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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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虎回頭又要被朱璃揍了。藍羽女孩見怪不怪地嘟噥了一句,轉頭問,神君,我們下一個要建的,是東極還是西極? 東極吧。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兇犁土丘晦氣太重,不先建東極,容易變成穢蜮。 等東極建立,我和meimei去鎮兇犁土丘吧。女孩想了想,靦腆地說,我們百年一復生,不怕晦氣的。 他剛想說什么,就聽到樹下熱熱鬧鬧地喊。 神君!神君!夸父他們在鐘山把城建好了,他在找您起個城名 真快啊。 藍羽女孩高高興興地看向他。 神君,下去么? 夸父在鐘山建城?是逐日而亡的夸父么?在漫漫黑暗中跋涉的腳印,有龐然高大的身影揮舞巨斧開辟道路,青銅的斧頭在半空中就像一輪耀眼的太陽最后轟然倒下,鮮血化為一片常年盛開的桃林。有黝黑如猿的武士走出隊伍,向前口吐熾火,接替夸父的腳步 他就在那些前行的身影中,一起在黑暗中向前。 可夸父逐日不是只是個神話嗎? 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交織,重疊錯落。 一會兒是記載在書頁上的幻想神話,一會兒是仿佛親身經歷過的荒誕真實。 頭疼欲裂。 有什么東西正在掙脫枷鎖。 或許是他這次恍惚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跪坐在身邊的藍羽女孩發現了不對勁,焦急地喊他:神君,神君,您怎么了? 是啊。 他怎么了? 為什么有那么尖銳的情緒在胸口涌動? 仇薄燈轉過頭去。 他在女孩臉上看見了驚恐。 在那雙尚且澄澈的瞳孔中,仇薄燈找到了令她驚恐的答案他自己身上的白衣一大片一大片地變紅了,紅得像流動的火。與此同時,仇薄燈的瞳孔也印出了女孩的面容時光在那張青澀的臉龐上流逝,眼角的幽藍迅速地拉開,像靛青和華紫在宣紙上抹開,轉瞬就變得古艷。 您怎么了? 您瘋了。 清脆的聲音與刻薄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一會兒是青澀靦腆的女孩,一會兒是嫵媚怨毒的月母。 仇薄燈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后退。 扶桑樹干突然斷了,他從空中墜落,氣流自耳邊穿過。刺耳的悲啼響徹天地,金烏拖著鎖鏈飛上天空,滾滾火焰自金烏的雙翼上落下,伸展向八極的枎木在大火中燃燒。 黑煙滾滾。 下墜的過程變得無比漫長,仿佛與地面的距離被一下子拉得無比遙遠,仿佛他不是從樹上墜落,而是從千萬丈高空墜落。 他側過首,瞳孔驟然一縮。 火。 熊熊燃燒的火。 蒼青的群山被赤紅淹沒,白水畔的木屋化為灰燼,粉桃銀藍鵝黃的花不復存在曾經用尾巴卷朱雀幼崽玩耍的巨虎在山野中奔跑,冷青的鐵箭洞穿它的額頭;已經長大的朱雀們一只接一只地墜落,火紅的翎羽染上污泥;曾經趴在酒缸邊熏熏然的黑衣白冠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沒有鼓點。 再沒有歡歌。 匯聚在一起的身影都遠去了。 您總得給我、給我們一個答案! 仇恨的笑聲高高響起。 誰在恨他?誰在怨他?黑瘴沖天而起,那些模糊的影子,那些遠去的亡魂在他身邊放聲大笑,笑聲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恨意,恨意形成了一個吞噬希望的旋渦。他在旋渦里千刀萬剮地疼著。 他記起來了。 他記起來為什么自己要不顧一切地逃離燭南了。 他想要在被這個旋渦吞噬之前逃出去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類似的夢,可自從在燭南遇到那個叫月母的女人后,夢境就變得越來越真實。他隱隱地有種預感,如果再不逃走,他真的會被恨意的旋渦徹底吞沒。 可他自己沖不出這個旋渦。 刺耳的笑聲,悲戚的哭聲,蒼涼的歌聲 蛇一樣在神經末端扭動。 仇薄燈在墜落中蜷縮起身,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不想去看??