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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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就還,有錢就還。 君長唯熟練地敷衍。 等你死了,老子就把你的刀骨抽了抵賬。小老頭冷笑一聲,陰惻惻地說。 行。君長唯大喜過望,生怕他反悔似的,趕明兒我收個徒弟,等我死了,就托他把骨頭送過來。除了刀骨你還要什么?你看琵琶骨怎么樣?一根算你一萬兩,你一會劍修好后,再給我打個劍匣,要用萬年的天青松,實在不行若木也可以。 小老頭傻了。 你看看還要哪塊骨頭,我看中了個徒弟,還沒收,尋思著得給他把刀當師徒禮。你再幫我打把刀,以后能重煉新鑄的那種我要你的天靈蓋!小老頭打斷他,大聲說,拿來當夜壺,天天往里頭滋泡尿! 好說好說,君長唯滿口答應,記得把我徒弟的刀打得帥一點,毛頭小子就喜歡這個。 小老頭瞠目結舌。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故人誠不欺我也。 滾滾滾,小老頭灰頭土臉,一敗涂地,你那幾塊破骨頭誰愛要誰要去,老子見了就煩。老子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沒有臉! 君長唯不以為恥。 臉是什么?能抵債嗎?能抵就是好東西,不能誰愛要誰要。 下次我要把窗也釘死。小老頭氣哼哼地將配好的粉末抖進一個小簸箕里,走到鐵爐前,停一下。 君長唯松開手。 爐火一靜,小老頭把粉末一股腦兒地倒進鐵爐里,然后啪地一聲把鐵爐爐腹的門重重關上。幾乎是在粉末倒進去的瞬間,爆炸般的巨響就在鐵爐里滾動起來了。小老頭低聲念了一長串又急又快的口訣,大喝一聲雙掌按在鐵爐上。 冰霜閃電般向上躥,轉瞬間將整個鐵爐封住。 愣著干嘛!過來幫忙??! 小老頭扭頭沖一旁的君長唯大喊。 老子修為不夠!你是想看我力竭而亡嗎?! 你扔了什么東西進去!君長唯一步跨到小老頭身邊,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將靈氣源源不斷地輸了過去,你是想炸了整個爐子嗎? 跟你這種五金科一百年沒過的家伙說了也是白說!口口聲聲力竭而亡的小老頭聲如洪鐘地嘲諷他,你當太一劍是能用凡鐵補的嗎?!這可是天授之劍!你想用凡鐵補也行!上面的銘文補不好別怪我! 別拿開銘文玩笑! 說話間,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傳來,鐵爐中傳出一聲極其尖銳,極其陰冷的嘯鳴。小老頭與君長唯幾乎是同一時間被巨大的力道沖得一前一后倒飛了出去。 你真放錯了?! 君長唯一把抓住差點腦袋撞到插滿廢刀刀架上的小老頭,臉色一變。 小老頭劇烈地咳嗽,咳出青黑色的血:不可能??!太一銘文我研究了三千年!不可能配錯的! 說著,他沖向鐵爐,就要拉開爐門一看究竟。 君長唯揪住他的后衣領,把人拖了回來。 砰 封爐的寒冰破碎,赤紅的火焰朝四面八方沖了出去。鐵爐破碎,火焰涌出后,爐中的情景一覽無余:太一劍被幾根玄鐵鎖住,垂直高懸,劍身上急速地流動著粘稠如液體的黑霧。黑霧不斷涌出,又不斷被劍身上陡然亮起的無數銘文封鎖。 小老頭猛地轉頭,死死地盯住君長唯。 他下山了? 是啊,就在燭南。君長唯不解地反問,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個屁! 你不知道你一看見劍就開爐?廢話!小老頭大怒,封魂紋被解開過,太一劍都被侵蝕成那個樣子了,我又不是瞎!他現在在哪? 在君長唯尷尬地頓了一下,在溱樓吧? 溱樓?小老頭一愣,隨即暴跳如雷,紅闌街?你怎么敢讓他去那里?! 他是小師祖,他想去我敢攔嗎?雖然去青樓的確有點不好君長唯更尷尬了。 誰跟你說這個,小老頭快氣瘋了,我是說,你怎么敢讓他進城的!不僅進了燭南,你還讓敢他去全燭南人最多的地方?! 怎么了? 