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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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試太一劍 凈室。 一張髹漆金繪屏風床使原本清心寡欲的房間瞬間變得旖旎,紗窗緊閉,白紙上投出朦朧人影。紅衣半散的美人倚靠在床榻的活屏上,素凈的手綰著半散的漆黑長發,垂首低眉,帷帳流蘇的影子搖曳在他露出的半截白皙脖子上,伶仃纖細。 讓人想起所有風雅留香的古艷傳說。 什么破玩意! 美人氣急敗壞地罵出聲。 風雅個鬼,古艷個頭。 半綰長發是因為仇薄燈發冠拆了一半卡住了,垂首低眉是因為他一抬頭,就要扯到頭發。這是仇薄燈第三次試圖拆下用來固定額飾的金環,鬼知道他是怎么把解發冠這種小事,拔高到進退維谷的地獄難度。 他不僅成功地再次扯痛了自己的頭皮,還徹底讓金冠在長發里絞死了! 太一劍笑得打跌,在白天柳家小姐蹲的桌上滾來滾去。 難以想象,一把破劍竟然能這么活靈活現地表達出幸災樂禍這種情緒。 仇薄燈沉下臉,運起原身那一點微薄的靈力,快刀斬斷亂麻地把金環、發簪、額飾等等統統捏斷,這才成功地拆了出來。 叮叮咚咚,一堆現在再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東西的碎金被他稀拉嘩啦丟了一桌子。 太一劍在碎金里滾來滾去。 仇薄燈一邊將飽經磨難的長發攏到身后,一邊不動聲色地磨了下牙。 他要多親切有多親切地關懷起太一劍:看到你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太一劍直起劍身,警覺地后仰。 我們分工明確,好吃好喝好睡我來,驅鬼斬妖除魔你上。這柳家剩下的事,晚上就交給你了。 太一劍搖成了撥浪鼓。 把你做夢傳達得淋漓盡致。 別跟我來這套,仇薄燈看到張榜就記起來,為什么自己對枎城這個地名有點熟悉了,原書里借主角之口,講過一樁枎城祝女為傀所害的舊事,《東洲紀實》里說你是天授之劍,得極北之辰的精粹化靈。你呢,要是一開始就真老老實實當把破劍,我也不能逼良為娼是不? 他伸手戳太一劍。 這么活潑,說自己連個小鬼都對付不了?騙誰呢。 啪嘰。 太一劍順著仇薄燈的指尖,柔柔弱弱地摔了下去,一動不動又成了破破爛爛劍一把。 也行。仇薄燈寬宏大量,那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完蛋,不過,現在枎城人人都知道,太乙小師祖帶著鎮山劍,出馬除妖,事情要是沒成 太一劍動了一下。 以后的話本就是這么寫:太乙宗腦子有坑,把個只會放大話的敗類供成祖宗,鎮山至寶太一劍,原來就是根燒火棍。仙門第一不過是自吹自擂的牛皮。我嘛,罵我的海了去,再多一樁也不算什么。至于太乙的萬年聲譽 他一撩眼皮,干脆利落: 關我屁事。 太一劍跳起來,在桌上咚咚砸了兩下。 好了,現在你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了吧? 仇薄燈笑吟吟地出了口被莫名其妙帶到枎城的惡氣,向后一倒,扯過被子,還不忘說聲晚安。 太一劍敲桌砸地鋸木頭折騰許久,仇薄燈就是雷打不動。 劍都要被他氣死了! 到最后,太一劍把自己掛他床頭,劍尖蕩悠悠,一會指向仇薄燈恨不得直接刺下去,一會又指著地面。 入夜。 寒風忽起。 凈室的燭火一跳,陡然變得豆粒般大小,色澤幽藍。 桌案投在地面的影子忽長忽瘦,流水般膨脹收縮,拉成了一道長而瘦的人影,打屏風床前地里一節節聳起。詭影想披了一身蛛網,無數細細的透明絲線垂落下來,自動向床上的生人血rou飄去。 太一劍懸而不動,仇薄燈熟睡不醒。 確認了沒有危機,無數銀絲瞬間張開,就要刺進活人的血rou。 錚 昏暗里,雪光一閃,一滅,再次出現的時候,詭影已經被太一劍貫穿。白日里破破爛爛的劍身此刻蒙著一層月華,鐵銹猶存,劍刃殘缺處卻爆出細而刺眼的光芒,向左右切出,所有銀絲在瞬間齊齊斷掉。 