蓻]有用,阻擋不住那些聲音他不想自己的理智被那些聲音吞噬殆盡,不想自己被徹底吞噬不想再變成那一個罪深孽重,不得寬恕的瘋子。 忽然,有人的聲音壓過那些怨懟的咒罵。 我喜歡你。 聲音珍視鄭重。 一遍又一遍,撕開旋渦。 一盞孤燈在黑暗中燃起。 仇薄燈松開捂住耳朵的手,伸向唯一的火光。 他下意識喊出一個名字: 阿洛。 救我。 旋城茶樓桌翻人飛。 你敢再罵一句? 陸凈氣勢洶洶地舉拳。 被他踹出去的布衫書生撞到墻壁上,滑到地面,又爬起來,咳嗽著,扭曲著臉孔,歇斯底里地大笑:我為什么不能罵他!憑什么不能罵他!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meimei死了!我娘子死了!我兒子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 陸凈高舉在空中的拳頭一頓。 都死了!死了!書生仰面大笑,哈哈哈我攢了十年的錢,十年一天也不敢歇地給別人抄書給別人代筆寫信,一兩銀子都不敢亂花,我攢啊攢夠了銀兩,攢夠了在旋城置一套院子的銀子,我終于能把他們都接過來享福了我等啊,就等走荒隊到,等帶我娘子去挑一面她喜歡的銅鏡,帶我兒子去買他沒吃過的桂花糕 等啊 他靠著墻緩緩地滑下去,伸手捂住臉,眼淚涌出指縫。 我特地交代他們,不要省那點錢,要跟大的走荒隊一起走想想又怕啊,我怕我爹娘要給我省銀兩,只好又跑遍了整個旋城,托人請老釋公帶他們過來我千交代萬交代,請老釋公照顧點我爹,他腿不好 哈!交代又有什么用?天軌變啦!他們死啦! 陸凈踉蹌地后退一步。 哈哈哈全死了!書生仰起頭,瘋癲大笑,扭曲了臉,我憑什么不能罵!我管他太乙師祖是好人壞人!我管他是為什么更天換日!我爹娘我妻兒都死了!我什么都沒有了!我憑什么不能恨他!憑什么!憑什么??! 陸凈跌跌撞撞地向后,哐一聲撞倒一把椅子。他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棍,忽然驚醒,轉身一把推開簇擁圍觀的人群沖了出去。 陸十一!十一! 不渡和尚在背后喊他,他頭也不回。 他們能恨誰? 他們該恨誰? 跪倒在地的父親,滿身鮮血的娘親,蒼白的手,漫天遍地的縞素要一直跑,一直跑,甩掉那些追著他的畫面,甩掉自己心里的怨懟。 能恨誰? 該恨誰? 痛過才悲,才知怨懟。 不知道什么東西絆了一下,陸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甚至忘了該如何使用靈力,像個普通人一樣,摔得滿面鮮血。他顧不上管自己有沒有破相,爬起來就要接著跑。有人從他背后追上來,一把按住他。 陸凈! 不渡和尚當頭棒喝,聲音隱隱攜裹梵音,手上的菩提明凈子發出金光。 勿癡勿妄! 陸凈定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許久就如猛然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稍許,他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不渡和尚松開手,見他臉色煞白,愣愣地看著前方,猶豫了一下,不再說話,只是在他旁邊蹲下來。 旋城外的憲翼之水緩緩流過,礁石上渾身漆黑鳥首蛇尾的旋龜從陰影中爬出,重新爬到石頭上曬太陽。 和尚,我覺得自己好虛偽。 陸凈忽然開口。 不渡和尚撓了撓頭,不知道怎么接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希望仇薄燈能逍遙,希望仇薄燈能安好,我怕看到仇薄燈救了城池后,卻被逼上絕路,我怕聽到仇薄燈愿意舍命救人,卻被指責唾罵可我卻不敢回藥谷,不敢見到我爹。陸凈聲音沙啞。 不渡和尚沒說話,慢慢轉動佛珠。 他救的人,殺了我娘。 轉動的佛珠一停。 不渡和尚抬頭看陸凈,陸凈垂著眼,低頭看著地面。 藥谷的谷主夫人在幾年前去世,據說是死于一名刺客之手。 醫者仁心,救死扶傷是藥谷恪守的準則那不是他的錯。救那個人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后來會發生什么,他只是、只是跟平時一樣救死扶傷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會去想,他那天為什么要救那個人?