君長唯反應過來,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鏘 劍鳴如嘯。 玄鐵錚崩斷一根。 小老頭一掌拍在地面,地板墻壁屋頂同時亮起無數道縱橫交錯的陣紋,一道道鐵索帶著呼呼風聲橫貫而出,纏繞在太一劍上。 劍鳴如雷,隆隆如風暴將至。 真的有風暴。 海水從窗潑了進來,澆得兩個人都是一驚。轉頭一看,只見滄溟海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風暴洶涌,數百丈之高的浪頭一重一重地壓過來,沖向天空,又重重砸回大海,如萬千城池拔地而起又轟然崩塌,如億萬妖魔破籠而出。 小老頭咒罵一聲,深吸一口氣,轉頭正視君長唯的眼睛:現在,立刻找到他,帶他去沒有人的地方,越遠越好。我把封魂紋補全后,你馬上帶他回太乙你們就不該讓他下山!他現在就是行走的厄難,就是行走的劫禍! 放你的狗屁,他從下山起,就沒有傷過一個人!他救了兩座城!十萬人,百萬人! 和救了多少人沒關系! 小老頭低吼,吼聲與潮聲一起,滾滾如雷。 只有在太乙,才能鎮住他身上的業障。離開了太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失控。你到底懂不懂?!一柄太一劍,根本鎖不住他! 他自己就是一柄兇兵! 第53章 滄水無涯海底煙霞 他知道! 君長唯打斷他。 什么? 他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失控, 君長唯死死地盯著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龍, 麻衣被狂潮般的殺氣竦動,他知道。 胡扯!小老頭瞪眼如銅鈴,入了業障的人,從來就沒有誰 十年前,他失控過一次。在太乙。 君長唯緊緊按住刀柄,否則金錯刀早已經出鞘斬向面前又老又倔的混賬東西。 小老頭一愣:十年前?那不是 是。君長唯閉了閉眼,強行平復心情, 就是不死城差點被大荒吞噬的那一年。鶴老不得不請劍出山,太一劍鎮了不死城一個月,直到你們天工府這群鳥人終于把南辰弓修好。那一年,他七歲。 七歲? 小老頭眉頭抽了抽, 表情古怪。 我們把顧老把他帶回來的那一天算作他生日,所以那一年他七歲。鬼主意一天七八個, 煩得夔牛都繞道。太一劍異變的那天,早上的時候,他還在晨練場看熱鬧, 正午忽然就不見了。君長唯睜開眼, 他去了北辰山。 他跳下去了。 小老頭徹徹底底呆住了。 北辰無望山, 離天三尺三。 那里飛鳥難越, 老猿難攀。戾風如刀,打底下不知多深的厚土裂縫里刮上來, 人跳下去, 甚至摔不到底, 就會在下墜途中支離破碎。 也是整個太乙唯一沒人的地方。 鎖住業障的,從來都不是太一劍。 是他自己。 小老子踉蹌后退兩步。 金錯刀橫過他的喉嚨, 刀鋒壓緊,刀后是君長唯森冷的目光:厄難?災禍?你敢在這么說一次,我就殺了你! 錚 玄鐵在次崩斷一根。 雷鳴海嘯,地動山搖。 君長唯抓住小老頭的脖子,把他往背后一甩,一步一步走向太一劍。石屋的陣紋忽而亮如熾日,忽而暗如陰云,太一劍劍身嗡鳴不斷,封魂紋蛇一樣扭曲流動,怨毒入骨的陰狠從劍身中涌出來,鼓動他的麻衣,壓得他步履蹣跚。 你扔我這把老骨頭頂個卵用? 小老頭重重撞門上,一邊咳嗽一邊爬起來。 有本事去把全天下的人都殺了??! 君長唯將一根斷掉的玄鐵抓住,玄鐵在他掌心熔化:你懂什么? 他將斷掉的玄鐵強行接上,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剛回來時,只有這么一點大,君長唯比劃了一下,我們看他一點點長高,一天比一天愛笑,心里真高興啊,覺得這樣真好。他要去把藏書閣拆了,我們就去給他搭/梯登塔。他要燒鳳凰尾巴,我們就給他劈柴拉架。 我可算知道他這個頭號紈绔怎么來的了 小老頭喃喃道。他當紈绔,太乙就做惡霸。 這么大個仙門第一助紂為虐,誰比得過? 最不想他下山的,是我們太乙。他在太乙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想怎么闖禍就怎么闖禍。