寒氣森森的劍尖以毫厘之差,抵在仇薄燈翻身后暴露無防的后心。 啪。 詭影像驟然被刺破的氣球,渾身冒出騰騰黑煙,隨即迅速癟了下去。 仿佛有人反應過來迅速地隔空扯線,被凈化得只剩一張皮的詭影從中間裂成兩半,紙風箏般輕飄飄地向后倒飛而出。太一劍立刻調頭追擊,詭影卻一下子靈活地游魚一樣,忽東忽西險而又險地躲避劍芒。 凈室狹小,太一劍劍身修長又非全盛,屢屢讓這東西避開。 抓住一個破綻,詭影擠進窗戶縫隙,全速向外逃去。 噗呲。 凈室內的燈火突然直接滅了。 由明轉暗的瞬間響起一道風聲。 它是那么的尖銳,簡直像有無數片細小的刀刃在同一刻把空氣割裂得七零八碎。 一道暗金的微光在空中拉出流星般的虛影。 下一刻,細刃破木的聲音與金屬震蕩的嗡鳴混雜在一起同時爆發,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的詭影突然定格在窗隙里,再也動彈不得。 太一劍陡然斜轉,凌空斬下。 劍刃破空的氣勢比先前追殺詭影還要凌厲三分! 冷靜! 不知道什么時候翻身坐起的仇薄燈象征性地舉起雙手投降。 他的里衣衣袖垂落,露出得左手手腕處空空如也,白天扣在他腕骨上的鐲子不見了。凈室里的燭火在剛剛全滅了,太一劍斜劈而下,以毫厘之差懸停在仇薄燈面前,劍身在他臉上映出一隙窄而長的亮痕,自眼角掃向殷紅的雙唇。 光與影的極致交錯。 這一刻的仇薄燈比被釘于窗上的詭影更像邪祟。 太一狂暴地嗡鳴著,聲音低而喑啞,仿佛憤怒不安地威脅什么。 都說了冷靜些。 仇薄燈打斷它,伸出自己的左手,十分真誠地解釋。 我只是飛鏢扔得不錯,所以見什么都想丟一下。 詭影被黃金古鐲釘死在窗上。 古鐲由一組連續交纏的夔龍組成,白日扣在仇薄燈腕上的時候,龍鱗細密平滑,看起來只是件精美的裝飾。但一脫離仇薄燈的手,夔龍像瞬間活了過來,龍鱗瞬間全部豎立展開,每一片都細薄如刃,末端帶著尖刺,旋轉時彎向一側,形如累累鋸齒。 被它釘住的瞬間,詭影直接化為了灰燼。 兩條黃金夔龍燒死了詭影后,又自個飛了回來,重新在仇薄燈伸出的手腕上盤好,龍口中的獠牙凸出,與前龍的尾刺交錯,一連串細小密集的咔嚓聲后,徹底鎖死。誰也說不準那些龍鱗什么時候就會在腕上炸起,割開血rou。 比起裝飾,更像一個危險且敵友不明的手銬。 仇薄燈饒有興致地撥弄著這重新蟄伏的兇器,隨口問:這玩意,是我原先就戴著?還是我這個邪祟奪舍后才戴的? 隨著古鐲回到仇薄燈腕上,太一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但仍指著他。 還挺好看的,戴著也行。仇薄燈轉著鐲子,不再倒騰了,沒關系,我不在乎這個。 小學時,語文老師布置命題作文你長大后要做什么,在一眾教書育人、妙手回春、發明創造等積極向上的作文里,仇薄燈是異軍突起的一枝獨秀。他洋洋灑灑數千字,不厭其詳地闡述了人生百年的安排:海底兩萬里的旅游、南非大草原的部落狩獵、北極極點的極光攝影、窖藏千年的古酒品鑒他甚至還附帶了一份極為詳細的行程計劃表。 概括起來就是: 饌玉炊珠肥馬輕裘,最頂級的吃喝玩樂。 語文老師年逾古稀,高情遠致,從未見過此等不思進取之人,氣得當眾痛斥他不知道還有個詞叫做坐吃山空。 仇薄燈應聲敲桌高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盡還復來。 曲調鏗鏘,慷慨激昂。 把混吃等死的精神發揚到極致。 覺得我是什么妖邪鬼祟,要盯著防著,悉聽尊便。仇薄燈懶懶散散地靠在描金活屏上,只除了一件事 以前,管家李叔有次帶我去游樂園,后面來了輛車,車里還有些陌生的哥哥叔叔們。李叔說,帶我玩個捉迷藏的游戲,回頭就有人接我回家。我說好,讓他把我抱起來,我懶得走路。 劍光微晃,落在他的眼眸里。 李叔對我很好,把我從三歲照顧到七歲。我湊到他耳邊,悄悄跟他說了一個秘密:我一直很喜歡他后來呢,有人問我喜歡什么。我告訴他,你知道,人的頸動脈被咬開后,從心臟輸出的血會在空中開成一朵剎那間綻放到極致的花嗎?你要讓我再見一次嗎? 仇薄燈低笑一聲,突然俯身把臉龐貼近太一劍。 