那個人要是沒被他救了,后來我娘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砸了他的藥鼎。 他為什么要救人? 我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知道我該怨的人不是他??晌揖拖胛夷锘貋?,想娘繼續教我讀書,繼續摸著我的腦袋和我說話他要救人,要醫者仁心,可憑什么要用我娘來成全他的道義?憑什么? 不渡和尚沒說話。 我聽到藥谷一些長老私底下在笑他,他妙手回春,他懸壺濟世,他醫者仁心,他譽滿杏園??赡怯衷趺礃??到頭來自己的妻子死在他救的人手里陸凈胡亂抹了把臉,我不敢聽,怕聽多了,自己也恨他了。 不渡和尚沉默。 我怕我也會覺得他是個愚不可及的濫好人,我怕我也會覺得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晌夷锝踢^我,不是那樣的。 陸凈閉了閉眼。 依稀又看見素窗邊,挽著發髻的女人持筆寫下善與惡要堅持正義,要堅持她教的一切好的美的。 我不敢回去。 我怕我恨他。 至善至賢圣人,至悲至凄親人。 怨懟啊。 我厭惡仙門和空桑攔截仇大少爺,覺得他們卑鄙無恥到了極點。不愿意聽到流民唾罵仇大少爺,覺得他們根本看不到仇薄燈的付出可連我自己都怨我爹,都不敢回藥谷,我和他們又有什么區別?陸凈臉上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和尚,我真虛偽。 阿彌陀佛。 不渡和尚拍拍他。 誰也沒有再說話。 什么是錯?什么是對?什么是該堅持的?他們找不到答案,只能在墻根處并肩蹲成兩條逃難的敗家犬。 可算找到你們兩個了!舉行龜卜的祭壇在杻陽山的南脈,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半算子翻過城墻,跳下來,急匆匆地問,呃 落地后,看到陸凈一臉鮮血,狼狽不堪的樣子,半算子愣住了。 怎、怎么了?他試探地問,被你哥揍了? 沒。 陸凈胡亂擦了擦臉,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吧走吧。 半算子看向不渡和尚,不渡和尚拍拍身上的土,沖他使了個眼色。半算子不再追問,跟上腳步略微有些踉蹌的陸凈。 三人并肩朝杻陽山的方向趕去。 旋城中,茶館酒樓。 新的來客新的閑談,新的憤慨激昂。 故太乙師祖仇薄燈,詭亂天軌,竊占日錨,是以四候相亂,四/風不序,時令難合,歷農難續。饑饉疾疫,禍難臻至涌、清、滄、蘭四洲深受其害。太乙不查,沆瀣一氣,難稱仙門 黑衣白冠的人坐在神枎上,慢悠悠地念幾張紙上的字。 慢侮天地,褻/瀆時歲。 讀到這里,長眉俊目的黑衣白冠者松開手。 洛水書莊袁沐先生撰寫的《說清日》打著旋從空中落下。 拼著神魂將碎斬天索,給十二洲求一條生路,就換來這么個連篇累牘,惡貫滿盈的下場,值得嗎?要護的蒼生恨你,背叛的空桑畏懼你,寄予希望的仙門忌憚你怨懟懦弱貪婪狠毒、不知感恩不知滿足,人心即是魑魅魍魎。過了這么多年,你怎么還是不懂這個道理? 黑衣百冠者低頭看古木。 古枎的枝葉比以往更密,從銀色轉為玉色,金烏棲息在不遠處,歪頭盯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有點討厭但不至于動手的熟人?;疑墓拍緲淦び械拿苊苈槁榈慕鹕哪鞘呛茉绾茉缫郧?,那一位白衣神君竭盡所能留下的一絲余火。 不久前,留下余火的人,又一次點燃了火焰。 說錯了,你什么都懂。 你就是蠢。 他忽然撫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悲憫有罪,赤誠有罪。 貪婪無罪,野心無罪。 良善最可悲。 第95章 帶我走出去。 枎枝沙沙作響。 棲息在不遠處的金烏探下個巨大的腦袋, 就要啄黑衣白冠的青年。青年一掌拍在它的長喙上,把它推開:一邊去, 今天不想打架。說著,他又古怪地笑起來,現在可沒神君護你這扁毛畜生。 金烏憤然炸開脖上的羽毛。 青年不理睬它,坐在枎木上沉默地抽起旱煙,白霧裊裊騰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石夷死了。 他自顧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