟, 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了。 左月生微不可覺地齜了齜牙, 酸的。 悶雷越來越密集,所有人準備就緒, 飛舟懸停, 等待即將到來的命令。 煙畫棠越過左月生。 出發! 滄溟浩蕩, 煙畫棠落在最前面的一艘飛舟,所有長老所有弟子同時高聲應喝, 飛舟船舷兩側的鶻翼披風板同時展開。鶻翼鼓振,破風急旋,如蒼鷹翱翔,一頭扎進茫茫夜色。沒有人回頭。 左月生站立不動。 婁江站在他背后,就像他的影子,就像曾經的樓鶴軒之于左梁詩。 一群狗日的雜碎,想把整個人間吞下去,也得看看自己的胃口好不好!左月生緩緩地轉身,臉上的肌rou扭曲抽動,老子崩了他們的牙! 要火鉗嗎? 婁江抱著劍問他。 左月生一愣。 以前跟閣老們的孫子徒弟打架打輸了,他也整天嚷嚷著放狠話,要背地里下黑手把他們的牙敲掉。有一次,被揍得狠了,婁江就默不作聲真翻了個火鉗,帶他去把那龜孫的牙給敲了。 普通火鉗搞不動,婁江還是那副老成的古板臉,可以去偷老天工的火鉗。 行。 左月生咧嘴,砸了他一拳,然后大踏步朝山海大殿的方向走去。 千舟急航,消失不見。 贈劍送別的圓臉姑娘去而復返,望著空蕩蕩的天,慢慢地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