什么都不記得,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們以為真的可以一直這樣子,因為他那么愛笑可他打北辰跳下去的時候,也在笑。 君長唯仰起頭。 你以為暗雪那老小子怎么死活不肯回太乙? 是怕。怕看到他??吹剿菢幼泳L唯抬手,用力敲了敲心臟,這里難受??!我們這些廢物,怎么能沒用到這個地步? 小老頭悶不吭聲。 這次他下山,我們早就想好了。君長唯頭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向戾鳴不絕的太一劍,他要是成了魔頭,太乙就做天下第一邪門! 真是一群瘋子。 小老頭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在靠近太一劍的時候被凝如實質的業障擋住,看著他轉動金錯刀,一次又一次劈開黑霧凝成的利爪與獠牙,看著他單手抓住斷裂的玄鐵,將斷鏈生生接回去 蠢貨! 小老頭破口大罵,轉瞬間奔過整個房間,矮小的身軀在墻上投下雄偉如夸父的影子。 天工府的雜役敢像你這樣亂擰鐵,腦瓢早被錘裂了! 他一把抓住君長唯的肩膀,手像鷹爪一樣尖銳有力。君長唯被他提了起來,丟到一邊去,他自己一躍而起,肩胛骨像蝙蝠的翅膀一樣向左右拉開,沉重的鐵甲從皮rou里翻出來,將他枯瘦的雙臂整個裹住。 天兵赤甲。 君長唯認出了那樣東西。 你不是說要把這玩意扔了嗎?他大聲問。 扔你個頭,老天工伸手一探,握住太一劍柄,這鬼玩意穿上后就脫不下來了! 血色的鐵甲在幾個呼吸間,就將他整個地裹住。整個小屋一下子就變得狹窄逼仄,老天工頭頂房梁,腳踩赤磚,業障里無數厲鬼兇妖猙獰地撲向他,又被血色的鎧甲擋住。他沉腰發力,將太一劍用力扯出玄鐵鏈,砸在寒鐵刀砧上。 他伸手向旁邊一抓。 各色的巖石和金屬粉末凌空飛起,以君長唯看不懂的順序落到劍身上,炸出一片接一片絢麗的光彩。 以鐵為筆,筆走龍蛇。 你傻站著干什么?老天工扭頭沖他喊,風浪這么大,遲早要驚動山海閣的家伙,還不快去攔人! 燭南城墻,觀潮塔。 兩名窄袖黃衫的山海閣弟子手拿羅盤,一邊手忙腳亂地辨認方向,一邊慌里慌張地仰頭看立在塔上的指風標:這、這不對???潮頭和風向和日月記表完全相反啊。 師兄,你說值海很輕松,記記表,吹吹海風,打個瞌睡就行的圓臉弟子臉色煞白,兩股戰戰地看著一重比一重高的潮頭,都帶哭腔了,你以前都這么打瞌睡的?師兄抓了抓頭皮:見了鬼了以前沒這種情況啊。 現在、現在該做什么? 一個浪頭打在觀潮塔下,圓臉弟子一把抱住指風標的柱子。 吹海號吧!師兄不大確定地說,我記得風向偏了五還是六刻,就得吹海號了 說著,他收起羅盤,挽起袖子,就要朝安在角樓上的號角走去。他的鎮定自若讓圓臉弟子肅然起敬,心想不愧是師兄。 一把折扇斜次里伸出,搭在他肩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梁詩眼疾手快地揪住他衣領:膽子這么小,太令本閣主臉上無光了。 鎮定自若的師兄沒回答。 他已經嚇昏過去了。 左梁詩搖了搖頭,覺得回頭得學習一下太乙宗,增加些練膽子的項目,比如深更半夜去海上孤島站樁,不留船也沒人陪的那種他一面盤算著,一面扭頭看向另外一名弟子:你帶他回去 一把金錯刀橫過他咽喉。 君長唯一手握刀,一手提個圓臉倒霉蛋。 左梁詩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不過,我可是眼巴巴過來幫忙,你這么打招呼會不會過分了點?恩將仇報不好吧? 別人我肯定是記恩的,但你?君長唯冷哼,你這老狐貍只做買賣,哪來的恩情? 過分了啊。左梁詩抗議,狐貍就狐貍,怎么非要加個老字?本閣主可還玉樹臨風,貨真價實的翩翩公子。 這話你要去跟你夫人說。君長唯說。 那老狐貍就老狐貍吧。 左梁詩咳嗽一聲,端起張一本正經的臉。 他伸出根手指按在刀面,把它推開向一邊,順手把提著的山海閣弟子后衣領掛刀尖上。 君長唯眼角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