覺得我是妖邪,想殺我,就堂堂正正直接來。別給我整什么背后捅刀。 否則我就把你一點點磨碎、一點點嚼了。 太一劍的輕鳴戛然而止。 冷光里,仇薄燈的眉梢流露出一絲壓抑不住的瘋色和狠戾。 你信不信? 他聲音輕柔甜蜜,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太一劍咻猛向后倒躥,一頭撞到了墻上。 寂靜片刻,房間里爆發出一陣大笑。 不會吧? 仇薄燈拍著床案,樂不可支。 居然真的被嚇住了? 他前仰后合,剛剛的瘋色狠厲一掃而空,笑得肩骨搖曳,笑得沒有燈火的房間忽然滿室生輝,黑暗里自顧自地開出一朵張張揚揚的花,一抹朱砂不管不顧地潑進了濃墨里,滿目肆意。 開個玩笑而已 他閃身避開怒氣沖沖飛撲過來的太一劍時,不小心再次自己扯到自己的頭發,頓時哎呦了一聲。 什么破地方!天亮就找柳老爺討錢回太乙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 一群人等在院子里,遲遲沒見凈室開門。 哎呦呦!柳老爺急得直跺腳,他倒不怕仇薄燈昨天是在吹牛,而是怕這位太乙祖宗在自家出事了,仇仙長這是 玄清道長憂慮地道:別是出事了。 婁江皺著眉頭,敲了幾次門,又喊了幾聲,沒人應。 刀客雙臂環抱,在他看來昨天玄清道長和婁江竟然坐視仇薄燈把人清走,自己待在凈室驅邪,簡直就是奴顏屈膝討好太乙宗的丟臉行為。見門沒開,他陰陽怪氣地道:這不明擺著嗎? 怕丟臉,半夜翻/墻跑了唄。 進去看看。婁江說著,就要直接推門。 就在這時,門啪被人從里邊猛地拽開。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第4章 是親家還是娘家 與開門人打個正對的婁江臉騰地就紅了仇薄燈披著外衣,散著頭發,明顯剛醒的樣子,臉龐的肌膚白得幾乎透明,殘留著酣睡后的一縷紅痕,剛好印在眼角,像用指尖抹開的點胭脂。 仇仙長,柳老爺見人還活著,提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連連道歉,叨擾您了!叨擾了! 仇薄燈看了明顯一夜沒睡的柳老爺眼,啪地又關上了門,丟下句: 都給我等著。 聽起來更像都給我等死。 一群人對著余震未消的木門,懵了片刻,刀客泓刀險些直接出鞘,婁江急忙提醒他太乙。泓刀硬生生卡住,一點點惱火地推了回去某仙門第一宗,以盛產護犢子的瘋子聞名天下。 好在沒多久,門就又開了。 穿好外衣,扎了頭發的仇薄燈一身低氣壓地提著破劍走出來,沒理睬其他人古怪的神色,徑直走向柳老爺:一千兩黃金呢? ???柳老爺懵了。 旁邊的刀客反應最快:你想說你把事情解決了?喂,騙錢也不是這么騙的,堂堂太乙,還要不要臉了? 范先生,且聽聽仇小友怎么說。 玄清道長帶著幾分不信,但還是捻著拂塵打圓場。 柳小姐現在在哪?仇薄燈問,帶我過去。 他說話有種天經地義的頤指氣,容易讓人覺得驕縱,又莫名有一種讓人下意識服從的力量。一批批高人來來去去,玄清道長和婁江等人是柳老爺竭盡全力能請到的修為最高的人。昨天他們也束手無策后,他本來已經絕望了,昨天聽從仇薄燈施為的時候更壓根沒抱半點期待。 柳老爺隱隱又橫生出了一絲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希望。 昨天仇薄燈讓人搬離西院后,柳老爺將女兒安置在離神枎最近的房間里。 幾人到時,房間的窗戶敞開,一條細細的枎枝伸進屋內,房里擺設十分素凈,唯一的裝飾是墻上掛著的一排祝女面具。侍女迎了上來,其余人急著問阿紉的情況,仇薄燈自個走開,去看墻上的面具。 小姐昨天晚上一直在睡,沒有再鬧過。侍女激動地匯報。 也沒做噩夢嗎?柳老爺激動得有些哆嗦。 沒有! 我看看。玄清道長詫異,近前給阿紉把脈,又跟婁江借了青帝鏡照了照,頓時咦了一聲,昨天看令千金,雖然沒有沾染陰氣也沒有被妖物奪魂,但心神動搖,五臟六腑都有不堅之相,今天竟然已經心府堅固,魂定魄安,比常人還要好上幾分。 您、您這是說柳老爺磕磕巴巴,把目光投向人群外的仇薄燈,仙長,阿紉這是、這是